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不起年轻人的意思。以前我在广城,医院里每年都有新进来或者实习的护士。有人刻苦钻研,就琢磨着该怎么给病人打针。手稳眼准,一针进扎到位,病人没有痛苦,评价高,都翘大拇指,下次来了也不找别人。时间长了技能方面的优势就体现出来,就算科室里其他人想要故意打压,也必须顾忌来自方方面面的声音。”
“这种人勤学好练,很快就能成为科室里的技术骨干。做得好,升得快,钱也拿的多。”
“可四十一分院这边真的很奇怪。赵丽萍虽然是护士长,技术好,人也勤快,可那么多年了,主任护师就是评不上。”
“起初,我以为她是某些方面做的不好。可后来发现,像赵丽萍这种类型的人,换个地方可能别说是单位中层,可能领导层也够了。”
“她在医院里的风评不是很好,主要是男女方面。很多人都说她在那种事情上如何不堪,可我仔细了解下来,发现赵丽萍家庭婚姻还是很和谐的,负面评价全部来源于医院内部,而且几乎全是男的,都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那种。”
“我跟赵丽萍仔细谈过。我告诉她,只要业务好,技术强,对病人认真负责,别的事情我统统不管。私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不犯法不违纪,下班以后是你的自由时间。你资历摆在那里我是知道的。只要接下来的半年你做到让我认可的程度,这个主任护师我包了,从申报道上面走关系,我负责帮你拿下来。”
“其实这事儿不难,在我看来也就是水到渠成,我只是临门补射了一脚。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在单位里居然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说闲话,说我和赵丽萍有一腿,要不为什么我刚来她就能评上主任护师?还造谣说我以前在沿海就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才被发配到这里。别看我是副院长,但迟早要灰溜溜的走人。”
“我是个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什么人家吐我左脸口水,我还得把右脸迎上去……那是傻逼好不好!我当时就恼了,让保卫科查谣言源头……对了,你不是跟孟彪认识吗?你问问他就知道我没乱说。孟彪查出两个人,我让他们来办公室说明情况,这俩人态度还挺嚣张,觉得我一个新来的副院长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我就查了他们过去两年的考勤记录,找各种由头,反正都是合理合规的,直接把他们开除。”
“因为这件事,在医院里炸了锅。很多人都对我抱有看法,觉得我心狠手辣,还往上面告我的黑状,说我瞎几把搞。我后来组织了一次全院大会,我公开表明态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我在医院一天,我就负责技术。你看我不顺眼,在背后骂我,那是你的事儿。但你别让我听见,否则一旦被我抓住,我就把你往死里整。”
“说人坏话是要有证据的。你有证据我绝对不敢动你。可要是没有,对不起,我直接报警抓人,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当时还说,这条规矩不仅仅局限我一个人,同时对所有人通用。就以赵丽萍为例,你们在背后说人家风凉话,说她跟很多男人有染,但你们有证据吗?如果有,现在就拿出来,我公事公办。如果没有,那就老老实实闭上你们的烂嘴,否则我逮住一个就罚一个,轻则让你待岗,每个月只发基本工资。重则直接报警,按毁谤罪处理。”
邢乐听着就觉得新奇,因为赵丽萍是女的,她觉得颇为振奋,也很过瘾:“行啊!你这领导很不错啊!”
李翰文实话实说:“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再说了,初来乍到,要是没点儿雷霆手段,以后肯定要被那些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与其被他们打压,还不如我直接露出獠牙,狠狠咬他们几口,这帮人就知道厉害了。”
“另外,也是按规矩做事。你想想,哪个当领导的手底下没有一批为自己摇旗呐喊的人?我得招收自己的班底,我得有自己的人啊!”
“平时会来事儿的那种我不要,偷奸耍滑的我也不要。我只要有能力的技术骨干。给钱给待遇我一点儿也不含糊,也决不吝啬。要没点儿好处谁会跟着你啊!你不帮人家解决实际困难,谁会铁了心跟你走?比如窦广杰这事儿,要不是张维凯和赵丽萍觉得我这个人不错,他们会在那种情况下帮我做事?”
“评上主任护师那天,赵丽萍两口子请我吃饭。我跟他们直说了,吃饭可以,但一个原则:太贵的馆子不去,如果最后算账超过五百块钱我就不去了。最后他们定了,在城北边吃糊辣鱼。”
“那天晚上赵丽萍喝了很多酒。她丈夫在旁边劝着也不听。就是小瓶子装的那种荞酒,她一个人喝了十几瓶。好像是二十四瓶还是二十瓶一盒,我记不清了,反正赵丽萍喝了半盒。我当时都看傻了……干医生这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见过。以前在广城的时候,经常有患者和家属请我吃饭,都是找我看病然后痊愈的那种。我这人也算不上什么道德圣人,但我做事情有原则,不该拿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动。但人嘛,尤其是重症病人,觉得重病缠身,离死不远,忽然毒症下药治好了,整个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尽管我有原则,医院也有规定,不能收病人红包,可他们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无论如何也要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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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乐听着颇有些意外,对李翰文的印象也不知不觉好了很多,只是嘴上仍不松口:“照你这么说,你还走在大多数人的思想前面了?”
