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瞎子看到了桌上的怀表,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却被罗猎拍了一巴掌:“老毛病又犯了?”
瞎子笑道:“小气,明儿是我生日,你也不送点礼物。”
罗猎道:“边儿去,我怎么记得早过去了呢?”
瞎子振振有辞道:“阳历!”
张长弓呸了一声道:“天天都是你生日。”
瞎子瞪着一双小眼睛道:“老张,你骂人啊!”
罗猎将圣经和怀表锁进了抽屉里,起身道:“你们晚上自己随便吃点,我要出去一趟,别等我了。”
瞎子道:“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吃饭?”
罗猎一阵风似的已经出了门。
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张长弓道:“看到没,看到没,这么多年的兄弟,到头来还不如女人,我敢打包票,他去找叶青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不能免俗,我实在是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张长弓道:“那……你自己吃吧,我也有点事儿。”
瞎子愣了:“老张,你在黄浦举目无亲的,你有个屁的事儿?”
张长弓道:“真有点事儿,你自己吃吧。”
“嗳……”
罗猎可不是去见叶青虹,他去了白云飞那里。
白云飞虽然从穆三寿那里继承了他的产业和势力,可是白云飞并没有选择在穆三寿的旧宅居住,他在法租界新买了一座小楼,位于法租界的核心,绿树环绕,闹中取静。
白云飞晚上很少出门,按照他的话来说,夜路走多了早晚斗湖遇到鬼,其实他心中清楚自己活得是越来越小心了,正是因为败走津门,他方才真正了解到江湖之险恶。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穆三寿选择他当接班人,送给他权力和财富的同时,也将一份责任和压力交到了他的手中,所有人都看到他白云飞表面的风光,又有谁知道他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感觉?
白云飞有个秘密,他开始失眠了。
听闻罗猎登门拜会,白云飞让人直接将罗猎请到了后院。
罗猎走入这座幽静的院子,不由得想起在津门初识白云飞,前往拜会的情景,这院子虽然比白云飞津门的府邸小了一些,不过布置得几乎一模一样,连兵器架摆放的方位都没有改变。
只是今天白云飞并没有舞枪,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饮茶。看到罗猎进来,白云飞笑着招了招手道:“我还以为你把咱们的约定都忘了。”
罗猎走了过去,白云飞让人给他倒了杯茶,而后又送上雪茄。
罗猎接了支雪茄,白云飞掏出火机为他点上,又道:“这雪茄是正宗的古巴货,我给你准备了几盒,回头走的时候带上。”
罗猎笑道:“谢了。”他抽了口雪茄道:“这院子看着真是熟悉。”
白云飞点了点头道:“买下这里之后,我让人按照我过去在津门的住处布置的,我这个人一直都很念旧,受人滴水之恩就会涌泉相报,可也有个毛病……”停顿了一下又道:“对仇恨也是一样,睚眦必报,可能我的心胸不够宽广。”
罗猎听出白云飞的潜台词,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道:“你委托我的事情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白云飞微微一怔,然后用力摇了摇头道:“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
罗猎道:“那就好。”
白云飞道:“怎么?遇到麻烦了?”
罗猎正想回答,可此时白云飞的手下快步走了进来,附在白云飞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白云飞点了点头道:“请他进来就是。”
罗猎道:“穆先生原来有客人啊?”
白云飞笑道:“我可没约什么客人,开山帮的赵虎臣,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罗猎听到赵虎臣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冤家路窄,想不到会在白云飞的府上和赵虎臣狭路相逢,他原本想告辞离去的,可既然是遇到了赵虎臣,就不妨跟他打个招呼,看白云飞的样子应当是并不知道自己和赵虎臣之间的纠葛,今晚倒是要给他送上一份惊喜了。
赵虎臣来找白云飞的目的就是要对付罗猎,他并不清楚罗猎和白云飞的关系,法租界毕竟是白云飞的地盘,赵虎臣如果派人过来等于公开踩过界,在江湖上混的,凡事都要讲究个规矩,所以赵虎臣才会登门拜访,他准备让白云飞买自己一个面子。
赵虎臣见到罗猎居然和白云飞在一起,整个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白云飞又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过节,可看到赵虎臣的表情,马上就猜到罗猎和赵虎臣之间可能早就认识。
罗猎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先生是来找我的吧?”
