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牛凤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骂谢招娣的,只是她毕竟受着伤,反应迟钝了些。
每次还没开口,话茬就被别人抢了过去。
她这种火爆的性子,有话憋着说不出来,把她急了个够呛,说话都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打喘粗气。
在她眼里,女儿就算嫁了人,那也是她的附属品,私有财产。
私有财产忽然就有了主见,不想再听她的话,这怎么能够忍受。
只是不能忍受也没用,谢招娣已经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都停下了争执,牛凤才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她张口就想破口大骂,却被谢铁棍不动声色的斜了一眼。
“女婿啊,你是个懂事的,我家招娣没教养,还得你多多担待一些。”谢铁棍又做起了老好人,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他是懂事的长辈。
围观的人纷纷看着程景深叹息。
“这程老师,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迂腐,就这样的老丈人,不认就不认了,他媳妇自己都看透了,他怎么还上赶着让人欺负。”
“话也不能这么说,程老师为人师表,肯定也想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了,那还算人吗?”
“那还不是怪谢家老两口太偏心。”
“偏心才正常,儿子和女儿,谁都知道孰轻孰重…….”
任凭外人如何议论,程景深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只有谢招娣离开时,那绝望茫然的眼神。
心中像是被压了口大山一样,沉重得叫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抱起圆圆,追了出去。
老丈人一家是什么货色,程景深能不知道吗?他当然是知道的。
只是熟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父母做的再怎么不对,做子女的也不该跟他们计较,更别提断绝关系,程景深认可不了谢招娣这种行为。
一路追到了家,程景深脚才踏进院子,便听到了房间里,谢招娣隐忍低沉的哭泣声。
抱着女儿进了屋,他看见谢招娣把自己的头闷在被子里,身体一下一下的耸动着。
“爸爸,妈妈她怎么了?”圆圆担忧的看着程景深,小心翼翼的问道。
程景深将圆圆放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妈妈受了委屈,正在闹脾气,圆圆去哄哄妈妈吧!”
“你也知道我委屈啊,程景深,你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原本蒙着被子的谢招娣,在听到程景深的话后掀开了被子,她问道:
“我爹娘是哪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们今天赶趁着家里没人来偷东西,明天就敢趁着我们不注意,把圆圆给卖了,要是哪天真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承受不起的你知道吗?”
“不是有我吗,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你不能把自己的爹娘,往最坏的地方想啊,你想事情就不能不这么极端,难道我和孩子,和你的爹娘,你就非得选出一方来照顾,不能兼顾吗?”程景深觉得,卖孩子这说法,过于危言耸听。
眼下大家生活都不富裕,他老丈人也是日子过不下去,被逼到了这步田地。
只是拿了家里几口吃的,谢招娣不该杞人忧天,将老丈人一家都想成十恶不赦的恶棍,他不觉得人能坏到谢招娣说的那个地步。
谢招娣又是苦笑:“程景深,你不会一直都在的。”
“我当然一直都在。”程景深不明白谢招娣为什么不肯相信他。
这件事,谢招娣没办法跟他解释。
她叹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从床上坐了起来。
“家里现在什么都没了,那天你也看见了,我身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东西,眼下家里被扫荡一空,你还是想想,这才到月中旬,剩下的日子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谢招娣商城里的勤劳值,其实够换很多馒头。
可她一个也没换,她得让程景深好好的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为难。
这次,程景深取下了自己的手表,他说:
“今天先问王婶儿借点粗粮来将就,等明天,你去趟镇上,把这块手表卖出去,换成现钱,爹娘不是寄了粮票,再去买些粮食回来。”
眼看着程景深把手上的手表摘下,谢招娣眼睛狠狠的跳了一下。
前世,程景深这块表早就被卖掉了,谢仁说要娶媳妇,为了给谢仁凑彩礼钱,程景深卖掉了这块表。
买表得到的钱全归了谢仁,后来谢仁媳妇没娶上,拿卖表的钱清空了赌债。
这一世,谢招娣阻止了程景深卖表。
可没想到,这才过了两个月不到的时候,程景深就又提出了买表。
没了这块表,他上课就不方便看时间了,老师怎么能没有表呢?
尽管知道程景深卖了表会不方便,谢招娣也没有反对他卖表,她假装没看见他眼中的肉疼一般,毫不客气的将他手里的表接了过来。
她知道程景深为什么肉疼,不是因为这块表的价值,而是因为这块表,是程景深已经过世的爷爷,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不知道像程景深这么高风亮节,深明大义的人,因为被岳父偷了口粮,不得不卖掉爷爷的遗物,心中会不会对老丈人生出那么一些怨怼。
谢招娣没问他。
现在想想,她可能在父母这件事上,确实有一点操之过急。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一点口粮,就跟父母断绝关系,传出去也确实不好听。
冷静下来之后,谢招娣便决定重新来筹谋这件事。
从前世的事情来看,程景深也是有他的底线的。
既然他有底线,谢招娣想着,那她就想想办法,早点触碰到他的底线,让程景深来做那个斩断她跟父母关系的人。
她得让前世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提前发生了。
拿到手表后,谢招娣也没去王婶儿家里借粮,直接去拿了个碗交到了程景深手里,说道:
“不是要去找王婶儿借粮吗,你去借吧,多借一点,晚上一顿,明天早上还有一顿,借少了怕是不够吃。”
程景深接过了碗,一张脸胀得通红。
他作为一个老师,还是有那么点文人傲骨在身上的,借粮食这种事情,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做过。
对于他的窘迫,谢招娣仿佛视若无睹。
“快去啊,借回来了,你还要去学堂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