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月走走歇歇赶路,长盛和红鱼到了京城镇江。
镇江之名,取自天武太祖皇帝,当年立国之初,有龙行于江,由内陆而出东海,一路行善,灌溉沃野。
司天监众人,原本以为是天大的吉兆,却不料那孽龙行于出海口处,兴风作浪,未来得及撤离的天武水军死伤大半,渔民浮尸大海,这直接导致天武无力在水路攻击北方的天风。
太祖皇帝大怒,派司天监众修士齐齐入海寻龙,得而杀之。
将龙尸带回京城,压江墩开铸之日,整条龙尸被浇筑在桥墩里,太祖皇帝亲自把京城二字,改为镇江二字,从此,京城就叫做镇江城。
历代司天监提押,都会在每年的端午节,率司天监各部,登坛作法。
一来压服青龙江水运,震慑江里桀骜的水族,二来,向上天祈福,望一年风调雨顺。
这些年来天武的水军早已恢复,但天风也趁其几十年的虚弱期,发展起一支战力足够的水军与之相抗,所以两国对峙摩擦,多在陆上。
近几年青龙江水祸又有泛滥趋势,换了两任提押,还是无计可施。
京城附近的百姓中流言四起,皆说是皇室修道触怒上苍,一手把持凡俗权力,一手把持修行势力,贪得无厌,所以上苍降下灾祸警告。
为何是此地百姓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他们的祖上都流传着太祖皇帝下令斩龙,以安众生的故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都知道,现在的皇帝陛下,和亲王里势力强大的贤王,都是修道者,据说这占据了天武苍生气运,而在此往前的历代君王,从不修道。
气运之说飘渺虚幻,已经踏入修行路,长盛还是觉得,此间有真义!
镇江北部是天行山,之间的青龙江奔流而过,平坦的海口平原地区,使得青龙江下游水网密布,支流众多。受山体走势影响,主流向右边拐了弯入海。
青龙江一条支流在城里穿过。
故而镇江城北面天堑临水,东面出二百里地临海,西、东、南面是开阔的大平原。
历代君主治下,镇江城一扩再扩,其间行市如麻,人口超过两百万,城外依附的各个大镇,都有可比他郡郡城的繁华。
一条临近城门的大道上,二人漫步着前行。
“公子,红鱼错了!”
“没事,想变钱还不容易?去承泽宫中讨些来即可,三万人,五百两?得五百万两吧?”
“嘻嘻,还是公子做生意厚道,想来太子应该很欢喜应下这买卖。”
二人一路上走走歇歇,并未花钱,倒是昨天进了红石镇,红鱼非要说此地与自己有缘,逛吃半天,小几百两银子,就没了,还没吃到在镇西城那样的绝味,让她有些心疼。
“城东的卫军大营,绕城的话太远,我们穿城过去,不过先说好,我身上可真没银子了,咱在城中遇到各样花眼的东西,一律不买。”
“知道啦公子!”
红鱼都羞得不行了,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还好,凸得不明显。
木姐姐太坏了,说什么可以在京城外吃五百两,到了京城吃两千两,我才打了个牙祭,公子都没钱了,看来得让公子赶快凑足两千两银子,好带着自己四处觅食。
“公子,你对这些食物就没什么兴趣吗?”
“我早就不用吃这些东西了,身体主动吸收灵气,刚觉不到饿,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想弄点吃的。”
长盛缓缓摇头,似乎走上这修行路,人都不像人了。
“不过你一路节约,为何在这红石镇这般吃相?若是娘亲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你!”
“这是木姐姐告诉我的,她说京城美食冠绝天下,叫我一定要吃够两千两银子,以后离开凡界,就不会那么留恋了。”
长盛赶路,嘴角扯了扯。
“万一你吃多了,以后到了仙界没那么多好吃的呢?”
“嘻嘻,那就以后再说,公子,你准备如何生财有道?”
说话间,已经进了城。
前头是一片医馆林立的坊市,长盛对着指了指。
“好主意!”