李翰文满面坦诚:“我可以拍着胸脯大声说是“是”。我绝不是自夸,我在这方面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别以为我答应病人的要求出去吃饭是为了讨要好处,我是为了给他们心理上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满足感。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用不着这样做,但你得明白,那种多年求诊无效,忽然有一天找对了治疗方法痊愈,大悲大喜,紧接着就是无比强烈的感激。”
“好医生的口碑就是这么来的。”
“吃饭就肯定要喝酒,能喝酒的人我见多了。可是像赵丽萍这样,一口气喝那么多的女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听到这里,虎平涛打断道:“其实你说的那种小荞酒酒精度数不高,也就四十度左右。我记得好像是半两酒,也就是一市两一瓶。照你说的,赵丽萍喝了十几瓶,也就半斤(公斤)不到。这酒量在经常喝酒的人里算是不错,但要说是大酒量,还真是算不上。”
李翰文苦笑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我在喝酒方面就是个渣渣。我虽然喜欢喝,但酒量不行,而且平时喝的大多是红酒。所以那天跟赵丽萍两口子吃糊辣鱼,我是真开眼了。”
“我劝她别喝那么多,赵丽萍压根儿听不进去,于是我就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要自己把自己灌醉?你想好了,你老公还在旁边,就算你喝醉了我也没机会。没想到赵丽萍一听这话,当场就哭了起来。”
“她说这些年日子过得很艰难,自打进了四十一分院,几乎所有男人都在觊觎她的美色,想要占她的便宜。尤其是院里的领导,一个个都不是好人。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其实心里脏得跟粪坑似的。都五、六十岁的人了,每次吃饭都要叫上她。赵丽萍有心拒绝却又不敢,毕竟这关系到她的饭碗。”
邢乐之前就想对这事儿发表意见,现在一听便张口怒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单位上是这种情况,当官的对她有想法,为什么不跳槽另找别的工作?李翰文,你一直帮着赵丽萍说好话,我看你是不是对她有想法吧?”
“你胡说什么呢!”李翰文再次恢复了之前高冷傲慢的神情。他冷冷地斜瞟着邢乐,淡淡地发出讥讽:“跳槽?另找工作?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这工作是说找就找的?赵丽萍今年三十多马上就四十岁的人了,虽说平时保养的很好,外表看起来年轻,却毕竟是人到中年。她是卫校的文凭,后来工作以后念了一个函授。现在经济不景气,你让她辞职以后去哪儿?”
“中年人比不得年轻人。一方面是观念老化,另一方面是对生活的恐惧,以及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我看你还没结婚吧?还有,你肯定没生过孩子。如果你有个孩子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你现在上班挣钱,自己挣自己花,没有生活负担。可只要有了孩子,有了家庭,你需要顾及的方面就更多,到时候你就明白其中的道理。”
“跳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跳的。你以为换份工作就跟偶像剧里一样,说换就换,还有各种英俊的老板早早替你准备好副总、总监、高管之类的位置,只要去了就有几十万的年薪,平时上班跟玩似的?”
“那都是编出来好不好?现实点,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苦难。如果你和赵丽萍对调一下,我估计你早就撑不下去了。”
“可能你会说,既然赵丽萍身边都是对她充满想法的坏人,为什么她不当场拒绝?像泼妇一样指着鼻子骂?”
“她敢吗?她要是真这样做,第二天就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待岗了。在医院这种单位,只要有心整人,办法多得是。你好好看看你每个月的工资单,你是公务员,警衔也还可以,我估计你正常工资一个月下来也就两千块左右……”
邢乐鄙夷地打断他的话:“两千多?这怎么可能?你觉得警察收入才这么点儿?”
虎平涛在旁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解释:“你想什么呢!人家说的是工资,不是你的月收入。回头你好好看看你的工资条,构成部分很多,其中“工资”指的是你每个月的必须应发数,那个的确只有两千多。如果加上别的项目,才是你现在拿到手的总金额。”
邢乐这才反应过来:“工资……好像是这样哈!”
李翰文继续道:“赵丽萍只是一个护士,虽然她是护士长,可工资这一项从她工作以后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增长缓慢。一旦待岗,护士长级别的其它收入项目全都没了,每个月就一千多块钱,这种事情无论换了谁都受不了啊!”
“你换位思考一下,院领导叫你出去吃饭,你能不去吗?她已经算是很洁身自好了,她老公也很配合,每次吃饭都踩着时间点去接她,否则赵丽萍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到四十一分院就任的那天,院里搞接待,在外面餐厅里摆了两桌。我坐在院长旁边,赵丽萍坐在院长的另一边,俩人座位挨得很紧。当时我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儿。院长……那个老东西,都五十多快六十岁的人了,右手拿筷子夹菜,左手就在桌子底下摸赵丽萍的腿。”
说着,李翰文抬手比划着解释:“人体骨骼与肌肉在运动情况下会产生变化。那个老混蛋肩膀一直在动,我估摸着他肯定就是这动作。赵丽萍那天穿着连衣裙,一直被他占便宜……起初的时候我还想着这俩人挺有意思,私底下有一腿,当着这么多人还在桌子下面玩这种名堂。没想到坐在赵丽萍旁边的另一个副院长,动作竟然跟院长一样。”
“我当时就觉得很惊讶,觉得赵丽萍是个极品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交际花嘛!院领导大大小小通吃的那种。反正对这种女的我是没有兴趣,反正我不喝酒,就顾着自己吃东西,顺便看戏。”
“等到敬酒的时候,我喝果汁。有几个嚷嚷着说我不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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