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人道:“是嘛是嘛,怎么两次都是我?说,你不是偷偷瞧了作弊来着?”
“这不是照顾你嘛。”又有个声音道,“奇了怪了,还说我欺负你。人家可是晋国公府的义女,实实在在也是有身份了,和晋国公攀上亲家你不乐意?”
花寻欢本来听得无聊要走,听见这句不动了,转回头看太史阑,太史阑端坐在船上,面容平静,眼珠子的光深幽幽的。
“照顾我,你怎么不照顾别人怎么不照顾你自己?”先前那个李蒙嗤之以鼻。
“我背对着你们怎么作弊?咱们可是说好的,击鼓传花,落到谁手里就谁去追求,怎么你还想赖不成?”
“哎,你们别争了,说到底这真的算好事,咱们这些四等部曹小官,真要和晋国公府攀上点关系,这一辈子仕途也就不愁了,真不知道你们矫情什么。”
“也不是矫情。晋国公府攀上关系固然是好,可娶妻娶贤,也多少要看点真实家世。不然成亲时乱七八糟乡下亲戚坐满一堂,叫人脸往哪里搁?”
“是啊。那位说起来要认做国公府义女,但谁不知道其实出身边境乡野,只是农家猎户?听说还有聋哑残疾,为人还粗鄙不堪……这样的女子……唉,真叫人敬谢不敏。”
“要我说聋哑也挺好,没法告状,娶回来正好当个摆设。后头要纳妾什么的谁来管你?说到底,不就是冲着晋国公府嘛。”
“来来来,别争了,这事儿有好处有坏处,单看自己怎么取舍。还是老话,击鼓传花,轮到谁就是谁,这是天意,是命,到头来也怨不得别人。”
“来来来。”
咚咚鼓声又起。
花寻欢的眼睛也鼓起来了,眸子里怒火升腾。
这算什么?
把太史阑当什么了?
这群低级下流的混账小官儿,真要见了太史阑,跪下来舔她脚都不够资格!
太史阑倒还平静,她不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顶多是那个“山野猎户聋哑女”的身份受到侮辱。这不奇怪,世人爬高踩低,多有势利,不过人情之常而已。
只是这样一群人这样背后论人,心思又如此龌龊,实在也恶心了些。
她悄无声息站起身来,将船停在岸边,走上山坡。
这一小群人击鼓传花议定谁去追求国公府义女,自然要背人悄悄去做,离那边吟诗的大部队有点远。
太史阑瞧见五六个男子坐在一起,一人背对他们在击鼓。所有人都蒙了眼睛,以示公平。
太史阑看看他们传的花,是一截软滑的红绸子。伸手对花寻欢招了招,道:“帮我找条无毒的蛇来。”
这种天气蛇自然都冬眠了,不过这对于花寻欢来说不是个问题,她很快找了条蛇来。抓在手里甩啊甩。
她找蛇的功夫,太史阑去了一趟园子那边,容弥正和一群文人墨客在说话,老头腰间用银链子系着一柄如意状的玉佩,据说是他的爱物,从来不离身的。
太史阑随意抓了个小厮,换上他的衣服,去老头身边转了一圈,手指在他腰间一抹,已经把那柄如意玉佩给抹到了手。
她拿了玉佩便走,在僻静处把衣服给换回来,银白的刺尖一刺,小厮便忘记发生过的事,照常端着茶盘去那边伺候。
太史阑回来,看到花寻欢手中的蛇,点点头。花寻欢无声一笑,上前一步,将落在一个男子膝上的软绸拿起,换做了那条蛇。
她武功高,动作快,这些人哪里察觉,照样抓着蛇传来传去不亦乐乎。
太史阑无声走到击鼓男子身边,人间刺一翻,刺入那人手背。
那人一僵,太史阑趁机把他掌心里的鼓槌拿下,塞进了玉佩。
她刺得轻,那人一僵便醒,刚恢复过来肢体还有些不灵活,手一撒,玉佩滑落,砸在鼓边“咚”地一声,玉佩断成两截。
这时候传花的人已经传了几圈,那条蛇被扔来扔去,终于醒了。
此时“咚”一响后鼓声一停,众人以为结束,都欢笑道:“看看是谁!”一边解开蒙面布。
拿到“花”的家伙,捏捏掌心的东西,笑道:“这绸子怎么越来越软滑?”解开面罩眼睛一低,蓦然发出一声惨叫。
那蛇被惊醒,又被声音吓着,张嘴就是狠狠一口。
那家伙看见蛇嘴里森然的白牙一闪,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蛇!哪来的蛇!”其余人此刻终于看见那条蛇,都惊得浑身僵硬,大家想着刚才自己传的就是这蛇,登时浑身汗毛倒竖,有人当即弯下腰大声呕吐。
忽然有人冷冷淡淡走到他们中间。
众人惊惶抬头,就看见黑衣的女子,面无表情走过来,细长明锐的眼睛淡淡一扫,众人到嘴的疑问的话便忽然觉得不敢再说。
太史阑走到人群正中,将这几个人扫了一眼,伸手便扳起一个人的脸。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那条蛇缓缓爬动,再看看太史阑平静的脸,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可怕。
“听说你打算追求我?”太史阑看着他的眼睛,“嗯?”
