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御。
风炀靠在草药店的石墙上,看着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街上跑了过来。尽管他们的步伐看起来参差不齐,但他们行动的方式却有着专属于军人的精准。风炀断定,他们一定是从大屠杀中逃出来的花园广场棚户区的幸存者。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这样。当风炀观望时,他看到三个戴着城防司标识的士兵从拐角处走来,手里拿着剑,显然是在追赶。当这两个逃犯经过草药医生身边时,两个身穿大将军府标配的黑斗篷和短外衣的人从巷口飘了出来。其中一人从腰间拔出剑来,另一人蹲在街上,用弓弩瞄准。
其中一名叛军尖叫一声,摔在雪地上,弩箭的铁钉从他的胸前突出来。第二个叛军犹豫了一下,在他倒下的朋友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三个城防司的士兵向他走来,而且在他的两面都各有一个,还有一个在他的侧面伺机而动。
被包围的那个士兵唯一的武器是一把短刀,但那个士兵用得很凶,他先是砍断了一个城防士兵的胳膊,接着又划伤了另一个敌人的肩膀,然后大将军府的剑客从他背后冲了过来,把他刺穿了。受伤的叛军瘫倒在雪地里,倒在被杀战友的尸体上。
风炀小心翼翼地爬回一条幽暗的小街。让他退缩的并不是暴力场面,在大屠杀后的几周里,南御城内上演了无数幕这样的场景。城外的那些请愿队伍在营地被摧毁后有一些逃了出来,躲到了城里。瘟疫在贫困地区爆发,整块整块的茅屋都被洗劫一空,有足够的空间让绝望的人藏身。
大将军府的卫兵和城防军们不知疲倦地努力铲除叛乱分子,当他们找到猎物时,巷战成了例行公事。即使装备简陋,而且几乎总是寡不敌众,叛军仍然拒绝投降。
这段时间帝国军队的所作所为,完全地粉碎了风炀仅存的那点幻想,即勇气和勇敢是贵族阶级所独有的品质。尽管如此,郑弘昌麾下的农民所表现出的顽固决心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对必然的死亡,他们拒绝放弃他们的荣誉,他们拒绝承认那被强加的罪名,
想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他所目睹的情况对他的战友来说是凶兆。他本想从草药医生那里弄到伤艾草和其他有疗效的草药根茎来治疗贺兰胜的伤口。但是潜伏的韩成手下的剑客的突然出现,让他明白了这种想法是多么愚蠢。
韩成知道有一些漏网之鱼逃脱了他们的圈套,他们也知道一些禁军会受伤。很自然地,他们会监视任何可能为受伤的人提供救助的地方。风炀意识到他欠那些倒霉的叛军的情,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就会直接走进那早已设好的伏击中。
韩成蹑手蹑脚地沿着狭窄的街道走着,眼睛注视着每一个影子,寻找敌人。他迅速地把自己和草药医生拉开了距离。经过一生的训练和战斗,扮演被猎杀的动物对骑士来说是一种独特的经历,他发誓要让韩成付出代价。
一片没有积雪的贫瘠街道标志着南御迷宫般的下水道和地下涵洞的另一个入口。拱形隧道内的热量足以融化落在像舱口一样的石头盖上的雪。
风炀蹲在街上,环顾四周,以确保没人发现他。由于瘟疫迅速蔓延,民众陷入恐慌之中,街上几乎没有人,但他仍然很谨慎。只有当他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时,他才掀开石头盖,跳进漆黑的黑暗中。
当他进入潮湿的下水道时,一盏简单的灯心草灯为他照亮了道路。风炀沿着与街道下面的污水流相邻的壁架走着,把一块涂满香水的布压在鼻子上。他从周围令人讨厌的环境中得到了一些安慰。没有人愿意去想下水道,把那些恶心的管道从他们的脑海中抹去。他们被南御城中的大多数居民故意遗忘,为那些不愿被人看见的人开辟了一条完美的道路。
肿胀的老鼠在禁军闪烁的灯光下蹦蹦跳跳地跑开,当这些啮齿动物决定游开这刺眼的灯光时,水花从涵洞里溅起。风炀对这些潜伏的害虫感到厌恶,他的胃里直冒怒火。南御的老鼠在这个冬天变得更大更勇敢了,它们溜进遭受瘟疫侵袭的房屋,啃食死者的尸体。圣殿的祭司们甚至雇了捕鼠人看守停尸房,确保死者的手指和脚趾都能被保全。
一想到那些爬行的野兽在黑暗中等待,像秃鹫一样等待时机,然后蜂拥到一个人的身上,把他扒得只剩骨头,风炀的内心就感到不安。它们要是能得到冥府猎犬的称号就好了,因为只有地下的那些东西才会喜欢这种有毒的食腐动物,世界上没有比老鼠更令人厌恶的东西了。
禁军看到前方黑暗中有几十只闪烁着绿光的小眼睛盯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堵破墙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地标,一个路标,让他知道自己就在藏身之处附近,但他永远无法习惯成群的老鼠在碎砖烂石间筑巢。
当他走近的时候,那双眼睛便立即缩了回去,溜回它们的洞里去了。当他靠近墙壁的时候,老鼠唯一的痕迹是一条长着鳞片的尾巴消失在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中。风炀还是打了个寒颤,他不需要看到害虫就知道它们在那里。