可前头有人从医馆出来后,骂骂咧咧,话说医者仁心,那只是书上,若没有足够的诊费支撑,那仁心从何而来?
“我可不做那丧尽天良的医者,富人倾家,穷人刨土,不搜刮完你身上的银子,那病好不来。”
“公子,外面城门口就如此繁华,这城里,岂不是寸土寸金?”
“再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在置身坊市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韵味在身上扫过,红鱼也无异样。
“你可感受到什么不同?”
“没有呀公子,你看,前面好热闹。”
这应该是横斗观布置的阵法了,对付小妖极为有用,可若对方修为完成炼体,几乎只是起一个提醒作用,在凡界布置如此庞大的阵法,已经很了不起,看来横斗观有自己想要的了解的东西。
如果说镇西城是自由闲逛,那么在镇江,长盛感受到一种秩序。
两地的百姓是截然不同的状态。
镇西城百姓更偏向于散淡,对市井趣事感兴趣,流动的摊贩更多是在意着一天的生计。
而镇江,百姓们谈论着朝堂风声,达官贵人,各商贩言语间透露着一种从容,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繁华了几百年的镇江,已经让本地百姓安然而生。
街上的高楼,只要不超过九丈,想该盖多高,全看主人家愿意,巨大的人口带来无数的商机。
在朝廷规划整治之下,城西的坊市,被划成各大板块。山货、海货、农具、牛马牲畜等等各行业,依照各自定位,各得其所。
其中经商商户,多半日夜在此生息,各族地人氏,各色面孔和腔调,在此汇聚,整个城西是镇江城里市井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城东是皇亲国戚、各宗室所属的聚居区。城南是朝廷官员眷属区。城北是富人区,这里的高楼最多,朝廷在青龙江开渠引水入城,城中各处水路方便,若是从空中看去,可见镇江城里水路依繁华大街而引。
城中的大片区域,是内城,皇宫所在,皇帝陛下和群臣各部,日常处理公务的场所。
内城八门,外城三十二门,开放水路五十六处,各间繁华,实乃天武之最。
红鱼和长盛找了个茶肆坐着,仔细看着这简略的京城介绍图册,旁边的小贩就那么稳稳地站着,也不催促二人购买。
“哇,公子,这镇江,比镇西城大两倍有余呢!”
“人力所致,我们天武确实了不起。”
长盛心里有些震撼,这外城游玩,当属城西坊市最有意思,三教九流汇聚,南腔北调相逢,据书上介绍,这镇江,当真是不夜城。
“这位公子说的是,我们天武,是这天武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镇江城,也是这大陆上最宏伟的城池。”
那小贩温声插话,竟也让人觉得时机恰到好处,人情练达,长盛对镇江又高看了一分。
“这位东家,我二人初到镇江,实在不敢请你向导,麻烦你了。”
长盛递出些碎银,这是二人身上唯一余钱了。
“哈哈,不打紧的,以后有缘,再与公子做生意,帮助咱天武国民了解镇江,也是我们这些人的一份责任,那公子、小姐请自便!”
那人丝毫不失望,温和的笑容有着本地天武人的骄傲,对二人缓慢一邀,抱拳离去。
“公子,这镇江给人感觉,果然对得起皇城二字!”
“是啊,走,我们先去城东大营,晚上再来好好看过。”
“闪开!闪开!云岭郡急报!”
骑马飞奔的士卒满脸风尘,汗渍在脸上划拉出几条明显的痕迹,闻声之人赶紧闪身躲在两边,给急报的军卒让路。
“这?云岭能有什么急报?”
“对啊,云岭在我天武西陲,这千里万里,急报到此,正事都过去个把月了。”
“莫非上月钦差大人,是去了云岭?”
“谁知道呢,走走走,去东门赶个早,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咱去看个新鲜。”
这?云岭郡急报?莫非吴家之事此刻才到京城?
这一路并未遇见娘亲他们,有老金和杨大叔一路护送,安全无虞,莫非我们来早了?
长盛看了眼过来收拾茶碗的小厮,赶紧出声询问。
“这位小二哥,云岭郡到我们镇江,得多少脚程啊?”
