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昔日里,追随自己作战的袍泽,被亲兵杀死,被反贼打死,吴文啖的内心越发的难受。
终究是边关征战的汉子,内心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冷却。
看着叶文豪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阻拦在自己面前的亲兵,直接走到叶文豪面前道:大人,如今前锋军已经被打残了,让他们继续冲锋没有意义,不如让他们暂且退下,我们整军再战!”
叶文豪冷笑着看着吴文啖,心里得意道:“跟老子玩,你们还嫩一点!”
叶文豪或许别的事情不精通,但是动心眼,玩弄心思这种事情,一群粗鄙的武夫,如何能玩得过他?
他早就看出来,是他手下的军官不愿意打!
他们贪生怕死,他们畏惧反贼!
他们觉得自己好糊弄,跟自己抹点眼泪,说说困难,自己就会心软。
他们太单纯了。
叶文豪这一仗必须打!而且他必须教训教训吴文啖他们!
所以他假意训斥了李桧之,旋即就派出了亲兵,他要让吴文啖亲眼看着他的袍泽死在战场上。
毕竟冲在最前面的亲兵,一定是与他们配合做好的一帮人,是他们的亲信。
若是吴文啖看着他们死光了,他们的人心也就散了。
这不,压根就坚持不住的吴文啖,最终还是来见自己了吗。
见叶文豪面带冷笑不说话,吴文啖却不能说什么,他不是不能看着他们战死,他是不能看着这帮人这般没有意义死在战场上,这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他很清楚,用不了多久,敌军的铁疙瘩和火铳会再次攻击的。
自己的手下使用的三眼铳,在叶文豪这里,根本补充不了弹药,补充了也炸膛,鬼知道叶文豪到底贪污了多少。
如果手下能够正常作战,他也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
但是时间不站在自己这边儿,自己压根就耽搁不得,在这样下去,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前线崩溃,会连带着大军一起崩溃的。
他知道叶文豪在玩火,他已经想跟着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了。
他这是在逼着大家打这一仗!
吴文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经过数次试探,敌军的火绳已经浪费的差不多了。大人有所不知,每个火铳手携带的火绳是有限的,此时只要把前线的士兵撤回来,咱们就可以全力进攻了。”
叶文豪狐疑的看向吴文啖,“你敢全军进攻?”
吴文啖点点头道:“末将来山东就是来立功的,大胜就在眼前,卑职有何不敢?”
如今的辽东吴文啖也下定决心了,既然叶文豪铁了心的打,那么想要继续拖延时间,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再想拖延已经没有意义了。
叶文豪敢玉石俱焚,他不敢!
现在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个方向了,那就是集合所有的力量,依靠明军的优势,好好的打一仗!
这也是叶文豪心中所想。
而明军相较于救民军,他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兵力众多!
此时此地,救民军虽然精锐,但是总兵力已经不足一千人,而朝廷兵马的,现在集合在此地的兵马就有三千人,后续还有部队源源不断的赶过来。
三千打八百,优势在大明啊!
当然,这种打法,在吴文啖看来,或多或少有点扯淡,但是他只能催眠自己。
他也知道,这么打下去,肯定死伤惨重。
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不打,以后也没得打了,不如直接拼一把。
吴文啖能够从辽东那个危险十足的地方,混到千户,就是因为他能识大局。
他知道,现在的局势,由不得自己了。
叶文豪见吴文啖这么说,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这才说道:“既然如此,让前军回来吧。”
说罢,他看向吴文啖,恭敬的行了一礼,“吴大人,切莫怪在下,在下只是想告诉所有人,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一仗,我们不好好打,谁都跑不了。但若是我们赢了,本官一定给你请功,给所有的将士请功,拜托了!”
吴文啖此时也没有心情去看叶文豪的真情流露,而是恭敬的说道:“末将一定会大胜的!若是末将没有大胜,大人尽快脱身,希望……”
说着,吴文啖看了叶文豪一眼,“算了,大人珍重!”
他这边儿话刚说完,就听见又是一阵手榴弹和火铳的声音响起,吴文啖一听,大叫一声不好!
因为这一次,火铳声更加近了。
而前军队伍在敌军的攻击下,再次倒了一片,而李桧之则一路小跑冲了过来,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那些前军崩溃了!”
此时,不用他说,吴文啖等人也看的清清楚楚。
明军依靠他们强大的火力压制,竟然直接将前军给打崩了。
这次不再是往后面撤退的打崩,而是直接四散奔逃了,有叶文豪的亲兵压阵也不管用!
更关键的是,敌军似乎有弓箭手在袭击他们的军官,大明的军官已经牺牲了大半,士兵们彻底失去了建制,不知道听谁的,全都一股脑的逃命!
这?这?这?
吴文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情况!
怎么好好地,说崩溃就崩溃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说服了叶文豪!
这撤退的命令还没下达呢,他们怎么就崩了!
明军的崩溃,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后果,那就是明军的将士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
如果说,刚才的士兵,还在乎朝廷的律法,大明的军规,现在他们满脑子,只剩下求生的欲望。
所有人脑海里,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
他们甚至直接砍死了督战的亲兵!
