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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
裴江知皱了皱眉,他问:“绪云,你有没有发现前面好像什么地方着火了?”
绪云正阖着眼小憩,闻言,瞪大了眼睛往前方望去。
只见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座山头上燃起了熊熊火光,在幽深的夜幕中格外显眼。浓烟滚滚而上,带着吞并万物的气势。
绪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以后,连忙拨起火警的电话。
裴江知用余光扫了一眼他,没有制止。
此行,他们原本预备着去往的方向,刚好就是燃起火光的那一片。
他心生不悦,怎么似乎自己走到哪里,哪儿就有怪事发生?
一旁的绪云吞了口口水,他扣下手机,看向裴江知。
“老大,咱们...这趟还去蓉城吗?我感觉前面的火一时半会儿好像也灭不了啊?隔这么远都能看见这烟...啧啧,离近了简直不敢想。”
裴江知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许久没有开机的手机打开。
荧屏的亮光衬着漆黑的夜色,打在他面上。
伴随着一阵手机开机时的震动声,来自洛清禾发的许多条短信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里。
裴江知大概扫了一眼,最顶上的几条消息都是洛清禾发的。
他想了想,在山间小路上找了一块不耽误往来车辆行驶的空地,把车停下。
边开车边看手机的确是不安全。更何况,这是洛清禾发来的消息,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字眼。
绪云不解地望向他,“老大,你——”
“你来开,换我坐副驾。”裴江知利落地解下安全带,把门扣上。
绪云简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老大怎么好端端的要换他来开了?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二人刚调换好位置,裴江知在副驾驶系安全带之际,顺便往后座瞟了一眼——小吉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
他伸出长臂,捞起一张毛绒毯子顺手搭在了小吉身上。
绪云刚巧看见这一幕,对于自家老大的细心程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裴江知这才把视线又重新转移到许久未打开的手机屏幕上,须臾,他的瞳孔忽地一缩。
他厉声喝道:“直走!去往着火的方向!”
绪云冷不丁被裴江知一吼,打了个哆嗦,他说:“老大,你吓我一跳!咱为啥忽然要去火灾现场?这不是找死呢吗?”
裴江知目光凝在那一片熊熊火光里,他冷声说道:“洛清禾在那。”
说着,他又看了看时速,“绪云,开快点儿。你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绪云开得太慢了,这样的速度怎么让他赶去救人?
裴江知一时间竟有些心急如焚。
甫一坐定,他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翻看洛清禾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喂,裴江知,你到了蓉城没有?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唇角含笑,几乎都能想象得出洛清禾双手叉腰,秀眉微蹙的俏皮模样了。
接着,他的手指滑向第二条消息:哎,江知...为什么有的人的心,始终是捂不热的呢?他竟然是我们当初推论的幕后之人...真是世事难料啊。
哦?裴江知饶有兴致地挑眉,这个“他”是谁?看来洛清禾现在已经发现了点什么,改日可要好好问问她。
他脑海中又浮现的是,洛清禾一脸惆怅,双手托腮,无语望天的模样了。
目光所及第三条消息,也就是今天刚刚发来的时,他唇边的笑一凝,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眼花——
我来蓉城了,裴江知。到时候可别让我逮到你,不然你可就惨了,哼哼...
他心间一颤,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他不敢赌,万一那火光之中,就有洛清禾的身影呢?
他祈祷,最好没有。
可世事难料,这么巧,如今她也来了蓉城...还是亲自看一眼比较安心的好。
绪云加大马力,紧咬牙关,说:“老大,坐稳了——”
裴江知目光透出担忧之色,心中不安之感更甚。他此刻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得团团转,乱了分寸。
绪云紧盯着前方的路况,他顺口问道:“老大,那你怎么不顺便给洛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她的平安啊?”
对哦!
他脑中划过一道电光,他刚怎么就没想到!手中紧攥着的手机怎么就成了摆设呢?
裴江知无奈地摇头苦笑,这人一着急,方寸就会大乱。
“多谢。”他认真道。
绪云又是一阵迷茫,自己只不过是顺便提醒了老大一句,至于他这么正式地跟自己道谢么?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裴江知看了看那串电话号码,顿了顿,拨了过去。
...
两分钟过去了,回应他的只是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或已关机...”