“这位少爷,这话可说不准哟,走江乘船的话,快则二十日,慢则一月余,走陆路,最快也得个把月。”
这下好,果然是来早了。
“看来公子估计失误呢,夫人他们恐怕还得十来天才到。”
已经来了,直接上门打秋风,估计那李承泽还未回京,看来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走,本公子带你赚钱去。”
“啊?公子,可我们半文也无。”
“那能难倒我吗?先定他个小目标,赚个一百两!”
“嘻嘻,那离我的两千两遥遥不可及呢!”
“就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挣百两呢?真当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一个抱刀汉子,满脸促狭地看着二人。
外城并不禁绝江湖人士携带刀兵,天武有这个底气。
“反正你也没有百两银钱!取笑我二人可有意思?”
这人本就是促狭而已,并无恶意,可长盛灵机一动,这不就是钱嘛?一时间看向面前的汉子,眼里满是银锭官票。
“哟?听你这语气,我有百两银钱,你就能赚了去?”
“若你有,我可让你心甘情愿给我百两,你可敢赌?”
这里正是坊市,龙蛇混杂的热闹之地,二人并未刻意压住声音,过往的街溜子顿时停下起哄,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见人多了,红鱼立马变得我见犹怜,在镇西城还算得体的衣物,在这里也只算是殷实人家孩童的打扮。
“赌!”
“和他赌!”
“莫不是真没有百两?要不要我助你二两?”
“别辱没你的刀,和他赌!”
“你们急什么,那小娃还没说自己若是输了,赌注是什么呢!”
一百两呢,那汉子哪会轻易应下?听闻旁人谈及赌注,他也一脸好奇看着长盛,那意思是:你有价值百两的东西,还需要和我赌?
“哈哈,我当然有,可我又舍不得卖,拿来做稳赚不赔的买卖最合适,你们可看好,这东西价值,可不低于百两官银!”
长盛丝毫不怵,完全不像一个外乡小子。
这是啥?一根某种药材的根须?
“咦......”
众人一阵鄙夷。
“小娃,你这一根老根,谁知道药效如何?这就值百两?”
长盛把药材递到那汉子鼻子前方。
“你闻闻看,值不值一二百两?”
他故意加价了,周围的人都提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就这筷子粗细小指长度的老根山货,值一二百两?千年参王不是?
那汉子将信将疑问了一下,顿时感觉气血涌动,握住刀鞘的手掌,仿佛凭空增加了几斤力气。
“这?这真的值二百两?”
“那是当然,若非我在路上失了盘缠,岂会拿这种东西和你赌?”
老金的树根拿出来暴露了一阵,近前围观的人都感觉自己似乎更热了些,可今天是个凉风习习的阴天啊,早秋了。
这里人不愧是见多识广,很快有人察觉出异常。
“这位公子,此老根,我杏林堂出二百银买下啦,公子可愿意?”
“杏林堂?那不是穆神医的坐镇药管吗?”
“杏林堂的人出价了,这东西真值钱?”
起哄不要钱,四周飞快有人说出价二百五十两,有人立马加到二百六十两。
“好,我和你赌了。”
长盛故意留着手,给汉子多闻了几息,其中神妙,习武的汉子不会闻不出来。
那汉子很厚道,知道是遇到了武道俏货,在身上拿出了十几张十两面额的官票,又搜出几粒碎银子,几枚铜钱,加在一起,就放在两人间的空地上。
“这?”
长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只是动动嘴,就拿人家百两银子,有些过意不去,见他全拿出家当,也是难得有心。
“这位江湖客,你身上钱两全赌了,可还有余地?”
长盛不想把人洗劫了,除非他很有钱。
“没了,不过我占你些便宜,只有这点了!”
这二人真要赌?
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过就是闲来无事图一乐,见那江湖客说得认真,还向长盛抱拳行礼,总算有人回过味来了。
“不对,这燥热就是这山货引起的,恐怕不止二百两!”