赵虎臣可真不是来找他的,怒气冲冲望着罗猎道:“姓罗的,我就是找你!”
白云飞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责怪罗猎,看来整件事罗猎都是清楚的,却故意没有事先提醒自己,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面,笑道:“原来两位早就认识啊。”
赵虎臣咬牙切齿道:“认识,认识的很呢。”
罗猎笑道:“开山帮的赵先生名满黄浦,我自然是认识的。”
白云飞向赵虎臣道:“赵先生,我给您介绍,这位是罗猎,我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肝胆相照四个字说得夸张,不过也足够份量,一句话就表明了他和罗猎之间牢不可破的交情,让赵虎臣明白,罗猎自己是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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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臣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见惯了大风大浪,其实最早他也没想把罗猎赶尽杀绝,只是要给这厮一个教训,不知是罗猎的运气太好,还是自己的人缘太差,自己先在大华剧院碰了颗硬钉子,原本想借着穆天落的力量来出气,却想不到这穆天落和罗猎居然又是过命的交情。
赵虎臣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报仇的想法,为了一个罗猎去得罪两个实力不凡的人,除非是他的脑子生锈了。想透了这层道理,刚才还满脸怒容的赵虎臣顿时变得如同春风拂面,哈哈大笑道:“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他主动向罗猎伸出手去。
罗猎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道:“不打不相识,若有得罪之处,千万不要见怪。”
赵虎臣明显开始加力,虽然显得宽宏大量,可还是想让罗猎吃个暗亏,他的手劲奇大,在开山帮掰手腕没有一人能胜过他。可赵虎臣一发力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选错了对象,罗猎在感受到他的恶意之后,也随即加大了力量,赵虎臣引以为傲的手劲在罗猎面前很快就败下阵来。
白云飞从赵虎臣微微皱起的眉头就知道这厮吃了暗亏,不过罗猎也没将事情做得太绝,让赵虎臣吃了点苦头就松开了手道:“幸会!幸会!”
白云飞赶紧邀请两人坐下,冤家宜解不宜结,赵虎臣是公共租界最有实力的地下势力,而罗猎对他还有很重要的利用价值,至少在目前,他并不想两人发生冲突,更不想因为他们的矛盾而被迫站队。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中华数千年的历史随便找找都能够寻找到解决这种矛盾的范本。白云飞采用了最老套也最实用的方法,杯酒释恩仇。由他来做东,就在家中摆了一桌酒席。
赵虎臣这个人颇具草莽枭雄的气质,在他明白这个面子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的时候,就决定和罗猎握手言和,三杯酒下肚之后,他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直接称呼罗猎为罗老弟,对罗猎显得比白云飞还要热络和熟悉。
白云飞乐见其成,在酒桌上他的表现向来寡淡,虽然是他来做东,可别人不找他喝酒,他很少主动出动。不过他有件事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罗猎和赵虎臣之间的矛盾到底是因何而起。
最后还是赵虎臣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罗猎将当铺以假当真的事情说了,赵虎臣也觉得脸上无光,从道理上说的确是他的手下做了手脚。听说西蒙已经死了,赵虎臣叹道:“早就看出他满脸的晦气,逢赌必输。”
白云飞笑道:“过去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
赵虎臣点了点头道:“罗老弟也是痛快人,我和你是一见如故,对了你和张少帅是什么关系?”
白云飞听到这里又有些糊涂了?哪儿又冒出来一位少帅?
既然彼此都已经将话说开,罗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向赵虎臣道:“不瞒赵先生,我和那位少帅也是第一次见,可能他是路见不平吧。”
赵虎臣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略显失落。
赵虎臣告辞离去之后,白云飞又将罗猎留了下来,自从罗猎答应帮他去寻找长生不老药之后,他们并没有机会好好谈过,眼看一个月已经过去了,距离罗猎的出发日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白云飞认为有必要跟罗猎交流并落实出发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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