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比武所在的圆形石头建筑,是辟雍的所在地。
辟雍是大周为王家贵胄有才干的子弟,进一步学习文韬武略,而特设的场所,专门为朝堂培养文武人才。
王宫中也有一个辟雍,那只是此处辟雍的一个分点,是方便王家子弟习文需要而建的,小舞曾在那里偷听过讲课。
能进辟雍系统学习,可谓是进阶朝堂的登天梯,凡是有些身份的年轻学子,从很小就积极备考,一心就想成为辟雍的一名学员。
辟雍给大周的军队和官署,培养输送了大量的人才,当然辟雍和虎贲军的特训营还是无法比拟,如果说辟雍是百里选一,那特训营就是万里挑一。
但特训营是一个神秘的存在,队员执行的都是秘密任务,不到老到退役,都不能入仕为官。
杀人训练的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小舞酒醒后,就走出山洞,孤零零坐在一棵树下,头顶是被树叶半遮的一轮明月。
小舞无心风景,眼前挥不去被自己刺杀四人的音容笑貌,喷涌的血和倒地不动的尸身,从鲜活到死寂的一刹间,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为何选择从容就死?还视死如归?竟好像是赴一场轻松的盛宴?
他们心中到底装进了什么?是最初保家卫国的承诺?为了国家……真的,可以舍身舍家吗?为暴君尽忠,那样做值得吗?
错了也要坚守吗?
我的未来,也会如他们一样吗?
小舞低着头,拧眉思考着,她在拷问着自己的心……
第一次杀人,小舞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害怕和惊恐,也没有多少后怕,或许是自己成全了四人一心求死的愿望,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经历了一系列的苦难后,死在小舞心中,已不再觉得是多可怕的事,在“鼠笼”时,那时,她对死是充满渴望的。
小舞想明白了一点,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其实活着比死更难,更需要勇气。
小舞举头望着明月,想起四人谈论喝孟婆汤的话,嘴角竟勾起一丝苦涩,不禁呢喃问出声。
“喂,四位,孟婆汤……好喝吗?比酒如何?”
回答小舞的是呜咽的风声,和沙沙的树叶声响。
躲在大树后的五八,抱膀靠在树上,眼睛紧紧盯着怅然若失的小舞,一脸的怜爱和忧伤。
于此同时,举头望月的,还有难以入眠的周大王周珷。
一次残酷的杀人训练,让胆大妄为的小舞,搞成了以身说法的亲自教导,他看到了小姑娘的成长,以及自始至终心地纯善。
原本担心小舞不敢杀人,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想到她出手有准又恨。
周珷竟有一瞬担忧,怕那个自己用心打造的,也一直恨自己入骨的大胆之徒,会不会有朝一日,一怒之下,对自己也下狠手,自己真真实实看见了,小舞凶狠起来,竟真如地狱的恶魔。
“哼!谅你也不敢!”
周珷对月冷哼,又无奈摇了摇头,明白小舞和自己差不多,都是恨对方恨的要死,但心中又极欣赏看重,都是性情中人,但也都理智清明。
近三年不见,她从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温雅中透着英气,后宫中的那些俗物只能望其项背。
周珷想着阳光下,那一张清秀雅致、青春逼人的脸,和她满眼沸腾的怒气,及无可奈何的样,心中又柔软又解气,不禁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对月亮又冷哼道。
“哼!小冤家,你气也没用,怨也没法,再闹腾,孤,就拔了你的小爪子”
祎安见时辰不早了,走上前两步,低声提醒,“大王,时辰不早了,三个夫人……早已侯着了”。
“让她们都回吧”
周珷想都没想就答复着,又想到小舞无奈服软的样子,他心中就更加舒爽,脸上的笑意更胜。
“这?……”
祎安一时犯了难,大王离宫快两年了,后宫各主都眼巴巴盼着,大王本就子嗣单薄,冷落后宫,对社稷可是不利。
先王加上认养的儿子,有一百个之多,为了子嗣昌盛,他根据天数推算,将君王的房事,以日月星辰确定后宫侍寝。
大周君王礼制上,该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共一百二十一人,为了增加受孕机会,除王后单独侍寝外,其他都是多人共侍。
今夜轮到三个夫人侍寝,大王说拒就拒了,这该如何回话?
祎安犹豫了又犹豫,攥了攥拳头,给自己壮了壮胆,又开口提醒,“大王……”。
“嗯?”
一个带着不满情绪的嗯出口,一道冷厉的目光,让祎安顿感透心凉,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祎安忙改口,“是!臣,这就去传旨”。
当祎安出现在侧殿,三个精心打扮的夫人,喜形于外地奔了过来。
“大内官,大王过来了!”
