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且让臣来看看,老汗主为我等送来什么谶语。”
画册上肯定是文字,不管上面写的什么,肯定第一时间需要有人解读的。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范文程是第一清醒过来的,既然是图画文字,很有可能也是敌人的谋划,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解读。
此时此刻,满城的火药味,已经让范文程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非天谴,而是人为。
范文程的眼神在往黄台吉身上瞟,被刚才李率泰操作抢了风头的范文程,在用实际行动告诉黄台吉,谁才是他的肱骨之臣。
我范文程才是你背后,那个可以把死人说成活人,把坏事说成好事的男人。
“这……”手里拿着画册的范文程,顿时眉头紧锁,心里无不崩溃道:“这让我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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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这颗大金国的心脏,昨夜是一宿的血雨腥风。
发了疯的女真人到处在杀人。
翌日清晨,两个出来吃早点的汉人小心翼翼的对视了两眼。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问一句三川四海,拜的是哪路神仙。”
“白莲圣母坐下童子易小川是也。”
“原来是白莲教的桩子,我还以为是女真人的探子呢。”
“嗨,女真人的探子杀了一宿的人,这个时候,也该歇了。”
两个接受了大乾和白莲教感化的正义之士,发现双方并不是敌手,高高兴兴的聊了起来。
按照大金国的律令,超过三个汉人就不能一起上街了,本来这条律令这些年有所宽松,但昨日之后,又变得严格起来。
满街的爪牙在抓人,搞得人心惶惶的。
“走,去老陈家喝羊汤吧,老陈最近手艺又进步了。”
两人要分享情报,便朝着老陈家羊汤馆子走去,那是大乾的情报站所在地,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哥俩一人要了一碗羊汤,点了几个火烧,就着小咸菜,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大金国百姓穷苦,像是他们这种可以下馆子的体面人可不多,两个人都是在衙门里当差的,口袋里的饷银还算是富裕。
别看老陈家羊汤馆场地不大,但是食客很多,不仅可以给大乾提供情报,还能挣不少银子,补贴国库。
今个儿本来该去府里当差的,结果大汗发了怒,所有汉人一律不得进部寺,他们也算是随着老汗就开始卖国的老人了,也被赶了出来。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跑到老陈家羊汤馆交流情报,想看看档头们怎么说,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
档头这个点,正在卖羊汤,辛苦的紧,但也没闲着,支着耳朵,听两个人汇报。
“昨儿个可是出了一桩大事。”
“这还用说,天雷把女真人的王宫都炸成碎末了,死了不少贝勒、贝子,你说女真人能不急么。”
“霍!我就说不能跟着女真人混,这群蛮夷杀戮太重,迟早遭报应。不过这报应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怎么直接赶出府衙来了。莫不是黄老四觉得命不久矣,想玩把绝的?”
“倒不是黄老四命不久矣……”
其中一人看向档头,见档头朝他们摆摆手,示意无碍,这才继续说道:“还不是那册子的祸事,你可有藏匿?昨天但凡搜到册子的,全都杀了头。”
易小川眼神一凛,道:“昨个儿来确实来了,但是我哪敢藏那东西啊。”
档头看了二人一眼道:“这玩意咱们大乾有的是,有的话赶紧销毁,别留着落了麻烦。”
两个人看了一眼档头,当下忍不住暗道:“你这档头,好无人情味,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要我们销毁……”
不过二人心里想着,其中一人却摇着头道:“好叫档头知道,我们都是真心悔改之人,如何敢藏匿这种东西,而且篇幅有些过短,又起来么……”
“用?哥哥不是我说你,好歹也算是做过明臣,这等画作岂能入的了你的眼?”易小川想着那惊心动魄的画作,其实心里是有些可惜的。
“你懂什么,这蛮夷之辈,别有一番风味,你闻闻哥哥我这手心……”
“呸,别恶心小爷,吃饭吃饭……”
……
安抚好沈阳城的桩子,得知大家总体损失不大,大档头陈运喜回到房间。
他这铺子虽然不大,但是他的汤里加了些罂粟壳,沈阳城的大爷们都爱喝,所以他的营收非常不错,每日孝敬一份给多尔衮,剩下的还能存下来交给组织。
为何孝敬多尔衮呢?
因为陈运喜顶替了一个女真人的身份,这个女真人长得与陈运喜非常相似,又是独户,所以很不幸的成了一具尸体。
而顶替这女真人的陈运喜,又颇善经营,很快便将这小馆子经营的有声有色,连多尔衮隔三差五都差人要上些汤水送到府上。
照例,罂粟壳是要多加一些的。
他平日的工作,就是将情报工作汇总之后,靠大乾特有的渠道传递出去,这一次李岩公子袭击沈阳事件,就有他的配合,听今日桩子们汇报,确实战果璀璨。
但是陈运喜其实心里很清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女真人动不动就大清洗一番,情报工作很难拓展的。
他每日的生活也极其单调,除了做羊汤之外,便是在家里看些闲书,尤其是江南的一些话本、小说啥的。
因为从事情报工作,他是不敢娶妻生子的,跟组织上提过此事,想要寻个女档头,一时间也没合适的人选。
所以实在是憋得难受了,他就去胡同里爽一把。
可是陈运喜能去的胡同,都是那种极其便宜的货色,又丑又老不说,而且稍微运动狠了,脸上还掉粉末,让人极其恶心。
然而昨日,不仅仅天上掉下来不少新鲜物件,组织上还给他搞来了一批,连载的内容,让他想办法,不定期推广出去。
于是乎,陈运喜秉烛夜读,手巾都洗了四五次,感觉今日做羊汤,脑瓜子都是麻木的。
年纪大了,不如那些年轻的桩子了啊。
陈运喜小心翼翼的从暗格里拿出一册春宫图。
倒是是扬州好师傅,这春宫图画的就是细致,如果快速翻动书页,里面的人就仿佛活了起来,那一幕幕动作,真的是引人入胜。
尤其是里面那布木布泰,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却是十足的娇艳,让人看一遍就夜不能寐。
狗日的黄老四,他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便宜了他。
陈运喜觉得,以后自己不再需要浪费组织的钱财了,这个就够了。
不过刚翻了没有几页,便有官砰砰的砸门。
“爱新觉罗·铁根,快开门。”
陈运喜一听,便知道是官员来巡视,他是多尔衮的人,门口上还挂着多尔衮钦赐的手书,天下一绝,这帮人肯定不敢胡来,不过他也不敢疏忽,赶忙将画册藏好。
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怎么才来开门?”官差凶神恶煞的骂道。
陈运喜仗着跟多尔衮的关系,同样很不耐烦道:“不知道我在给旗主做汤,恼了旗主,小心你们的狗命!”
