对于绝大多数百姓而言,都并不觉得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即便是清晨时沿着大街冲出城去的官兵,于大多数人而言,也都是与自身无关的事。
晨光熹微。
当阳光照亮江水,一名名渔民,操着小船,下了水,朝着昨夜抛下蟹笼或渔网的地方航行。
“哈欠。”
一艘破旧的木船上,健硕的青年打着哈欠,看了眼几乎无风的江面,无奈地拿起船桨,匀速摇动。
迎面的江风带着凉意,将他的倦意驱散,朝阳红润的光,打在他脸上,令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努力地寻找水面上漂浮的,绑着鲜艳布条的标记,忽而,青年愣了下。
因为他看到远处一条船只飞速驶来。
不是渔船,像是载客的小舟,这原本并没有什么意外,然而真正令他惊愕的是,那只船上没有划桨的人,只有一人掌舵。
再有的,就是那鼓胀的风帆。
鼓胀?
可是分明没有风啊……青年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旋即想起了民间流传的鬼怪传说,吓得飞快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远离。
……
“护法,前方就是越州城了。”
那只小舟里,船舱敞开着,一名渔民打扮的汉子走进来,说。
船舱内,竟盘膝坐着数道人影,居于上首的,乃是一名披着灰白袍子,戴着兜帽的修士。
闻言,抬起头来,显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形似鬼怪的面具。
正是曹园口中的,不老林左护法。
“越州城啊……”鬼面灰袍修士感慨一声,冷笑道:
“那齐平就在城中了,原本躲在京都,我们还奈何不得他,此番出来,便是杀他的良机。”
一名灰袍武师点头:“此人屡次杀我教众,实在该杀。”
另外一人道:
“可这人也着实不简单,据说其修行还不到一年,便闯出偌大名声,不可轻敌,况且若其藏身于城内,也不好动。”
左护法说道:
“无妨,我稍后便将前往天剑山庄,介时再做定计,你等发动教众,寻找暗青子,哼,知道她丢了,不想,就藏在越州城周遭,此番追溯线索而来,务必将其捉回。”
“是。”几名武师点头。
左护法正要说些什么,忽而,怀中一烫,手指一捏,只见一枚叶子模样的纸符燃尽。
他脸色一变:“曹园出事了。”
什么?其余几人一愣,就见灰袍鬼面修士起身,倏然钻出船舱。
取出一枚形似梭子的法器,握在手中,以真元催动,继而化作流光,朝“云岭”山脉方向飞去。
……
国公府!
天已大亮,而偌大的国公府中,却弥漫着从未有过的焦躁和压抑。
天空中的光罩仍未散去,且随着太阳升起,愈发显眼,每当有鸟雀撞上去,还会荡开水波般的纹络。
府内丫鬟、家丁、护院、更夫等一众下人,无心做事,人心惶惶,被府衙的官差封锁在一个个院内,惶恐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
侧门,一袭白色长裙,性情干练的二小姐小心地将门扇拉开一条缝,眼睛贴近,可以看到门外站岗持刀的官差,以及连接大地的光罩。
她心中一沉,将院门关上,咬着嘴唇,双手紧张地攥着。
“二小姐。”这时候,红姑娘带着几名丫鬟赶来,行走间,还不住左顾右盼,生怕给人瞧见一般。
“小红,小兰……其余方向如何?”二小姐焦急地问。
红姑娘摇头,低声说:“大门都封住了。”
果然……虽早有预料,但得到确认后,二小姐仍旧难免心头一坠。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府衙突然出动,带兵进府,说什么有“不老林”人潜入府中,为保府上安危,方封锁周遭。
可这说法,骗一下无知下人还好,二小姐如何会信?
另一桩证据,则是那些官员的态度,尤其是那知府,以往总是客气的很,今日却透着股强硬,种种异样,无一不令她焦躁。
偏生,身为二房女眷,又不好前往正堂,无法得知内情,由是愈发焦躁。
“不行,眼下人心惶惶,莫要出了乱子才是,将周围几个馆子的人都叫来一起。”二小姐忽而说。
顿了下,补了句:“还有三妹。”
“你找我?”话落,身披玄色长裙,神情高傲的三小姐自花园中走来,神情淡然,好似一点惊慌都没。
“府上出了大事,你就一点不上心?”二小姐看着少女的神态,无名火起。
吴清妍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尽快离开国公府么,既然迟早要离开,为什么要在意?”
二小姐一愣,眼神复杂,原来……这个妹妹什么都知道。
……
……
“轰!”
天剑山庄,曹园一剑斩落,齐平手中长刀险些持握不住,身上罡气疯狂闪烁,发出牙酸的吱呀声。
众锦衣,以及观战的官军们脸色一变。
落入下风?不,如果说第一个回合,还能用这个词,那么,眼下的一幕却根本就是差距悬殊了。
曹园已全面占据主动,几乎是压着齐平在打。
“对方交手经验太丰富了,更不要说,修为沉淀也比齐平强,借助水势,融入剑气,天剑一门的武道虽非术法,但的确有不凡之处。”
余庆眉头狂跳,叹息一声。
女锦衣攥着大斩刀的刀柄,望着这一幕,亦是目露担忧:“这样不会出事吧。”
虽然知道齐平是在拿曹园当磨刀石,可若是“磨刀石”太锋利,万一玩脱了该如何?
