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的人是心向儒学,觉得如今新学如日中天的样子,很想看到钱谦益作为士林领袖,能为儒学扳回一局。
也有的人,经过近段时间以来的了解,对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是,他们自然听说过钱谦益的名气,因此有点担心,便赶紧过来看看。
大部分人,则还是中立的意思。毕竟新学如今的风头再盛,也抵不消儒学千年来的积淀,犹豫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就这么的,钱谦益还没走到兴国公府所在的大街呢,后面已经跟了乌压压的读书人了。
那些当差衙役看到这情况,就担心了,连忙禀告上去。
不过锦衣卫已经紧急出动,都赶往兴国公府,随时准备镇压这些读书人有可能的骚动,并立刻向兴国公禀告。
而这时,张明伟刚接到旨意,说草原骑军马上就到京师城外,让他前去安顿草原骑军,让他们驻扎城外,并领相关将领入京师觐见。
这正准备出门呢,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正准备送张明伟的陈圆圆一听,顿时就有点担心了,连忙向张明伟说道:“老爷,那个钱谦益的文学修养乃是出名的,是江南的士林领袖。要不,先让锦衣卫把他们驱散了,免得……免得……”
张明伟一听钱谦益来了,当即一笑,摇摇头道:“不用!”
陈圆圆一听便急了,连忙说道:“老爷……”
边上准备和张明伟一起出发的坤兴公主见此,便笑着说道:“要不,你跟着一起去看一出好戏?”
“啊?”陈圆圆听了,顿时感到莫名其妙?有点不明所以。
朱媺娖当然知道?那个钱谦益是个软骨头,有名的水太凉?头皮痒?就凭他,被先生威胁之后?敢带这个头,跑来兴国公府闹事?那就真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就算退一步来说?朱媺娖也见多了张明伟的手段。一遇到比学识的时候,先生往往就会挤兑对方,让对方不知不觉间中招,逼着对方和他比新学方面的见识。那钱谦益就算骨头硬了?还能在新学上比先生还厉害?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朱媺娖对张明伟的信任,都要超过陈圆圆。
张明伟已经收拾停当,才不会管钱谦益如何呢,便让人开了大门?出门准备去办事。
陈圆圆有点担心张明伟,并不是说担心张明伟受到伤害?而是在文学方面被打击,就想着自己好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不定能帮上老爷,就听了坤兴公主的话?跟着出门了。
才刚出府门呢?就和过来的读书人大军遇上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有大批的锦衣卫从衙门那边赶过来,对这群读书人虎视眈眈。
………………
再说钱谦益,他见身后的读书人越聚越多,心中其实非常不是滋味,有一种五味交集的感觉。
身后能来这么多读书人,一路上簇拥着他,说明他的名声威望确实很高,士林领袖乃是实至名归!
而且越来越多的读书人跟在身后,他回头要做的事情,兴国公看了之后,效果会更好,说不定他就越能取得兴国公的谅解。
可是,他也知道,他如果做出了那个事情,这些身后的读书人必定傻眼,因此而骂他的人,肯定会有很多。
但是回过头来想想,被人骂,还是被锦衣卫找上门来,其实也不难做出抉择。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坐在轿子里想着,忽然之间,就感觉到轿子停下,然后听到外面传来锦衣卫办差的喊声时,他的心肝就为之一震,嘴角就抽了抽。
早知今日,自己当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过去《明报》扬州分社的。
一路而来的身后读书人的喧哗声音,也突然为之一静,很显然,是因为锦衣卫出现了。
不过很快,那些读书人就仗着人多,开始由小声到大声地喧哗起来了。
“我们又没犯法,你们锦衣卫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对,我们走个路,犯了那条王法了?你们锦衣卫,也要讲理!”
“求学论道,这也有问题?你们锦衣卫凭什么来管?”
“对,锦衣卫要敢乱来,我们就去敲闻天鼓,告御状去!天子脚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吧?”
“……”
听着这些话,钱谦益便不由得苦笑起来。
忽然,他听到外面有了异常的动静。
“兴国公来了!”
“兴国公过这边来了!”
