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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之死路(一)
    转眼间,到了秋末。

    隆安帝驾崩离世至今,已经整整十年。

    十年周祭,自然是不能少的。庆安帝下了口谕,召赵王父子进宫,并宣召宗室入宫。

    朱家传承天下百余年,皇室宗亲是个庞大的数字。有资格被封亲王的,只有寥寥几个。福亲王病死在岭南,现在京城就剩两个年过七旬的亲王,一个病了多年,一个年迈不堪。今日都没能来。

    应召而来的郡王共有七个,任宗人府宗正的平郡王进了宫,年近六旬的康郡王,依旧任宗人府宗令。

    平郡王的父亲是隆安帝的堂弟,论血缘关系,是皇室近支。平郡王自年少时就和燕王交好。燕王做了太子登基为帝后,平郡王也沾了光,接替福亲王做了宗人府的宗正。换句话说,宗人府现在已经全在庆安帝掌控之下。

    至于康郡王,自小冯氏死后,整个人便沉寂了下来。不到必要的时候,很少进宫觐见。

    今日七位郡王,以平郡王为首,一同向天子拱手见礼:“臣等见过皇上。”

    庆安帝神色冷素,不怒自威:“诸郡王免礼,平身。”

    郡王们谢过天子恩典,各自起身。

    平郡王起身之际,目光迅速掠过赵王父子,心中哂然。

    田淑太妃下葬后,赵王以守孝的名义,在赵王府里龟缩了几个月,既不上朝也不领差事。赵王世子也被拘在府里,不能出来走动。

    这对父子两个,守孝几个月,并未憔悴消瘦,倒是越来越肥了。尤其是赵王世子,比太子殿下小了一岁,正当盛年,却一派痴肥蠢钝的模样。啧啧!

    庆安帝话语简洁:“今日朕宣你们进宫,是和你们商议去皇陵祭奠先帝一事。”目光一扫,落在赵王身上:“三弟,你先说说看。”

    赵王神色恭谨:“此事皇上定夺便是,臣弟无不遵从。”

    庆安帝神色不动,又看向平郡王。

    平郡王略一思忖说道:“祭奠先帝,素有惯例。臣以为,一切按惯例行事便可。”

    不得不说,平郡王精准地把握到了天子心意。

    大肆祭奠,规模浩大,花用太多不说,且人多事多。以庆安帝的脾气,自然不愿在此事上铺张浪费,消耗人力。

    果然,就见庆安帝点了点头:“你是宗人府宗正,这件事就由你来定个章程,呈给朕看看。”

    平郡王勇于背锅,张口便应了下来。

    草草商议几句,众人便告退离去。

    一直默不吭声的赵王世子,一路忍到了马车上,才低声发起了牢骚:“这个平郡王,就像皇上的应声虫。这等人,也配做宗人府宗正!”

    心情不佳的赵王冷冷瞥了赵王世子一眼:“他不配,难道你配?”

    赵王世子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讪讪地闭了嘴。

    赵王闭上眼,不再出声。

    赵王世子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目光漂浮不定。

    ……

    四日后,天子领着宗室们去了皇陵。

    这一回,不但太子同行,年少的太孙也一并被带上了。两千天子亲卫随行,阵势也称得上浩荡。

    一日时间到了皇陵里,稍作休整后,天子便带领众人去隆安帝的陵寝前祭拜,烧纸磕头是不可少的。

    庆安帝和太子太孙祭拜过先帝后,便轮到赵王父子了。

    赵王跪在隆安帝的陵寝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忽然放声恸哭:“父皇走了十年,儿臣日日想念父皇!父皇在天有灵,请保佑儿臣,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就藩吧!儿臣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不知自己的藩王府是何模样。日后史书记录这一笔,儿臣怕是要落个眷恋权势野心勃勃的恶名了。”

    谁也没料到,赵王会忽然来这么一手。

    一众郡王都惊住了,迅疾转头看向庆安帝。

    赵王这一番话,分明是说给天子听的。庆安帝刚登基那两年,皇位不稳。赵王可能还存着野心,确实不想离京。

    这几年,赵王屡屡上奏折,自请就藩,都被拦了下来。赵王心里的怨怼,也越积越深。今日在先帝陵寝前借着哭诉发作,让天子难堪。

    庆安帝目中闪过怒色,神色微凛。

    太子朱昀咳嗽一声,上前扶住赵王:“恸哭伤身。三叔也别太伤心难过了,快些起身吧!”

    平郡王迅疾上前,扶住赵王的另一侧,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了一握,以目光暗示赵王收敛一二:“太子殿下说得没错。赵王失态了,还是快起来吧!有什么事,慢慢和皇上说就是了。”

    赵王蓄谋已久,特意挑在此时发作,没个结果,自然不肯收手。

    赵王转头,对着庆安帝哭道:“皇兄,今日在父皇的陵寝前,臣弟求你开恩,就让臣弟去就藩吧!如果皇兄不点头,臣弟就不回去了,一直跪在这儿。”

    不等庆安帝吭声,赵王又放声恸哭起来:“父皇,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吧!大哥和四弟都去了,如今就剩皇兄和儿臣兄弟两个了。或许,儿臣很快也要去寻父皇,和父皇在黄泉相聚了。”

    这话更是诛心之言。

    就凭秦王汉王做过的事,落得各自身死的结局也是活该。只是,这件事说来到底不甚光彩。平日根本没人敢在庆安帝面前提起秦王汉王。

    此时在皇陵里,在先帝陵寝前,赵王当众说这些,无异于当众揭天子的伤疤。

    平郡王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了庆安帝一眼。

    庆安帝心里怒极,面上半点不露,长叹一声走上前,伸手一拍赵王的肩膀:“朕今日才知,三弟心里对朕有诸多怨怼。”

    “朕只剩你这么一个兄弟,舍不得你远走,特意留你在京城。你若是不愿,和朕直言便可。何苦在这儿哭哭啼啼,扰得父皇在天上也不得清静。”

    “也罢,你想就藩,朕应你就是了。快些将眼泪擦了。”

    赵王目的达成,见好就收,立刻擦了眼泪,深深一拜:“臣弟谢皇兄恩典。”

    君无戏言。庆安帝当众应允他就藩,总不好反悔,此事就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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