汉子有些焦急,万一有人高价收买,这小公子恐怕会忍不住。
谁知长盛听了那些人四五百两的报价,摇摇头微笑道:“今天选择这位大哥做赌,实在是此物与他有缘,鄙人小懂医术,明日就在杏林堂旁边坐诊,若是各位有所需,尽管来,治不好不要钱!”
说完,这才收了那地上的银钱,数了十张官票。
这这这?这是稳赢的节奏,嗨,大家伙儿还等着看热闹呢。
“就这样吧,说了百两就百两,不多拿你的,你附耳过来!”
他把剩下的银钱递给汉子,那人也趁势附耳过来。
长盛在他耳边一番言语,那汉子眼睛越听越亮,听到后来,有些激动。
不着痕迹松开手,那汉子纳头便拜,这可是江湖人的大礼了。
“多谢恩公,我这就回去好好修炼。”
长盛笑得云淡风轻。
“去吧去吧。”
围观的人只觉得好生扫兴,那人听了什么?怎会如此难以自制?
还有那小公子手里的东西,是何物?如此金贵?
“嘁,这娃真是神叨,不会是想在杏林堂打名气,故弄玄虚诓骗我等?”
“不会吧,那玩意儿你也感受到了,我觉得我年轻了几岁。”
“离我远点,不知自好!”
“哎,这人伦大道怎就是不知自好了?你把话说清楚。”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那自称杏林堂的人,确实留了下来,人群散去,他正好近前,抱拳一礼。
“公子手中之物,可愿变卖?”
“不愿。”
“那公子可愿去我杏林堂坐诊?公子放心,药材由我杏林堂出,诊费不取半分,尽入公子腰包!”
“这?这不好吧?我打算只赚五千官银,即可收手。”
五千两?这小公子真是说笑,杏林堂分馆遍布城内大小坊市街道,连宫里都时不时在我杏林堂宣调医者进宫诊断,可这五千两,城北总堂也要俩月功夫呢。
“以公子本事,最多半年,五千两即可到手,怎么样?公子可愿在我杏林堂坐诊?”
哦?此人在杏林堂身份尊贵吧?五千两说送就送?只赚个名声?
“不,我最多坐诊十天,要带走五千两!”
“这......”
“好,这个中缘由,想必公子清楚,你我君子约定在先,只要公子使出真本事,我杏林堂如期奉上五千官银!”
“尚可!”
“那公子小姐跟我来!”
此人约摸五十来岁,面容清癯,简单的发簪挽着杂白的头发,一身药香,双目清明有神,衣貌素净。
杏林堂前后通透,高五层,一楼大堂内,坐诊医者郎中分为两列,其后各有药炉、病榻,看病求医之人不绝,其家属和堂中小厮穿梭不绝,有些拥挤。
整整一个大堂墙面,除了前后两进,其他墙面全是药柜,各种药物名目繁多。
老者带着二人上楼,到了三楼一门前才停下。
“公子好生歇着,待我放下手中之事,再来和公子讨教杏林一道。”
此间素雅清香,是一处让人清心宁神的所在。
老者外出关了门,对着外面的人小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阵,两个丫鬟端着温热的茶水点心,敲门进了来。
“公子,这是穆老吩咐的餐食,午膳稍后即到,咳咳。”
当先那清丽的丫鬟说完,止不住咳,用宽袖遮挡,连连告罪。
哦?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穆神医?
“哈哈,前辈想要考教,也不必用你这样简单的伤寒小病来探路,你且把手伸来!”
“公子误会了,穆老进宫数日,方才回来,灵萼这是前日里不小心着凉,还没来得及请穆老看望哩!”
她一手收着托盘,一手伸出,旁边的丫鬟瞪大眼看着,想看看这位穆神医请回来的小公子有何本事。
“好了,你下去吧!”
这就好了?灵萼自己感觉了一下,只感觉身体一热,现在的贴身衣物有些汗冷,可自己确实是好了。
这伤寒可不是小病,处置不好,会要人命。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我这就去告知穆老。”
“诶,不必,刚刚是我小人之心,等穆前辈忙完手里的事再说。”
小露手艺,一个诶字喊出高低音,长盛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杏林大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