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顾言返回战场,亡命厮杀,成为令夜湛上下都恐惧的人物。但这场战役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好似夜湛输过几场以后又会让他们赢上一两场,如此来来回回,两国的战争总也无法结束。
但是夜湛的实力已明显被南广军削去了大半。
远在上京的苏阴黎不得不着急。若是到了最后,南广击退了夜湛,则苏顾言在军中的威望会大涨,他又是封地孝王,坐拥军队,实在令苏阴黎寝食难安。
遂在大晋优势顿显的时候,苏阴黎终于选择让荣国侯带领北疆军前去接应,表面上是去支援南广军,实则从后提防苏顾言,待战争一结束,荣国侯便收回南广军权,架空苏顾言的实力。
苏阴黎下了密旨,倘若是时候,荣国侯可一举将苏顾言杀之,并对外扬言乃是战死。
苏顾言收到这消息时,荣国侯的北疆军已在南下的路上。他一身战袍,高束的头发有丝丝凌乱,脸上还残留着敌人的鲜血,显然刚从战场上下来。余醒之一介青衣斯文人,却能在苏顾言的帐篷里进出。
后余醒之告诉苏顾言,凤时锦确实和苏徵勤在一起,而且两人正北上。荣国侯带着北疆军一南下,那北疆便处于空虚之际,正好给了苏徵勤和凤时锦可趁之机。
是夜,苏顾言忙完了军中的事务,披星戴月地回到南广将军府。南广大将军已死,这将军府便暂辟为孝王的居所。
府中无丫鬟仆人,全是士兵在严防把守。将军府里除了苏顾言,还住着绘春和阿穆。
本来苏顾言打算将绘春和阿穆安置在晖州的王府内,但绘春犟性子,带着阿穆非要一同前往,苏顾言不同意,彼时她便哭着说道:“王爷离京的时候,王妃娘娘交代过,让奴婢无论如何侍奉好王爷,并照顾好阿穆。现如今王爷要走,若是阿穆留在晖州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该怎么和王妃交代啊!”
是了,苏顾言记得,他和凤时锦分开的时候,答应过凤时锦要好好照顾阿穆的。
于是最后便同意绘春带着阿穆一起到了南广。
南广战火纷纷,根本不是晖州那般宁静,到了夜里还有冲天的火光,偶尔还能听见将士们的厮杀。那空气中时不时弥漫着肉体被烧焦的恶心的味道,一出门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尸横遍野。
阿穆年纪还很小,但是他似乎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成长得飞快。不再如从前那般天真幼稚,而是变得沉默寡言。大概他也终于一点点看清,这个世界的残酷和黑暗。
他的父王,一回来,便带着满身的煞气,战袍上还裹着敌人的鲜血。那是人血,但是看在大晋士兵们的眼里,那却是无上的荣耀。
苏顾言太忙,忙到没有时间去和阿穆说上两句话,甚至于他一回来,阿穆看见他犹如看见午夜的修罗一般,直往绘春身后躲。
阿穆竟怕他。
只有绘春,会一如既往地悉心照顾着苏顾言。准确地说,她比以往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不管苏顾言变成什么样的人,她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爱慕。
绘春会默默上前,替苏顾言解了战袍,拿下去将战袍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晾干了又放回苏顾言的房里。夜里只要苏顾言一回来,绘春便不会再陪着阿穆过夜,而是整夜宿在苏顾言的房间里。
谁也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在晖州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苏顾言刚来晖州不久,应酬晖州的地方官员,一不小心喝多了,醉醺醺地回来。
阿穆巴巴儿地在门口望着,绘春打水进房,给苏顾言擦洗,进进出出一直忙活,直到将苏顾言安顿在了床上。
绘春看向苏顾言的眼神里,泛着盈盈灵动的水光。
一旁的阿穆便问:“绘春,爹爹可安顿好了?”
绘春说道:“好了,小王爷,时辰已经不早了,奴婢送你回去休息吧。”于是绘春带上房门,就牵着阿穆的手把他送回了房间。
后来绘春离开的时候,阿穆又从床上坐起来了,蹑手蹑脚地跟在绘春身后,又发现她折返回了苏顾言的院子里,并推门进去了。
阿穆走近后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死了。
紧接着房间里就传来绘春的几声娇呼:“王爷……”
“时锦……凤时锦……”苏顾言一直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穆如以前在宫里时的那般,一个人蹲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
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又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这些事情,他隐约知道一些。
他忽然很想娘。
以前娘还在的时候,爹都只是睡在书房里,都没在娘的房间里过过夜。
这样想着,阿穆也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回身站在房门前,用力地拍打房门,用脚踢,哭着喊道:“出来!你们给我出来!”
尽管苏顾言口里念着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对于绘春来说,她不在乎。因为眼下,就只有她每天陪在苏顾言的身边。这不怪她没有良心,她只不过是遵循王妃的旨意,要竭尽所能地照顾好王爷。
外头的阿穆实在是吵。
苏顾言毫无意识,后来沉沉睡着了。绘春起身穿衣,打开房门。她衣襟微敞而凌乱,让阿穆看红了眼睛。
阿穆问:“你怎么能趁我娘不在的时候睡我爹的房间!”他扑在绘春的身上就要打她。
绘春也不阻挠,已经不在阿穆面前自称“奴婢”,道:“不是我要这样,是你娘,吩咐过我这样做的。”
阿穆受了不小的刺激:“不可能!不可能!”
绘春缓缓蹲下来,与阿穆平视着,道:“况且她不是你娘,你可知道?”
阿穆猛地瞪大了眼睛。
绘春道:“你爹方才念着的名字,不是你娘的名字。你爹念着的人是凤时锦,可你娘的名字是凤时宁,难道你忘了吗?”
阿穆很迷糊,他知道他娘叫凤时宁,那凤时锦又是谁?
绘春怜爱地摸摸阿穆的头,说道:“穆儿,有些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叫娘的人,根本不是你的娘,她只是你亲娘的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而你的亲娘,早在几年前就死去了。”
阿穆脸色惨白,不敢相信,偏生绘春还要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你亲娘是怎么死的吗,原本该死的人是你现在的娘,可是你亲娘代她去死了。你亲娘将你托付给她,她可有一日照顾好你?”
阿穆不相信,他扭头就疯狂地跑了。
绘春还留下一句话:“穆儿,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大约是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阿穆无所依靠,最终不得不依靠绘春。他甚至往绘春的身后躲他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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