一群官差骂骂咧咧道:“铁根,你他娘的也别跟我们急,我们兄弟杀人都杀的心惊肉跳的。你有没有私藏?”
陈运喜立刻骂道:“狗娘养的,想喝汤就直说,说这些废话作甚?老子何时苦过你们弟兄?”
“嘿嘿,还是你铁根妥帖,赶紧的上羊汤,昨个折腾了一宿,累得够呛,今天又要来,兄弟们连口饱饭都来不及吃。”
“说那些废话作甚,铁根赶紧上羊汤,多切点羊肉,多放芫荽。”
这群官差连进屋都没进,正白旗旗主的族人,能是奸细么。
一群人吃饱喝足,扔了把散碎铜钱,虽然不够,但是起码可以保本,陈运喜照例推回去,这帮子官差使劲儿摆手,“如今老哥哥们有了发财的门路,岂能苦了你!”
“就是,多杀几个汉奴,钱不就来了么。”
看着这群官差离去,又看了看被消耗的差不多的羊肉,陈运喜关了铺子,回到了卧室。
“他急了!”
“黄老四他急了!”
陈运喜琢磨着,这千万个男人都知道,他女人跟他兄弟有了一腿,而且千万个男人都对着他女人的画册做那种事情,他能不愤怒么?
他这么大杀特杀,这些汉人谁还愿意为他办事?
暗里来说,这个时候作为情报人员,肯定是要推波助澜一番的。
可老陈昨天爽的飞起,今天昏昏沉沉,哪里能想的那么多。
嘴里喃喃自语道:“大王,请恕臣之罪,实在是扬州师傅的本事太好了。”
想来大王都没有这个机会吧。
哎呦……这可是科尔沁的明珠……
嗯?
陈运喜擦了擦手,跟抹布一起扔在了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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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空军一共投掷春宫图数千册。
其中大多数都落在了沈阳城内,剩余一部分飘到了沈阳城外。
数千册听起来很少,但是放在当下却足够了,要知道楚行在青州建都的时候,整个青州城也就二十来万人,辽地苦寒,黄台吉治下的人更少了。
以楚行的情报部门统计,目前沈阳层内的人口,不足十五万。
这么核算下来,几乎每三家都能分一份春宫图。
当然,暴怒的黄台吉命人收缴了一部分,但是这东西吧,只能收缴汉人的,女真人这边儿,只要打死不承认,都是自己人,莫非还能动手不成?
这一点,陈运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且但凡收藏的,基本上都杀头了,基本上不杀头,也要种种责罚,搞得人心惶惶。
可又有什么用呢?
没过三天,整个沈阳,甚至辽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黄台吉的女人跟他兄弟有一腿。
甚至还有书坊搜集这些册子,跟着加印,实在是这玩意太受欢迎了,很多百姓虽然不识字,但是看图还是会看的。
毕竟家里孩子马上成婚的,早晚成婚的,总是要有启蒙读物不是?
至于说,这些宝贝是如何从天而降,坊间的说法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是伪明的阴谋!
但是更多人说,这是老汗主的指示!
当爹的亲口告诉黄台吉,你被绿了。你被你亲弟弟绿了。
因为当时黄台吉亲口所说,妖人作乱的时候,他见到父汗了,父汗说些许宵小,弹指间灭之。
甚至当场还有李永芳之子亲眼所见,老汗主附体了大汗。
也就是说,大家手里都是老汗主的神迹。
当然了,老汗主也够无聊了,他老人家都已经驾鹤西去了,还没事儿偷听他儿媳妇跟他十四子的墙角,然后还给画出来。
这不是打大汗的脸么。
不过,这事儿怎么传,大家伙都坚信此事是真的。
因为不仅仅有高丽、东瀛使者在场,大金的满朝文武也在场,大家都听到了黄台吉信誓旦旦的话。
于是乎更多细节出现在众人眼前。
人啊,最擅长的就是描绘他们从未所见之事。
一个年纪轻轻却总是独守空房的福晋,一个血气方刚,被兄长压迫的少年。
他么互相倾诉,互相依偎。
关键是他要喊她嫂嫂哎,这让喜欢读水浒传和金色瓶枚的女真人,谁不兴奋?
似乎,忽然之间,本来稳如铁板的大金高层也变得动荡起来。
因为本来看自己兄弟不顺眼的黄台吉,现如今看多尔衮更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