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抗看着手里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索钟会的用意。
他给皇帝的书信,很好理解,其实就是在刺激孙休,让他重新启动工程。
而对皇帝的想法,陆抗也能理解,谁不在意自己身后名呢?晚节不保,那可是相当糟糕的事情,就会如某位皇帝那样整日被敌人拿来调侃。
可钟会写信给自己,陆抗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羞辱自己?让自己急躁?或者说是希望自己出手,加剧内部的矛盾?还是说希望自己能将书信送往皇帝那边?以此离间?
或许以上皆是。
陆抗也思索起了对策,其实对湖田这件事,吴人也是非常的纠结。
说修建吧,吴国如今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说放弃吧,先前耗费那么多的东西,说丢就丢?
但是陆抗的态度却很明确,坚决不能动工。
该舍弃就得舍弃,倘若再恋恋不舍,继续纠结,反复动工,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甚至可能会加剧国家的灭亡。
但是其中有一个问题。
陆抗跟孙休看湖田的角度肯定是不同的。
毕竟原先所付出的东西,并非是陆抗的,但是孙休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的付出。
家国天下,皇帝往往将天下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包括庙堂的支出也会当作是自己的支出,故而感受一定是不同的。
陆抗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要将这书信送到孙休那里去。
虽然钟会明言,但是他这个就是光明正大的计策,湖田的事情本来就存在,钟会只是提起了它而已,最后下决定的人还是孙休,跟钟会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只能是通过劝谏的方式了,可是这样的劝谏,不知还是否能起到作用。
倘若孙休真的要重新修建湖田,陆抗可以想到,自己原先那轻徭薄赋等上奏,在前线所谋划的一切,就要白费了。
庙堂不可能在轻徭薄赋的情况下去搞什么大工程。
陆抗顿时就坐不住了,他拿起了手里的书信,看向了一旁的副将。
“且将这钟会的书信送往魏主那边去”
陆抗仰起头来,他倒是要看看,魏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随后,他又开始写信给施绩等将军,开始商谈如何应对这件事。
濮阳兴在上奏修建湖田之后,张布势力发动了反击,孙休已经没有了用湖田来打压大族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完成这件事,不让这件事彻底变成一个笑柄,就如历史上那样,捂着双眼也得夸赞这个是极为出色的工程,然后赏赐给濮阳兴丞相的位置。
在得到皇帝的默许之后,张布联络诸位大臣,许诺给他们各种好处。
其中就包括了对湖田利益的瓜分,如此一来,张布的支持者们迅速变多。
而张布实际上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孙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原先与大族作对,只是因为孙休希望他如此,可是,倘若孙休不在了,他还是希望能跟群臣保持友好的关系。
吴国内部一时间极为混乱。
老将军施绩对此极为不满,他几次要找濮阳兴理论,濮阳兴只是避而不见。
湖田之事的支持者却是在与日俱增。
此刻,太极殿内,钟会洋洋得意的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吴国的事情,您再也不必担心了。”
钟会本来是想要等到吴国开始修建湖田的消息传来之后,皇帝一脸惊讶的派人来询问,然后自己再不经意的说出自己原先一个微不足道的计策,好好让皇帝惊讶一下。
可是,钟会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在府内等着吴国的消息,一天派出六次斥候。
可是一直都没等到什么消息,钟会越想越气,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那种期待,便直接来太极殿里进行自曝。
钟会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曹髦看着面前的钟会,也是相当的惊讶,你不应该等你的计策完全成功了再来炫耀吗?
怎么这才刚开始就来得瑟呢?
不过,想到这个家伙的急性子,曹髦也就想明白了。
他只好惊讶的看向了钟会,“士季何出此言呢?”
实际上,钟会所做的事情,他兄长早就前来告知了曹髦,钟毓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可不敢瞒着皇帝帮弟弟办事,毕竟以他弟弟这性格,做出些害死全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故而曹髦知道钟会做了什么,但是此刻也只能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会仰起头来,颇为自信的说道:“臣给吴主孙休写了书信!”
曹髦的眼角跳了跳,若无其事的问道:“是什么书信呢?”
“陛下请看!”
钟会竟主动拿出了一封,显然,他抄录了不少,曹髦低着头看了起来。
虽说钟毓已经给他看过了一遍,可当他再次看去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想要笑。
这哥俩太损了!
孙休或许没有被气出病来,但是他血压肯定不低。
这书信简直是换个方式来编排孙权,孙权身上的梗本来就多,更是凑得密密麻麻,接下来就是对吴国上下的一顿嘲讽,讥讽他们没有豪杰,最后则是重点批判孙休以及张布,濮阳兴。
曹髦看完了书信,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钟会。
“钟君啊,这是否有些不妥啊这”
作为很看重名士风度的魏晋,钟会这个行为吧,实在是不算太礼貌,就算是敌人,那也是君主,就连邓艾这样击破了对方的,也不能太无礼
钟会看着曹髦眼里的困惑,内心也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陛下,您以为,臣这封书信,是有什么目的呢?”
“大概是为了激怒孙休吧,朕听闻,孙休病重久矣”
钟会笑了起来,“孙休是什么样的人?他心思缜密,有权谋,纵然病重,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书信而气坏了身体?”
曹髦皱起了眉头,“那士季的用意是?”
“陛下,孙休即将逝世,臣以为,他最在意的事情有两个,第一是担心自己往后的名声,第二个就是担心自己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