那人怔怔地望着她,拼命地向后缩想要躲避那条蛇,完全没反应过来。
太史阑丢下他,又捏住另一人的脸,“或者是你?”
“啊……”那人挣扎,“你是谁……放开我……啊,蛇!蛇过来了!”
太史阑摇摇头,又端住一人的下巴,“要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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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那个……”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骇地看着她,“国公府的义女……你怎么能说话……”
花寻欢哧地一声笑,道:“义女?他们配?”
“都是歪瓜裂枣。”太史阑失望地对花寻欢道,“本来我还想着如果有个像样的,我就拿来气气那家伙,如今瞧着,算了,气不着他还呕着我自己,还得被他笑眼光差。”
“这天下你到哪里去找能气到他的人啊?别白费力气了。”花寻欢深有同感。
太史阑忽然有点怀念李扶舟或者司空昱。
她手一松,将手中男人扔倒尘埃,动作就如刚刚蹂躏过弱女的恶汉。
一群部曹小官四仰八叉地仰头瞧着她,忽然觉得也许一切都错了。
这女子不是聋哑。
她也绝不会是山野猎户出身。
她更不需要寄人篱下——养移体居移气,一个无需刻意便随时散发睥睨之气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些部曹小官官位虽小,却久居天子脚下,见惯气势威重的大人物,如今瞧着太史阑,只觉得她的睥睨甚至还无人能及。
她是谁?
太史阑就像跨过一堆垃圾一样跨过他们,走开了。
这些人还傻傻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不是那条蛇犹自爬来爬去,众人几疑做了噩梦。
不过他们的噩梦刚刚开始——山坡那头起了喧哗,有人匆匆跑来跑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然有个小厮经过此地,看见这里的人呆呆的,便过来看一眼,一眼之下便一声惊叫,“老爷的玉佩在这里!”
片刻之后,人便到齐了,容弥看见自己心爱的玉佩已经断成两截,那脸色难看得像天边层叠的霾云。
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是客人,并且要保持着容府的风度,大抵容弥便要咆哮了。
容府的大管家阴恻恻地问几位客人,“不知道我们老爷的玉佩,是怎么成为诸位手中的鼓槌的?”
“啊不是……不是……我们击的是鼓传的是花,可是忽然有个人……花变成了蛇……鼓槌不知怎的也变了……”
这几个人解释得语无伦次,没人能听懂,容弥怒声道:“什么人?什么花?什么蛇?你们几个男人,躲在这里击鼓传花做什么?”
几个人四面看看,人早跑了;低头瞧瞧,蛇也不见了;回头想想,到底为什么击鼓传花,那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百口莫辩也就是这样了。
容弥心疼地注视那玉佩——那是他的定情信物!
忍了好半天,容弥才尽量保持基本礼数地将几个人“请”了出去。几个部曹小官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都知道从此以后是将晋国公府彻底得罪了。
一心要攀附豪门,到头来却落个这样的结局,众人瞧着,都觉得有点不安,只有躲在树丛里看好戏的花寻欢,乐得个连拍大腿。
被这么一搅局,容弥也失了兴致,怏怏地召过管家来问:“今天怎么回事?内院外院都不清静。先前夫人来说后院有人落水,杂耍班子还出了岔子,惊到了一堆姑娘,现在都扶在后院客房里歇息。可是有人捣乱?”
管家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容弥浓眉一皱,“是她?这女人怎么回事?”
“夫人说,大抵也是对国公有心思,却又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高攀不上,因妒生恨,所以生事。”
“果然留来留去留了个不安分,你记着人家的恩,人家却未必领情。”容弥埋怨,“这姑娘看样子也不是简单角色,不过也是,能救容楚,想必很有几分实力,”他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这样的人不能留。等下准备点银子,趁容楚还没回来,早点打发了出去!”
“是。”
树丛里偷听的花寻欢,眼珠子转转,悄悄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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