洗髓境的战斗已经远超凡俗武学范畴了,战场瞬息万变。
以曹园的战力,若是击破齐平的护体罡气,就算有他们压阵,有一名神通藏在暗中,可真的来得及救援么?
未必!
“这种战斗我们已经很难插手了,能做的,只有相信他。”裴少卿说。
对面,天剑山庄众人同样被战斗双方吸引,起初还担忧自家门主,可等看到局势,愣了下,旋即振奋起来。
直到这时候,很多弟子才发现,那传说中的“齐公子”,似乎也没那么厉害……
不是神通,更非神隐,虽说也实力不俗,可……刚一碰面,就给自家门主压着打。
如此看来……也……
“不过如此。”这群江湖人心中想着。
霎时间,心头的恐惧感也大大消退,想着,若是门主能将那个齐平杀了,那横扫其余人,想必也不成话下。
底层武师,对于修行者的强弱缺乏明确认知,也不认识余庆等人,甚至于,对曹园的实力,也缺乏了解。
只知道“深不可测”,这就像是对底层穷苦百姓而言,一万两与十万两,都属于天文数字,感知不强一样。
“传言果然是假的,什么齐公子,原来这么弱。”
“门主威武!”
甚而有人助威起来。
而副门主、几名长老等修士,也信心大振,他们并不怕那些箭矢,若能压住对方,起码能逃掉。
桥上。
齐平并未在意其余人看法,感受着剑气不断切割罡气,皮肤上浮现刺痛感,他忙催动气海,喷吐真元,将罡气重新加厚,心中也是凛然。
洗髓境的罡气虽防御力强悍,但那是针对引气境以下的。
对于同等境界的二境修士,便显得脆弱了不少。
“果然,这种成名已久的江湖修士手段不俗,真元未必比我浑厚,但对力量的细微掌控,对战斗时机的把握和捕捉……都远胜于我。”
齐平心中感慨,但并不泄气。
因为这才是正常的,他才修行多久?习武多久?
修行境界可以吞服天材地宝,迅速增加,但战斗经验,没法凭空得来。
当初在草原中虽磨砺过,但其实更多的是对精神的锻炼,遇到的势均力敌的对手并不多。
这也是当初离开京都前,杜元春说话战斗经验不足的愿意。
经验不足是事实。
所以,与这种敌人交手才显得收获巨大,而且,齐平其实并没有放开全力,比如,神符笔他就没有动用。
尤其是那杆笔的“矛”形态,更不方便展示。
“可惜,还是差的有点多,这样打下去我很快就会落败。”齐平觉得有些可惜。
转念一想,眼下有人护着,就算不用神符笔,还有个秘法可用。
思绪转动间,齐平在半空一个拧身,落在桥头,手中刀驻在地上,半跪着抬起头,望向持剑朝自己攻杀而来的曹园,咧嘴一笑。
后者本来要趁机压上,望见齐平笑容,心中一跳,不禁犹豫了下。
下一秒,便只听齐平身躯内,传出金铁轰鸣声,气海内,真元沸腾燃烧。
秘法:奔雷劲
这门得自二先生的武技,曾经多次救过齐平的命,然而进入洗髓后,却几乎没怎么用过。
这一刻,齐平开启秘法。
只觉浑身细胞都在雀跃。
力量、速度、反应力……全属性翻倍!
“轰隆隆……”气海如烘炉沸腾。
齐平深吸一口气,浑身真元收缩塌陷,压缩为一个点,被灌入手中刀。
“喝!”
齐平暴喝一声,一刀劈出,空气生雷,刀锋落处,桥上的木板一块块断裂,朝着两侧掀开。
“咔嚓!”
“咔嚓!”
“咔嚓!”
断裂声连成一片,整座拱桥,宛若居中隆起,那是刀气撕开了桥面所致。
这一刻,原本前冲的曹园倏然变色,朝后暴退,脚下木板几乎是追着他的双脚在断裂。
眨眼间,整座桥坍塌摧毁,一条条木板坠入河面,下方已成怒涛。
这一刀的强悍几乎逼近神通之下的顶点。
一时间,非但余庆等锦衣震撼,落在不远处树梢上的猫头鹰,同样眼睛一亮。
而天剑山庄的弟子们,原本的轻松神情一滞,眼神中的轻视,被骇然取代。
想不明白,为何那个处于下风的齐平你,怎么能斩出这一刀?
然而,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听副门主喊道:
“门主当心,他消失了!”
一道道目光望去,愕然发现,本该屹立桥头的少年锦衣,突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