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甜甜的纠结, 楼营长不知道。
把许甜甜送回家以后，楼营长便回了知青点。
还没睡着的王爱国，只听到一个脚步声走近, 伴随着一两句不成曲调的哼声。
歌声停下，房门发出轻轻的吱嘎声。
王爱国：“......”
躺下装睡的他嘴角连续抽了好几下。
楼营长躺在床上, 房间中陈知青的呼噜声，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烦恼。
楼营长动了动手指, 回想起背着人的感觉，在黑暗中嘴角向上翘了翘。
楼营长一晚上睡觉都是笑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 洗漱过后，第一时间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楼昭16岁入军营, 如今已经十年了，头一年离家时, 家里人自然很担心，父亲和爷爷一边生气一边给他寄东西。
如今他已经离家十年, 加上这次是出任务，家里人只知道出任务, 不知道他出任务的地点, 所以没人给他准备东西。
他下乡时是按照自己该带的东西, 带了些肉罐头和水果罐头。
水果罐头和肉罐头各六罐。
如今水果罐头剩下两罐。
肉罐头还剩四罐。
知青点的饭菜没什么油水，常年是炒白菜，炒萝卜，配上玉米饼子, 楼昭饭量很大，身体需要油水，偶尔会在知青们都去上工时，开一罐肉罐头吃。
楼营长数了数, 从柜子中把仅剩的两罐水果罐头拿出来，又拿了两罐肉罐头。
昨晚许甜甜扭到了脚，不管出于什么，他都应该去探探病。
...下次“家里”给他寄快递，让家里多寄一些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吧。
王爱国看着楼昭从柜子中拿出两罐罐头，这次没有傻乎乎的疑惑，为什么要拿出那么多罐头。
还能是为什么？
上门讨好对象呗。
陈知青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一出，但这并不耽误他猜出楼知青往外拿罐头的意思。
陈知青看着那些罐头，忍不住跟王爱国道：“他们的事是要定下来了吗？”
不然谁愿意送给别人那么多肉罐头啊？
王爱国：“......”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那么快。
某个念头又告诉他怎么不可能？现在的营长已经不是以前的营长了。
王爱国噎了噎，干巴巴挤出两个字：“大概。”
陈知青的表情说是羡慕又不像羡慕：“唉，楼知青好果断。”
他已经下乡两年了，一直不愿意在乡下成亲，无非是还想着回城。
可大家看不到希望。
若不是今年很多原本被下放到牛棚的人都被平反，大家讨论过后觉得可能要放开一些，说不准很多人已经放弃了。
楼知青似乎完全不在乎，跟当地人成亲以后还能不能回城的事，没有犹豫和纠结。
陈知青一边觉得他就这样跟村里人成亲很可惜，一边又羡慕他的果断。
王爱国：“...是啊，好果断。”
谁他妈能想到，营长刚下乡半个月，就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呢。
楼昭等上工的人走的差不多，便往许家走去。
许家院门打开着。
许大红正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一一搭在院落中。
楼昭看了眼许甜甜的房间，什么都没有看到，垂眸敲了敲门。
许大红：“...楼知青？”
楼昭：“我找甜甜。”
许大红：“甜甜今天不在，她和二叔去县城了。她说如果看到你来的话，让我跟你说一声。”
不在？
楼知青表情稍微动了动，收回手指，朝许大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楼昭并未多想。
她去县城还记得告诉他一声，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
从清河大队到县城，骑自行车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
许父带着许甜甜来县城，是因为许甜甜说要来把文章寄出去，顺便看看有没有回信。
许甜甜之前都是每隔五天或者十天，坐牛车来县城，今天并不是牛车来县城的日子。
她今天来县城，主要是躲躲楼知青，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思考。
