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太饿了。
今天一天,就只吃了那么一个硬邦邦的黑菜团子。
当热乎乎的蛋炒饭放进嘴里的时候,姜游只觉得一股子酸意从心头直蔓上鼻尖。
他已经多久没看到过这个灶房生起炊烟了?
父亲还在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唯有那高大的身影在离开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了,记得,要保护好姐姐。”
簪子是他对于母亲唯一的记忆,而这一句话,就是他对于父亲的唯一记忆。
“你怎么知道尤三全的打算的?”姜晚搬了个小木墩坐到灶前,继续往灶膛里塞木柴。
“晏大哥无意间听到的。”
“晏大哥?”姜晚蹙眉。
原主的记忆里,他们身边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嗯,他住在林子里,平时很少和村民接触,你不认识。”
姜游一边吃一边将自己听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原来,姜游口中的晏大哥是在售卖猎物的时候,在一家窑子的后门遇到尤三全的。
尤三全喝得醉醺醺的又花光了身上的银钱,就被几个龟奴给扔了出来。
这种事儿虽然少见,却也常有。
晏大哥本欲结了银子就离开,却不想听到那醉醺醺的尤三全,冲着灯光摇曳的院内大喊:
“盈盈哎,你可等着我。等我解决了那姜晚娘,我就迎你进门。”
姜晚娘听着姜游细着嗓子学那不正经的骚话,就一阵头大。
“那晏大哥就这样跟你转述的?”
“那倒没有,不过我能猜得到。”姜游一脸的得意。
姜晚:“……”
果然还是个熊孩子。
晏珩虽少与村民来往,但因为认识姜游所以没少听姜晚的名字,如此便多留了分心。
见尤三全脚底发飘地向巷子外走,他一把扶住对方问道:“姜晚娘是谁?难道解决了就有钱了?”
尤三全是真的喝到头懵脚瓢,被问到得意事儿还十分自豪,说话时兴奋得都有些结巴:
“就是……南垣城李家那冲喜小娘子,小妞长得好啊,等我将她卖到楼子里,定然是个头牌。”
说着又回头冲着楼子大喊:“不过比不过盈盈你……”
晏珩又问:“别人家的新妇,怎么会任你买卖,莫不是喝多了做白日梦?”
尤三全立马不干了,他猛拍了下晏珩的肩膀,“看,看不起谁呢!那小丫头早,早就被我拿下了!我,我荷包里的铜板都是她,给的!还说好了要跟我,跟我私奔……”
姜游说完,嘴角带着嘲讽的笑,“你卖一条绦子才挣几个铜板?能供他去窑子里喝顿酒,可是全部了吧。”
姜晚耳根发烫,还别说,这原主信了尤三全这件事儿是真的蠢。
蠢到家了。
而且这丢脸的事儿原本只有她和尤三全知道。
只要她死不承认,就算尤三全再与人说,她也可以当对方是攀扯、泼脏水。
可眼下被这孩子看了个正着不说,还丢人丢到别人面前去了。
姜晚抬手扶了扶额,也不知道那个晏大哥厉不厉害?要不要威胁下……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你这么晚回来是去找那个晏大哥了?”姜晚奇怪。
既然那晏大哥是昨天夜里知道的这事儿,为什么原主在村外等尤三全的时候姜游没有来阻止?
“我是今日上午才知道的,本来去山里找野菜吃,看到晏大哥在猎一只野猪,就帮忙做饵,将野猪引到陷阱里去,这才听说了。可等我回家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
姜游已经吃光了蛋炒饭,正在剥红薯皮。
在灶膛里烤熟的红薯皮好些都成了炭,一摸就是满手的灰,姜游也不在意在身上的“布条”上抹了两下就继续吃。
姜晚自然也知道了后面的事儿,原主在界碑处等尤三全不来,以为被骗了,见到姜大伯一行人的时候害怕被抓回来,一时情急撞了界碑。
也算这尤三全跑得快,不然她非打断他一条腿不可。
姜晚默默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子,“你常常做饵?”
临溪村虽然背靠大山,但真正能靠山吃山的也多是些老练的猎人,普通的村民只在山脚处采些野果野菜,或捡些干柴以供家用。
林子深处,一般人是不敢进的,反倒是姜游,这么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竟然能常常呆在山上,既没有饿死,也不曾被野兽攻击。
已经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所以,在姜游提及这个住在林子里的晏大哥时,她马上意识到,这半年来姜游能平安无事,肯定跟这个晏大哥脱不了干系。
但他在提及做饵时,姜晚又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对这个晏大哥的品行也挂上了一个问号。
这傻孩子,做饵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
而且还是面对野猪甚至更凶狠的野兽。
若是对方没有及时狩猎成功,或者他不小心在将猎物引入陷阱前被追上,扑倒,撞伤。
姜晚看着姜游那小身板,就感觉这孩子这个时候还没死,真的是上天眷顾。
姜游显然对于自己做饵这个事情并不在意,听姜晚这么问,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十分得意地点头。
“那是当然,我与晏大哥配合的十分默契。”
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姜晚看得心头火起。
可又发不出来,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想要活下去,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以后不要做饵了,我不会再去大房,咱们自己过日子,就算真的到了需要做饵的那一天,也是我去,而不是你。”
姜游看了姜晚一眼,眼中却并没有感动,“今天晏大哥应该又去了镇子,一直没回来。等明天我去找他,拿了卖野猪的钱,你就走吧。”
姜晚叹气。
这小子,还惦记让她逃走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