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底下,黄沙千里,却并不茫茫。四面都有沙丘,它们线条是那么柔美,就象没骨画那样,只用黄色渲染,没有用笔勾勒。
“我问你,你了解我吗?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你真的了解我吗?”
我愣住了,这里只有他们俩,妲蒂之所以带他来这里,显然是有话要说,我咽了咽喉咙,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对你的过去……还不是很了解……但是……”
“那就对了,你不了解我,就说自己喜欢我吗?”
“喜欢一个人跟了解不了解一个人没有直接的关系,我还不了解你,但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我可以慢慢地了解你。”
妲蒂笑着说:“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是的,这是我人生当中从未有过的冲动,我无能为力地喜欢上了你,尽管我也试图令自己理智下来,但是我发觉自己做不到,妲蒂,你必须相信我,我对你的爱意,它就像是火种,你也希望它能燃烧对吗?”
“真那你没办法。”妲蒂抱着膝盖,遥望天上的疏星,“你都说是冲动了,那你会不会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我啊?”
“不会的,喜欢就是喜欢,这是我内心的话语,我说的冲动,是我抑制不住地想跟你在一起,表达我的爱意,追求你!”我极力的解释道。
“好了好了,就知道说这种甜言蜜语,你还真当我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吗?”妲蒂羞涩地埋下头,说道:“不过,我跟你说的是认真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就得了解我,知道……我是谁,我的过去。”
“那你说吧,我听着。”
在屋顶上可以望见村落的北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潺潺,沿着沙漠蜿蜒西去,在小河两岸,依稀有柳树、杨树挺拔屹立,盘根错节,状若盘龙。
“李睿,你不该喜欢我的,我嫁过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儿。”妲蒂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荡漾,在月下特别的清澈。
我愣住了,这是我没有想过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着妲蒂的眼睛,不像是在欺骗自己,可他的内心却如死海一般,没有惊澜,即便我的意识中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我笑了,“这没什么,我不在乎,再说了,你也没必要觉得我吃亏。”
妲蒂有些意外,既意外我竟然如此的平静,可以接受自己的过去,也意外我话中的意思,问道:“你什么意思?”
“都说爱情是相对的,既然你敞开心扉让我了解你的过去,我也要告诉你我的过去。”
“你说你嫁过人,但那又怎么样,现在早不是过去那个贞洁烈女的时代了,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你,至于你以前的感情,它都包涵在现在的你当中,我不需要把它分离开,也无法做到对不对?”我笑着说,“而我其实说来更惭愧,我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即便此时此刻,依然喜欢,她们有的惊为天人,有的媚如妖精,有的温婉动人,有的纯洁无瑕,有的刁蛮,有的任性,你说像我这样的,又有什么资格来嫌弃你。”
妲蒂听到我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变化,眉梢一动,愠怒地看着我,半晌没说话,之后,眉梢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重的风尘之色,不以为然地动了动肩,笑道:“李睿,我没想到你还是挺有女人缘的嘛。”
“是,在这以前我也没想到。”
“算了,你能坦白这些,说明你不是逢场作戏的男人,倒还是敢作敢当。”
“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生你的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妲蒂把头一歪,看着我一头水一样柔美的长发,流瀑般倾斜下来,恰到好处地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我又不是小姑娘了,才不管你这些风流韵事。”
“听完了我的故事,你不说说你的故事吗?”
妲蒂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但他后来死了,就只剩下我和古丽相依为命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抱歉了一声。
“没关系了,反正你也该知道,说出来倒是能舒服一点,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那你女儿古丽呢?我怎么从没见过她?”
“古丽跟她外婆在一起,在不远的镇子里,过几天就该回来了。”
“那你想不想给她找个爸爸?”