许甜甜是邮局常客。
柜台前20多岁的姑娘看到她，便笑起来，从柜台里拿出一封信：“你的信又来了。”
许甜甜收过来，看到上面的发信地址，青年杂志。
许甜甜从挎包里掏出两个大白兔奶糖，放到姑娘的柜台上，朝她露出两个小梨涡：“谢谢~”
姑娘看到她递过来的奶糖，眼神中的笑意更真诚了：“不用谢，小事一桩。”
许甜甜把写好的要寄出去的信，用信封粘起来：“这封信寄出去。”
姑娘：“没问题。”
许父在外面等着许甜甜，看到她拿着一个信封走出来：“有信来了？”
许甜甜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一个汇款单，看了眼金额：“是上次新投稿的故事，他们收了。”
两万字。
汇款单总共16元。
许父笑起来。
他甜甜真厉害。
“要不要去吃红烧肉？爹请你！咱们庆祝庆祝。”
许甜甜仔细想了想：“不太想吃。”
最近几天吃肉吃的比较多。
现在家里还有肉酱，提起国营饭店的红烧肉，没什么想吃的欲望。
许父：“那想吃什么？”
许甜甜：“咱们去看看供销社有没有水果吧，我有点想吃水果。”
许父：“成。”
今日供销社的人很多，许甜甜和许父好不容易挤进去，买了两斤苹果。
许甜甜又特意买了一支钢笔。
许父以为她是给自己买的，并没说什么。
许父护着许甜甜走出供销社，两人突然听到旁边有一道惊喜的声音：“甜甜！”
两人扭头。
许甜甜：“丽丽？”
杜丽丽快步朝她跑过来，开心道：“你终于来县城了，怎么不去我家找我玩？”
“许叔叔也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去我家吃饭吧。”
许甜甜的目光却看向她身后：“这是？”
杜丽丽终于想起她身后的人，脸颊上透出一些红晕：“这是王同志，我们是一个厂的。”
许甜甜和许父恍然大悟。
许甜甜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男同志，男同志个子稍微有些低，但看起来为人温和，听到杜丽丽介绍他，也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好。”
许甜甜和许父都跟这位男同志打过招呼，两人拒绝了杜丽丽邀请他们去她家吃饭的提议。
杜丽丽明显是在跟未来对象约会，说不准今天杜家是要特意招待这位男同志，他们俩过去吃饭是什么意思？
杜丽丽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邀请有些不合时宜。
她眉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她是真想邀请甜甜去家里吃饭的！
甜甜在学习中帮过她很多，可惜刚才她看到甜甜太开心了，又有些急于摆脱害羞的处境，提出的邀请不合时宜，希望甜甜不要误会她。
杜丽丽退而求其次：“那这样，我家里要炸一些丸子，等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我让我弟给你们送过去，你尝尝我爸和我弟的手艺。”
“这次不许拒绝。”
许父看出，杜丽丽是真心实意想给甜甜送炸丸子，心想甜甜交的朋友人倒是很好。
许甜甜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从挎包中里拿出两个苹果，塞进杜丽丽手中：“好啊，那我可就等着占便宜了，早就想尝尝叔叔的手艺了。”
许甜甜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朝杜丽丽努了努嘴：“你快过去吧，不打扰你了，我跟我爹趁着这会天还不热回家。”
杜丽丽脸颊刷的通红，一只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搅了下胸前的大辫子。
什么打扰不打扰。
许甜甜坐上许父的自行车，跟杜丽丽摆了摆手。
自行车走了很远，许甜甜收回视线。
许父带着甜甜：“这姑娘人不错。”
许甜甜：“嗯嗯。”
许甜甜在高中和杜丽丽走的最近，她回想了一下刚才杜丽丽的姿态，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好朋友要成亲的消息了。
许甜甜为杜丽丽感到高兴。
想到什么，许甜甜又叹了口气。
唉，原本她也可以的。
楼知青怎么就讨厌下厨呢？
楼知青是个多好的人啊！
她给楼知青写了两封信，她明明也感觉到了楼知青对她的回应，楼知青还专门背着她回家...
