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船相连,数百支火把照透夜色。
黑色雨线连绵,坠入橘光涌烁的流波。
舟船并排围拢出的水域中,数艘羊皮筏漂浮打转,八位奔马武师手持短矛,冷汗混入雨水一同从下巴滴落。
黄浊水流上翻涌红沫,间或腾起几片残衣。
“该死的畜生!”
“哪里来的怪鱼!”
奔马武师们口中喝骂,喘息不定,目光不敢有丝毫偏转,尽皆盯死水下。
生于黑水河与江淮大泽附近,不是没见过水兽,但凶残厉害至此的鱼怪却是头一回见。
体长二丈,背生黑鳞,皮肤粗糙而坚硬,整个头部比例占据全身三分之一,长满铁色板甲,往后蔓延覆盖至身体中央,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厚重,沉闷。
事实的确如此,怪鱼一身板甲简直是天生盾牌!
短矛投掷上去,造不成任何战果,唯一没有硬甲覆盖的银白腹部又被它保护得极好。
不仅如此,怪鱼那相互绞合的嶙峋状利齿更夸张!
初时被偷袭的奔马武师没有任何抵抗,被鱼怪一口咬断!
两天救援,头一回出现如此重大损失!
这是一头除去速度稍慢,几乎没有任何弱点的鱼怪!
以至于羊皮筏上的奔马武师束手无措,冷汗津津。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船头上华珠知县郁大易手心冒汗。
怪鱼气息位于精怪巅峰,对应奔马极境,八位武师,只两位奔马中境武师修行过水下法门,进到水中二打一绝非对手。
其他没有修行过的更无奈,羊皮筏上尚能互相周转配合,牵制鱼怪,进到水中各自为战,反倒容易露出破绽,给怪鱼逐个击破。
郁大易作为二窍武师,唯一能做的只有让手下点燃火把,照透水域,提供视野。
“凌前辈小心,它来了!”
不用知县提醒,凌仕雄已然发现水下黑影,他纵身一跃,鱼怪顶开羊皮筏,冲出水面。
浑水顺着鱼怪流线型的躯体倾泻流淌,落入水中溅出大量白沫。
无论凌仕雄亦或其他武师,皆趁此机会对准鱼腹掷出短矛,破空声响成一片。
凌仕雄踩踏大船船身落到另一艘羊皮筏上,目露希冀。
不料鱼怪反应灵敏,竟于半空中强转身体,避开要害,以后背板甲鳞皮接下短矛。
火星崩闪,矛头旋弹嵌入船身,落入洪涛,矛柄炸为纷纷木屑。
凌仕雄心沉谷底。
鱼怪甩尾趔趄,正欲入水,一道闪烁光弧的箭矢跨过包围,穿过那漫天木屑与黑夜,发出震耳的霹雳雷霆,直直轰入鱼怪腹部。
噗嗤!
箭矢入腹,炸出一个人头大小的血洞,腥臭味翻涌蔓延。
鱼怪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着砸入水中,溅起洪涛。
八艘羊皮筏连绵起伏,旋转间撞上大船,又被虹吸带回。
突如其来的一箭不止重创鱼怪,更是惊住所有人。
凌仕雄转头望去,空中竟有淡淡的长痕留下,许久方散。
哪来的箭术高手?
鱼怪坠入洪泽,腹部剧痛难耐,浊水倒灌入伤口,污染脏器,它毫无恋战之心,掉头便走。
“圆头!疤头!”
一声令下,洪涛中再现黑影。
十道水线像琴弦似的绷得笔直,却不是那鱼怪同类,形体要流畅得多。
“江豚!”
船头上的郁大易居高临下,轻易认出那是河泊所的标志性水兽。
两头江豚王带领八只江豚四散而开,包围住鱼怪,相互配合如大网般交织缠绕。
纵然江豚防御与攻击比不上鱼怪,凭借自身灵活优势来回冲撞,亦是成功限制住鱼怪行动。
无论它要往哪个方向突围,皆会受到江豚撞击,不得逃脱。
鱼怪左右缠斗不下,腹内脏器晃得厉害,着实无法忍耐,瞥见不远处舫船上的梁渠,知晓那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人,立即调转方向朝梁渠冲去。
江豚们试图阻拦,梁渠反让江豚们放出鱼怪。
圆头一声令下,江豚令行禁止,放任鱼怪逃出包围圈。
鱼怪大喜,没有江豚掣肘,再次加快速度,划出一道笔直水线。
羊皮筏上的八位武师大惊,本以为高手派出江豚能牵制鱼怪,慢慢耗死它,不料竟是出现意外。
武师们与鱼怪缠斗许久,那鱼怪的厉害再清楚不过,不能让它近身!
“小心!”
“快跑!”
“莫要正面交锋!”
层层水花翻动,卢新庆双腿发软,他没有金目,火光又闪得厉害,压根没看清包围圈里发生什么,只知道梁渠射了一箭,但直觉告诉他水下的家伙更加可怕!
要逃!
卢新庆惶恐地望向梁渠。
船头上。
梁渠斜持长枪,纹丝未动。
不是。
人要听劝啊!
叫你快跑了!
水花忽地崩裂,空气中响起撕裂绸缎般的声响,巨大的乌黑影子从水花中跃出,扑向舫船。
时间好似静止。
卢新庆抬头仰望。
那恐怖的状貌,充满了原始的力量和野性,居高临下更是裹挟着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浪潮。
刹那间,卢新庆无法控制地泪崩,泪水肆流,无数回忆涌现。
他想到那对姐妹花,又想到那个满脸浓粉的老妈妈,再想到自己死去的弟兄……
“好胆!”
一声暴喝强行打断悲伤情绪。
卢新庆好似硬憋打嗝,嗝气撑开气管强行顺下。
他瞪大眼,滚烫泪水跨过眼袋垂落,一抹亮光在瞳孔中亮起。
长枪划出圆弧,带起半抹残月似的光辉。
洪涛中惊起一道龙吟,乌金长枪晃为青龙,笔直地跃入鱼怪板甲,没入脑中。
轰!
整艘舫船蓦然下沉,激起滔天巨浪。
梁渠劲力催发,罡风沿着枪刃如龙卷般肆虐,席卷,刹那间把鱼怪脑子绞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