“你?”妲蒂转过身来看着我,眼中仿佛在默默倾诉着什么。
“我愿意当她爸爸,照顾你们一辈子。”我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都还没答应你,你就想当古丽的阿爸了,想的也太远了。”妲蒂浅笑道。
“什么你还没答应,刚刚不多说好了吗?反悔啊,告诉你啊,不能赖皮,这么多人都看到的,你赖不掉的。”我说着就想去搂住妲蒂。
“去你的。”妲蒂一把推开我,害羞地逃下了屋顶。
我追着妲蒂到了河边,却突然不见了人影,小河很浅,就像是一条小溪,穿过七倒八歪的杨树林,流进沙漠,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连一棵树木都没有,极目望去,尽是一片苍莽浑厚。
“妲蒂?”我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我看着倒影在水中的天空,被月色染白的平铺天际的云层缓缓移动,在起伏的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此处的天和地,仿佛在亘古的静默中面面相觑,却如两个平行的时空、永无交界。
“嗯哼。”突然,林子里有人咳嗽了一声,是妲蒂,我循声看去,只见妲蒂躲在一棵杨树后面,像是故意诱我前来这里。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现在没力气追你,等我有力气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你就养好身子再说吧。”妲蒂俏皮道。
“这么晚了,你带我到这儿来干嘛?”
“这里是我之前经常来的地方,我当时怀着孩子住在这里,丈夫一个人在镇上,要很晚才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一直等到日落,那儿有几个不大的沙丘,在刮狂风的时候,沙丘会被吹得到处跑。只要看到太阳在那个沙丘上落下,他也就回来了。”
我看着妲蒂那双深情的眼睛,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她是在思念自己的丈夫,还是在跟我说话?她想告诉我什么呢?”
“李睿,你知道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吗?”妲蒂的眼里很是失落。
我的心头一颤,不忍心妲蒂陷入伤心的回忆中,“妲蒂,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在想这些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我要说,我必须要把这些都告诉你!”妲蒂情绪激动道,“你爱我,跟我在一起,会很危险的。”
“危险?”我惊讶地看着妲蒂,“会有什么危险?”
妲蒂看远处看去,沙漠平展展的,一直铺到天边,在天和地接头的地方,起伏地耸立着锯齿形的沙丘,她含泪说道,“因为,我的丈夫就是因我而死的,死在我的怀中,我亲眼看到他被人砍掉双手,被人挖去双眼,他就连死的时候都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如此残忍地将他杀害。”
“怎么会这样?是你的仇家找上门来吗?”我忽然感觉到妲蒂身上有着一股逼人的神秘感。
“我丈夫出生在牧民家庭,我们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小旅店,安安分分地住在这里,又哪里来的仇家?”妲蒂幽怨地说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是我太天真了,以为可以隐姓埋名远离那些纷争,但没有想到,结果却害了他。”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枚摸金符,摸金校尉毕竟身处江湖,难免背负了一些恩恩怨怨,有仇家上门来寻常也不是没有可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知道你是摸金校尉?”
妲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自我年幼记事起,爷爷和阿爸就一直有嫌隙,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起争执,后来我知道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爷爷躲了一辈子,勉强算是善终,可是阿爸金盘洗手,却没能逃过命运的安排。”
“妲蒂,你别这样……”我安慰道,“其实,我们俩有着相似的命运,我爷爷是寻龙太保,可我爸爸却一直不愿意继承他的衣钵,他不希望这种使命般的继承一直延续下去,但我最终还是……”
“我没想到,这个命运诅咒还会降临在我身上,是我害死了我的丈夫,所以,你不应该爱我,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妲蒂双眼中带着一丝绝然,但却想要拽住我,她的心中应该对我也有同样的炽热,只是被内心的痛楚所掩埋了。
“你不是不祥的女人,你是我的天使,你把我从死亡的地狱救回来,你播撒我爱的种子,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造成的,没错,身为摸金校尉的后人,这一点你没的选择,但是,现在你可以选了,那就是我在你身边,我不是什么闲云野鹤,甚至我也杀过人,你用不着为我担心,有我在你身边,就是你的依靠!”我一把将妲蒂搂在怀里,久久不松开。
月色惨白,那久经风沙侵蚀的沙丘,在浩瀚的沙漠上显得那样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