继续赶路,经过那堵破墙几百步后,他停了下来,向左转,沿着一条狭窄的砖砌隧道走。当矮人最初为吴国皇帝建造下水道时,他们在城市地下挖了许多天然洞穴和通道。小矮人们没有绕过这些裂缝,而是直接把它们融入到建筑中,留下了通向主涵洞的偶尔交叉隧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上面城市的地窖和拱顶变得越来越大,许多古老的隧道被破坏了。通常情况下,这些洞口会再次被封上,但有时,当它符合建造者的出资人的目的时,这些隐藏的隧道才会被允许保持连接。
大屠杀后,风炀撤去的避难所就有这样一个地窖。多年来,他一直享受着阿卡迪亚夫人的陪伴,这位迷人的美人深受来自大梁更南的圣地的加洛·维奇王子的喜爱。她居住的豪华庄园的费用也是由王子的慷慨维持的。阿卡迪亚夫人很乐意回报她的慷慨,尽管加洛·维奇王子宽宏大量,不介意她在他们的婚外情之外有自己的纠葛。
(这里的圣地算卖个关子,之后会开个篇章单独写成一个故事)
风炀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穿过通往这位贵妇地窖的狭窄裂缝。而他居然能把贺兰胜这样的大块头从这么密的通道里挤过去,这仍然使他感到惊奇。
石墙砌成的地窖里点着一支火把。风炀看见阿卡迪亚夫人的一个仆人,一个名叫古尔瑞斯的老侍从。古尔瑞斯朝着风炀施了一礼,然后示意他躺在褥子旁边,并开始给风炀受伤的手敷上某种东西。看到这情景,他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他不知道古尔瑞斯还懂点医药,更奇怪的是阿卡迪亚夫人竟没有提到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是出于怜悯,这位贵妇把古尔瑞斯送到了草药医生或理发师那里。如果她这么做了,那么现在可能会有一大群人将这座庄园包围。
“为什么拉长着脸?”
风炀转过身面对着说话的人,手垂到剑上。他没有注意到坐在酒架阴影下的那些人。他正要发出呵斥的声音,这时其中一个人向前探进了灯光。当他认出一位骑士——薛举的旗手中陆人埃米尔时,他放松了握剑的手。他身旁的人是另一位骑士,头发花白的老兵,名叫卡里德。
作为整个东方的最繁华的都市,南御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各个国家的人,相较于大梁南部的这些农耕民,埃米尔和卡里德这样的职业军人更适合担任禁军这一职位,而且南方的圣教也深深地影响着这些来自异国的人们,再搭配上礼教文化的熏陶这些西方人甚至要比本土的士兵还要忠诚。
风炀向骑士们跳过去,用双臂热烈地拥抱着他们。“你们两个家伙是怎么逃出韩成那狗东西的追杀的?””
听到这个问题,埃米尔咧嘴一笑。“卡里德的战马跃过了成片的敌军,而且敌人的箭就像是瞎了眼一样,一箭都没有射中那个幸运的伙计,你看吧,我就说他的马有几分飞马的血统。”
“这个白痴想杀出一条血路。”听了埃米尔的话,卡里德语气不爽地埋怨道。“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被箭卡在盔甲里的刺猬!最终,他也意识到敌军会一直向他射击,直到他们的一支箭杀死他。”
“所以我掉转马头,直接冲过了一堵墙,”埃米尔继续说。“我的马撞穿了一间厨房、一间客厅和一个前厅的大部分地方。那边有一小队城防军在等着,但当我穿过旁边的墙壁冲进来时,他们吓了一大跳,直到我都跑远了,他们都还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呢!”
风炀对于这个缺根筋的中路骑士也是非常的无奈,不过至少结果是好的。“神明在上,见到你们两个真是太好了,不过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应该感谢你的夫人,”卡里德说。“你知道古堡已经被南王占领了吗?”风炀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这座堡垒在大屠杀后仅仅几个小时就应该已经被帝国的军队占领了。“因为没有城堡可以依靠,我们几个人决定试试加洛·维奇王子的庄园。”
“我们有十个人和加洛·维奇王子住在一起,有一个医生,一个叫王铭的医生他被卷入了这次大屠杀,也是他一直在照料郑弘昌。”
“郑弘昌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卡里德插嘴说。“如果不是王铭,他早就死了。”
“是王铭给我们的药和草药。”埃米尔说。
“那我们都欠他一个大人情,”风炀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医生的所作所为感到衷心的感激。
埃米尔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好心的医生似乎不太在意我们的感激。事实上,他很想离开南御,他说只要郑弘昌脱离危险,他就会走的。”
卡里德不以为然地瞪了埃米尔一眼,他说,“我认为让他烦恼的是谈话,而不是陪伴他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埃米尔语气不善地问道。
“主将被他们俘虏了。”埃米尔的声音突然骤降,小声到只有附近的两人才能听到。“萧广下令过些日子就要处决他,他们现在把主将关在无言者的圣廷里。”
“继续说啊!把剩下的事都告诉他!”卡里德催促道。
埃米尔没有理会这个吵闹的家伙,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接着说道,“加洛·维奇王子有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