偏偏楼知青讨厌下厨！
许甜甜抓着许父的衣服，眉眼情不自禁往下套拉。
来县城这么会时间，她还是没思考出自己要怎么做。
许甜甜和许父回到家。
许大红跟她说了，楼知青过来找她的事，许甜甜咻的叹了口气。
许父把自行车停在阴凉处，看到许甜甜这个表现，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她之前听到姓楼那小子的消息，可不是这种表现。
许父心中一凛：“姓楼那小子欺负你了？”
许甜甜连忙摇头：“没有，楼知青很好。”
是她自己有纠结的事。
许父：那是怎么回事儿？
许甜甜还没考虑出结果，暂时不想见到楼知青。她趴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办。
楼知青不知道她的纠结。
当天下午，楼知青又来了一趟。
许大红拍拍许甜甜的门：“甜甜，楼知青来了。”
许甜甜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头发有些凌乱。
真来了啊。
事到临头，许甜甜反而镇静下来。
算了。
放弃吧。
他们有太多不合适，她不愿意勉强自己，也不愿意勉强楼知青。
许甜甜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拿着中午买的钢笔从房间中走出。
热辣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许甜甜刚从房间中走出，阳光有些刺目，她眯起眼睛，看到站在院门前身姿挺拔的青年。
许甜甜走过去：“楼知青。”
楼营长看着眼前的人，眼角余光看到她手里握着的新钢笔，唇角悄悄上扬了下。
这是她早上去县城的原因吗？
给他买礼物？
楼营长带笑挪开视线，一只手插在口袋，状似随口问：“腿还疼吗？”
许甜甜：“不疼了。”
楼营长把手里拎着的布袋递过来：“探病礼物。”
罐头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声。
许甜甜看到布袋装着的罐头，两个水果罐头，两个肉罐头，是很大的手笔。
许甜甜不舍的看了一眼楼知青的脸，这才不是探病礼物，这年头，能拿那么重的礼物，关系一定到了某个地步。
这是楼知青的回应。
放在没看那封信之前，她一定快快乐乐的接过来。
楼知青多好啊。
烤肉手艺好，人还大方，还没在一起就舍得给她吃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可惜！
许甜甜脸色皱成一团，留恋又不舍，叹了口气道：“算啦，谢谢楼知青，我就不收了。”
把罐头往前递的青年突然抬头，唇角上扬的弧度顿住。
不收了？
什么意思？
许甜甜：“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楼营长握着罐头袋子的手紧了紧，心中突然紧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放平：“想说什么？”
许甜甜把握在手里的钢笔拿出来：“这是给你的道歉礼物。”
许甜甜：“对不起啊楼知青，你把我写的信忘了吧。”
“是我太仓促了，看完你写的回信，我才知道我们不合适。”
楼营长：“...你说什么？”
许甜甜看着他的表情：“我说对不起，都是我考虑的太少了，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哦，不合适。
楼营长看着她递过来的道歉礼物，手指紧紧握起，缓缓深呼吸了好几次。
明明几天之前，他一直想得到这样的结果，但现在真的听到许甜甜这么说，楼营长却没办法接受。
他只觉得心中很是难受，像是有人在其中翻江倒海。
他安慰自己，这样的结果不是他之前一直想得到的吗？
他一直认为任务中谈恋爱不合适，现在许甜甜自己放弃，他也不用担心许甜甜会伤心，不用勉强自己和她谈对象，岂不正合他意？
正合他意个屁。
楼营长接受不了。
凭什么啊？
明明是她主动接近他，是她一次次接近他，一次次给他写信，把他拖进深渊之中，她却又不愿意了。
楼营长觉得自己不是舍不得她，他只是觉得不公平。
楼营长脸颊线条紧绷，若无其事问：
“哪里不合适？”
“你不愿意当军嫂？”
许甜甜摇头：“不是。”
“军人家属光荣，我对成为军嫂并不反感。”
楼营长落到谷底的心回升的一些，但又不理解，如果不是因为军嫂，那还有什么？
他在信中写的东西，还有什么值得她介意的吗？
许甜甜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跟他解释：“你说你很不喜欢下厨。”
许甜甜脸颊有些发皱，抬眸看他一眼：“从小到大，我都喜欢吃各种美食。”
“我一直希望另一半是做饭手艺很好的人。”
“我不在乎他做什么工作，能不能挣钱养家，我只希望他有一手好厨艺，能够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我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幸福。”
他只是不喜欢下厨！
并不代表他不能给她做美食啊！
楼昭脑海里当即冒出这个想法，但很快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现在重点根本不是他能不能做美食，而是许甜甜举动代表的含义！
只因为他不喜欢下厨！
只因为这个！
许甜甜就要把说过的话都收回去！
就因为他不喜欢下厨，她就不愿意嫁给他了？
她给他写过的信，对他的一片心意，难道都是因为他的厨艺吗？
楼营长被这种含义气笑了，心中如同针扎：
“就因为我不喜欢下厨？”
许甜甜疑惑的看过来，意思是这还不够吗？
许甜甜：“我想随时随地都能吃到好吃的，但你又不喜欢下厨，我总不能勉强你吧。”
楼营长：“......”
楼营长手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呵呵。”
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