祎安摇头,“三位夫人,都各自回吧,大王……忙”。
“啊?!”
“什么?”
祎安一脸无可奈何,又重复提醒,“大王忙,今夜……不能来了,夫人们……都回吧”。
不啻如晴天霹雳,把三个美若天仙的夫人都吓呆了,一个嘤嘤哭泣,一个如被雷击中,变得傻傻呆呆,一个缠着祎安问东问西。
这也难怪,后宫中的女人穷尽一生,想和做的,就是为了家族和自己的利益,去极力讨好那唯一的一个男人,希翼得到他更多的关注与宠爱。
但帝王心是属于天下的,所剩不多的又要分给众多的女人。
一入宫墙深似海,哀怨更是比海深,莫不如是。
周旦独坐书房孤灯下,眼睛盯看着手中的辫子,眼前都是阳光下小舞俏丽的样子。
辫子的主人长大的,长成了一个极漂亮的大姑娘,一头短发也已经长长,已看不出曾被割短过。
小舞看上去很好,武艺也厉害的让自己咂舌,她能保护好自己,再也不会想要不会功夫的自己,去保护她了。
周旦在兴奋之外,更多的是失落难过,像是自己的孩子被拐走,而那孩子不但不恋家,还没心没肺地说,我从来都不属于你。
感觉要彻底失去的苦闷,让周旦无法入眠。
让周旦更无法入眠的,是已得知的,小舞在墓前说的醉话。
”今日我葬你,他日……谁葬我?我……一个奴隶,一个……苟延残喘……永远的奴隶,谁葬我!?”
周旦因懂得,才更疼惜。
小舞所受的煎熬,周旦一直都懂,懂她的内心远不如她示人的那般坚强。
小舞的内心敏感而脆弱,甚至是支离破碎的,她依然是那个缺爱的孩子。
想着想着,周旦就红湿了眼睛,他盯着大辫子,喃喃自语,“小舞,有旦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若真有那一日,旦哥哥……亲手葬你,也……去陪你”。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断了周旦痛苦的思念,他忙把辫子藏在袖中。
已轻步跨进门,拎着餐盒的周公府女主人姜夫人,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心里虽然也痛,但也已见怪不怪。
未嫁进门时,姜夫人就清楚,公爷对一个小女奴生了情意,常常摆弄的辫子,就是那小女奴的念想。
姜夫人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和一个死去的人拈酸吃醋,觉得那样会有失公爷夫人的气度。
姜夫人近前行礼,“夫君,夜深了,莫再忙碌啦,当心熬坏了身子”。
周旦点头招呼,“旦,是忙碌了些,让夫人挂心了”。
夫妻间的客客气气,姜夫人早已习惯,她坐在案旁,从食盒中拿出一个汤盅,放到周旦面前。
“夜深了,妾身想着……公爷晚膳用的不多,就熬了这碗鹿肉粥,夫君,趁热用些吧”
望了一眼温情脉脉,善解人意的夫人,周旦点了点头,“好,多谢夫人!”。
周旦低头喝着粥,对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假装没看见。
气氛略显尴尬,周旦故意转换话题,问:“最近,府中可有什么事?”。
姜夫人深情地望着周旦,娇声开口:府中一切都好,再过十几日,依玛雅就该生了,妾身都已安排好,公爷自可放心,只是……,那……碟儿……更疯癫了,公爷……”。
周旦扔下汤勺,不悦道:“夫人,以后……休在提她,这是……最后一次”。
“是!”
姜夫人唯唯诺诺应着,知道自己的丈夫向来说一不二,外表看似文弱,但内心执拗而坚韧。
周旦是个正人君子,能够设身处地为每个人着想,对属下仆从都很宽厚,但唯独就不肯原谅蝶儿。
自蝶儿耍手腕,让小舞挨了鞭子,小舞之后就厄运连连。
周旦一介书生,骨子里也有意气用事之时,他将小舞和自己的不幸,都归罪于蝶儿这个始作俑者,虽然按照王兄的提议娶了她,但他说过今生不见,就真的坚决不见蝶儿。
可怜蝶儿,连周旦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其他的。
一个妩媚的妙龄女子,就被周旦无情冷藏,注定了孤老一生的悲惨结局。
“公爷!……我美吗?……公爷,妾给您更衣吧……公爷,你打死那小贱奴,公爷……嘻嘻,公爷真坏……”
悲苦的蝶儿,终于被逼疯了,整日在自己的院里,疯疯癫癫说着浑话,连伺候的侍女都越来越嫌弃她。
是一时之失,酿出的苦果?
还是命运的命盘,早已摆下了这一步?
其中的牵牵扯扯,因因果果,谁能看的清?又有谁能断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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