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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反响
    首辅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皇帝不愿意背负上弑师的骂名,因此皇宫传出的消息,是严晨昊身体老迈,经受不住那大狱的恶劣环境,最后发病去世的。

    为表示哀痛与敬意,皇帝宣布自己将素食一个月。

    他还将那几个参与了此事的狱卒,全部处以棍棒的处罚。

    当然,他们没能挺过区区五十棍,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不仅如此,严晨昊的儿子严谦升,也从礼部郎中,升到了太常寺少卿,从正五品,升到了正四品。

    似乎诚意满满,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常寺主祭祀礼仪,本身并没有什么权力,甚至还不如留在礼部。

    也几乎没有人会相信皇帝的话。

    严晨昊年纪虽然已经很大了,但其实身体还是蛮硬朗的,不然也不可能署理天下事务,还依然游刃有余。

    并且,才刚刚被关入大狱没多久就死了,你骗鬼呢?

    不过,他们自然不会直接去说,皇帝的手段酷烈,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沉默,少数忠直臣子上疏怒责皇帝,也自然是被投入诏狱之中。

    而皇帝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将严谦升升了官,但是朝中的其他严氏族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或是找借口被扫地出门,或是被降职,调到外地,从此远离中枢。

    朝廷,全面洗牌。

    ……

    消息传到了南方,传到了越国公与严凌的耳朵里。

    “叔父……他就这么死了?”

    这位当代越国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于这位远房族叔的死去。

    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权倾朝野,挥斥方遒。论权势,纵观大明三百年,除了严凌和严铿,便也只有他了,纵然是他越国公,一时之威势也不及这位族叔,那是家族中榜样般的人物。

    竟然,就这么去了。

    严凌却是淡然道:

    “权利面前,纵然是亲生兄弟,都有手足相残之举,更何况是纯靠道德与情感维系的师生?”

    “……其实他也未必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假死潜逃,或者我带着勋贵出面相救,甚至是……怎么都能够有生机,总比这么直接等死要好。”

    越国公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让他坚持自己的忠诚吧……”

    严凌垂眸,轻声道。

    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去,这是他不多的乐趣了。

    越国公依然有些义愤填膺。

    毕竟对于这位忠直的叔父,虽然未必赞同他的做法,但是这样的忠心,还是引人敬佩的。

    他还在发着牢骚:“祖,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叔父总不能就这么白死。”

    随着背后那个阴影的越发庞大,他对于面前帝国的畏惧,也是越来越小。

    此时甚至对于皇帝,还生起了些许的报复的念头。

    “你说的也对。”

    “那就先收点利息吧……”

    ……

    “首辅大人过世了?”

    “怎么可能……莫非是假消息?”

    当消息传开之时,无论在士林,还是在民间,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虽然这些年大明风雨飘摇,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责怪那位首辅,大多数人,对他依然存着敬仰与感激。

    士林之中,更是以他为贯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言的典范。

    然而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狱中。

    很多人不相信。

    然而等到长乐书坊的时论出来的时候,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一时之间,民间哭嚎之声甚重,许多士大夫扼腕叹息。

    而同时,几乎就在长乐书坊发表这时论同一天,民间有了一则传言:

    首辅不是死于疾病,而是被皇帝所杀。

    流言出现的很突兀,然而却有鼻子有眼,更离奇的是,这流言不似那妖书,自一地流传而开,它几乎是同时在大明之内各地传开的,并很快愈演愈烈。

    “首辅大人刚入狱几天便殡天,怕是有隐情啊!”

    “谁说不是,那些狱卒和东厂番子,之后是死了一干二净啊……啧啧,这不是灭口,是什么?”

    “我听说,严大人,是被皇帝赐死的!因为……”

    流言风语转瞬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并以其逻辑,征服了所有的百姓与士子。

    怀疑与愤怒的目光,投向了至高的王座。

    ……

    “谁在传,到底是谁在传!”

    皇宫之内,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传来,御书房里已经满地狼藉。

    皇帝一边怒吼,一边又将手中物件狠狠砸在一名宦官的头顶,他虽然头上血流如注,却是跪在原地战战兢兢,一点也不敢动。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皇帝的手微微颤抖,那是紧张与恐慌的表现。他看向了王体乾。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知道事情的人,明明已经全部被处理掉了,剩下几个,都是陛下的内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王体乾也慌了,他怕自己被皇帝退出去顶缸,于是砰砰地在地上磕头,哪怕地板上已经留下了鲜红的血迹也不曾停止。

    “查!给朕去查!锦衣卫和东厂全部出动,给朕去查!”

    皇帝赤红着眼睛说道,此时他内心的愤怒与恐慌难以附加。

    为什么他要以鸩酒的方式,在夜晚悄悄地毒杀严晨昊,而不是像其他皇帝对待权臣,诸如北周武帝含仁殿杀宇文护,北魏孝文帝明光殿杀尔朱荣那样,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刀刃加身?

    要知道这样若是成功的话,可是更能显示出皇帝的权威啊!然而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因为严晨昊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老师,这样终究也是不道德的。正所谓天地君亲师,这样的道理在儒家社会是深入人心的,现在他这个皇帝带头违反,下面的读书人听说了,会怎么想?

    君父失德。

    往大里说,这甚至会动摇国本,尤其是现在的江山本就已经有些风雨飘摇。

    哪怕是当年的万历,再怎么恨张居正,也是在张居正自然死亡之后,才对他的子孙后代下的手,没有直接弑师,因此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而且,这样的臣子都被杀,那还有谁,愿意为国家出死力呢?

    所以他在严晨昊死后,第一时间下令掩埋消息,装作是他是病死,这样一切顺理成章,他也能够安稳地独揽大权。

    然而,不知道谁泄露了消息。

    随着消息的传开,他果然激起了士林的强烈不满与攻击。

    连当年夺位时候的千夫所指,比之现在都有所不及。

    要是盛世的时候,也就算了,偏偏如今江山并不稳定。

    他感觉,指间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流失。

    他怕了。

    他不能让这场巨大的政治风波继续。

    王体乾闻言,却是如蒙大赦,他赶紧爬起来跑走。

    而皇帝,则是终于停止了他疯狂的破坏举动。

    他往后,摊坐在皇座上。

    双手插入发间,哀叹。

    就不该听王体乾那个天杀的死奴才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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