裴江知心口一窒,他扣了电话,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绪云百忙之际扭头看了一眼裴江知,倏地又飞快地扭头回来。
老大现在的样子可真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还是不要撞枪口的好。
***
洛家蓉城别院。
洛清禾悚然一惊,究竟是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她锁在东厢房里的?
手上冒出的冷汗几乎使她握不住手机,她闭气,想打电话对外求救。
可是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
洛清禾定睛一看,手机连信号都没有了...
外面传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火浓烟冲天而上。东厢房内不知何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洛清禾心中焦急,她用力拍向破旧的朱门,大喊道:“有人吗?我还在这里...”
“咳咳...”
大概是因为慌忙之下吸入了太多烟尘,此刻呛得她咳嗽不止,嗓子也哑了许多。
始终没有人回应她,她似乎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倏地,东厢房内连接着正厅的方向传来一阵接二连三的闷响,混杂着破空的刺耳尖啸。
洛清禾惶然回头望去,一片炽热的火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最近的古旧木制家具,怪味刺鼻,浓烟铺面。
她又尝试着推了一把锁住她的门,虽然这门看起来残破得摇摇欲坠,可没想到竟然如此结实?!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门外放了什么柜子之类的东西阻挡她出去...来不及思索这些了,现下保命要紧。
她定了定神,胡乱地把手心里浸出的冷汗往身上一抹,抬头往屋顶望去。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回应她的求救...不过,她绝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她还要为父亲,为洛家报仇。
有了!洛清禾眼前一亮,目光紧紧锁住东厢房房顶上的一块缺漏处。那处说小也不小,她大概估量了下,应该恰好能容得她的身量钻出去。
唉,现在还真应该感谢这破败不堪的旧屋了,留出了一道小缺口。
心下打定主意后,洛清禾心中一直紧绷着一道弦,她飞速地扫了一圈东厢房内可供她攀爬的一切物件。
经年累月堆积下来的灰尘落在桌椅上,洛清禾一挪,它们便洋洋洒洒地胡乱飘起来,呛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没有专门练过一切有关攀爬的运动,不可能不借助外力,直接攀到屋顶。只能凑合着把东厢房内一切可用的东西整合起来。
火势似乎越来越逼近了,浓烟夹杂着尘土的味道,洛清禾被熏得眼泪直流,喘息艰难。
她把又一个小马扎堆到茶几上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她知道,火灾发生时最好的逃生方法就是弓下腰,不直立起来。
因为浓烟只会往上走。
可她现下,唯一的逃生之路就在房顶,她别无他法。
洛清禾又往东厢房内侧望了一眼,火势似乎是从正厅开始蔓延的,如今马上就要烧到她的所在了。
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有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她利落地把长发挽起来,躬身深吸一口气,踏着她刚刚搭建好的“梯子”准备拾步而上。
不能再拖延了,火势已经蔓延到东厢房门口了。
洛清禾咬着牙,忍受着滚滚浓烟刺鼻的火焦味,摇摇欲坠地攀着...
火势越来越大了,烘烤得她倍感口唇焦渴,酷热难耐。
洛清禾屏气,又踩上了一个马扎。
她看了看屋顶上的缺口,如今只剩她半只手臂的距离,就可以够得上了!
然而,簇簇火苗此时早已燃破了东厢房与正厅相连的木门,愈发不可收拾起来。洛清禾之前在胸腔中仅存的一口空气就要消耗殆尽,而她背后是紧追不放的火舌,面前是滚滚浓烟。
她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面色苍白,她却仍旧紧咬牙关。
不能呼吸!再忍一忍,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洛清禾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右手的指甲猛地掐向掌心,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然而——
正当她用尽全身力气踩上最后一个小板凳后,兴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小板凳失去了平衡,一只凳角卒然崩碎成几瓣。
现在,她的手已经触碰到屋顶边缘了。
洛清禾浑身冷汗被惊出,她闭了闭眼,心生绝望。
她预备在将死之际,最后拼一把——在她搭建的“梯子”即将轰然倒塌之际,借力打力,用尽浑身解数往上一跃,两手攀上了屋顶。
此时的她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脚下便是恶毒的火舌。
指尖的力道越来越松,逐渐支撑不住...她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