“……”
一听这话,吓得钱谦益再也不敢坐轿子里,连忙蹬了下脚,示意轿夫他要出去。
其他轿子里的人,当然也不例外。
很快,一群坐轿子的老头子便纷纷出来,柳如是也出来了,赶紧到了钱谦益身边,扶住他。通过身体接触,隐隐发现,双方竟然都有点紧张。
毕竟身后聚集了这么多的读书人,这让他们两人都有点出乎意料。
出了轿子,果然看到兴国公在大批锦衣卫的簇拥下,已经骑马过来。在他的身边,他们也认得,坤兴公主陪同着。
有点意外的是,柳如是还看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圆圆。看到她比起以前更为眼力,如果说以前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如今就是盛开的花朵了,那容颜,说实话,比起坤兴公主都要靓几分。
能看出来,她过得很好!
钱谦益见到兴国公身穿蟒袍,在身后一大群身穿黑白飞鱼服的锦衣卫骑士簇拥下,比起当初在扬州见到便服的兴国公时,更是威风凛凛时,心中便没了任何其他念想。
还没等兴国公到近前呢,他便示意了柳如是,两人立刻迎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身后的那些酸儒顿时精神一振。
说真的,虽然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好像气势很盛的样子,但是,当他们看到大批锦衣卫出现的时候,相当一部分人想起厂卫的赫赫威名,就有点怕了。
哪怕在兴国公执掌锦衣卫的时候,并没有随意对他们出手过;但是以前厂卫的赫赫威名,可都是人血灌溉出来的。
但是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看到钱谦益毫不畏惧地迎了过去时,顿时,他们便精神一振,心中不由得赞叹起来:不愧是士林领袖,有读书人该有的风范,实乃吾辈之楷模也!
于是,他们一个个明显就像被钱谦益打了鸡血一样,虽然不再聒噪,却也昂首挺胸起来,盯着钱谦益,就等他向兴国公发起文学才识方面的挑战,为他们扳回一局!
甚至其中有的读书人都想好了,如果兴国公敢拼他的权势,对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乱来的话,他们便不惜被打一百大板,也要敲响闻天鼓,闹到皇帝那里去。
就见那兴国公看到钱谦益迎过去,便也勒马停下,看着钱谦益走过去。
一场文学才识的大碰撞即将开始,这是新学和儒学之争,是新学的风头更甚,还是儒学的底蕴更强,很快就能见分晓!
有很多酸儒甚至都已经有了决定,只要钱谦益不败,他们就能把不败说成小胜,从小胜描述成大胜!
在万众瞩目之下,就见钱谦益已经到了兴国公的马前,这中间,有锦衣卫想上前去拦,也被兴国公给挥手阻止了。
一场对决,即将上演!
于是,所有人都是敛声屏气,想要见证这场历史性的对决!
只见钱谦益停下脚步,恭敬地一礼,对张明伟说道:“草民钱谦益见过公主殿下,国公!”
姿态放得很低,让那群非常期待的酸儒为之一愣。
这刚开局,就输了气势,是不是有点那个啥?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就立刻自己给钱谦益开脱起来:虞山先生这是秉承先贤礼法,先礼后兵,实有君子之风也!
又或者,他们也理解钱谦益的立场,毕竟眼下虞山先生只是一介草民,无官无职,而人家是兴国公,锦衣卫指挥使,对了,还有天下军队总监之职,双方身份地位相差实在太远,先礼后兵,将了兴国公一军,让他发作不得,才能有接下来挑战兴国公,维护千年儒学的机会。
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总之,都在竖着耳朵,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而后面离得远的,看不到的,也不敢说话或者挤别人,就怕影响了前面。
大街上,人数虽然多,却是非常安静,只有战马打着响鼻的声音。
朱媺娖没有说话,出来了便以张明伟为主的。
就见张明伟居高临下,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已。
这声音虽然轻,可是在钱谦益听来,却是很响得那种,甚至他还感觉兴国公似乎还有不满。
于是,他不敢怠慢,连忙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文本,双手捧上道:“草民写了一篇文章,恳请国公过目!”
一听这话,那些关注着的酸儒便立刻精神一振,心中纷纷想着,虞山先生果然是有备而来,事先准备好了文章来挑战兴国公,厉害了!
于是,他们眼睛瞪得更大,注视接下来一幕,想要看看兴国公接不接受虞山先生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