叶文豪觉得他的亲兵很厉害了,但是他们哪里是逃命中辽东兵马的对手!
瞬间就被逃亡的士兵砍杀了大半。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靠近前峰军的士兵也开始动荡,不少士兵,已经开始悄默默的,趁着夜色逃走了。
叶文豪这个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
他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自己丢了青州府不说,全军还要葬送在这里,那自己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此时的叶文豪一脸绝望,“王大人,快,快,稳住他们!稳住他们啊!”
吴文啖剜了一眼叶文豪,你早干嘛去了?
现在让老子去稳住部队,有用吗?
但是此时的吴文啖,已经没有心情跟叶文豪掰扯了,他骑上战马,上前试图稳住局势。
这可是半夜!
要知道,士兵在营中,睡觉的时候,自己都能炸营,自己都能杀起来!
更不要说,两军对垒了。
他叶文豪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白痴,在惊动了对方之后,还要硬着头皮跟人家打。
现在已经是小股部队在崩溃,如果收拢不了部队,稳不住将士们的情绪,接着就是大股部队的崩溃,接着就是全军溃败。
吴文啖在赶忙去稳住部队的时候,对面的楚行等人也看的目瞪口呆。
这帮明军也是野路子不成?
我们这边儿就是一直前进,一边儿压迫射击。
结果就进行了两轮攻击,死伤的人员也不多。崩溃是有可能的。
但是崩溃了之后,怎么还自相残杀起来了?
难道明军内部的矛盾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
看着厮杀正酣的明军,楚行都开始犹豫,要不要乘胜追击一番。
这个念头一旦涌现,就开始疯狂的刺激楚行的大脑,让楚行身体止不住的热血上涌,甚至这一瞬间,让他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不见了。
因为这一瞬间,楚行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明军隔三差五就找自己麻烦。
想到好几次,明军大军压境,险些干到自己老窝!
是人就有三分血性,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一瞬间,楚行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将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
安丘县他不敢占领,青州府他不敢占领,甚至遇到大队官兵,他不敢歼灭,让叶文豪越来越造次。
如今这帮官兵,跟疯狗一样的自相残杀,这不正是自己的机会。
老子若是不干死他们,都对不起自己大王的称号。
当楚行举起腰间的长剑,小迷弟秦去疾却不跟楚行后悔的机会,立刻大声喊道:“大王有令,进攻!”
果然,楚行的声音,在战场上无比的洪亮,“进攻!进攻!”
楚行的命令下达之后,救民军立刻开始执行楚行的命令,他们很多人都是战场上的老油条了,硬碰硬未必是明军的对手,但是他们自相残杀,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乎,战场之上,攻守瞬间发生转变。
救民军的前进速度不快,但是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摆着严密的队伍。
虽然行军速度不快,但是很稳重。
救民军的密集队形,给了明军极其强大的压迫感。
要知道,这可是夜里,救民军依然能摆出如此严密的阵型,实在是太吓人了。
大家都是老兵了,谁都知道,交战双方,如果一方乱了阵脚,而另外一方却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几乎是乱了阵脚的一方必败。
除非,明军之中,有人能爆发出项王之勇!
可明军之中,有这样强悍的人物吗?
显然是没有的!
论勇气,救民军中任何一个将领都比他们要强!
如此一来,明军则在混乱的基础之上,变得更加混乱。
尤其是刚才吃了枪子的前军,更加崩溃的厉害,根本不给吴文啖收拢军队的机会,就开始在军中横冲直撞,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开始高呼投降。
这就有意思了。
因为双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短兵相见,朝廷兵马就开始有人投降了。
脑怕这种投降的人根本不多,对明军的士气打击也是非常严重的。
要知道,在朝廷兵马眼中,救民军本身就很强!
而且,彼时救民军处于一种全军疲惫,根本就不想打仗的情况。
于是乎,在混乱中,官兵的最后一丝勇气也消失不见了。
即便是后军,也开始纷纷蠢蠢欲动,想着一会儿该怎么逃跑,比袍泽跑的快一些。
当救民军的队伍离着官兵只有四五十米的时候,楚行命令所有的官兵,都解下了腰下的手榴弹,既然质量不够,那咱就数量来凑。
二三百枚手榴弹直接腾空而起,在官兵的队伍之中爆炸。
仿佛顷刻间,便有二三百发小炮的的炮弹落在阵地之上一样,明军顷刻间死伤了一大片,楚行用肉眼估计,起码又有一百多人阵亡。
官兵终于挺不住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此时不跑,等着死吗?跑啊!”
楚行一听,好悬没笑出来,心道:“自己这群细作还真是人才,他们是怎么混到叶文豪队伍中去的!看模样,还他娘的是个亲兵!”
这一嗓子真的太管用了,本来在吴文啖勉力安抚下,可以勉强维持的阵型,瞬间崩溃了。
所有的官兵,从上打下,瞬间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散了回去。
不过他们跑的再快,也没有救民军的火铳要快。
随着秦去疾的指挥,各种唢呐响起,子弹再次如同雨水一般泼了出去。
甚至秦去疾已经不想让士兵装填子弹了,直接大声喊道:“装刺刀,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