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锦煮好一壶茶,斟了一杯递给苏顾言,苏顾言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眉头一舒展,唇齿留香。他再看凤时锦,风影疏淡,她也跟着飘飘渺渺。
苏顾言问:“你觉得谁来做最后一位工部侍郎的好?”话一出口,苏顾言摇头兀自笑了一笑,她远离上京这么些年,朝中官员又有几个是认识的?问了她又有什么用?
苏顾言的表情无一例外地落进凤时锦的眼里,她淡淡笑了笑,清洗茶具,又斟上第二杯茶,道:“看来近几年皇上对太子并非一般的失望。”
苏顾言一愣,道:“此话从何说起?”
“不然他怎会引导你渐渐入手朝政之事,往返江南收贡虽然事情是小,但总归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若不是对太子失望,怎会纵容二皇子胡乱搅局,又怎会因为一个区区工部侍郎的职位看太子和二皇子争来争去?他之所以迟迟未定夺,想来心中已有人选。”
“是谁?”
凤时锦托腮,微微歪着头思忖着,似笑非笑道:“自我回京来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好似皇上已经对公主府重新施恩了,不管家宴宫宴,七公主和驸马爷都有参加。到底是得宠的公主,沉寂几年以后倒让皇上想起来了。
那七驸马贺子章,我记得不错的话,应是当年科举皇上亲自选拔上来的人才,他亲自选拔的,定然是他所满意的。只是当年此人太过年轻气盛,以为只要娶了七公主从此仕途一片坦荡,呵,却不成想偏偏为皇上所不齿,一冷落便是这么多年。只是那贺子章倒也不负众望,听说在自己的分内之事上做得很出色。”
她如闲话家常一般说着这些的时候,苏顾言幽邃的双目紧紧锁在她身上,仿佛她身上浸了一层淡淡的白月光,泛着些幽幽的光晕。他道:“你听谁说的,还听得这般详细?”
凤时锦笑了笑,道:“你不如明朝向皇上推举一下此人,看看皇上会作何反应?若能正中他下怀,对你来说也是功德一件。”
“可你也别忘了,七公主可是二皇子的亲妹,七驸马则容易偏向于二皇子。”苏顾言道。
凤时锦勾唇一笑,道:“虽是亲兄妹,可七公主恨二皇子都不及,更何况贺子章是那般容易受七公主摆布的人吗,要是真受七公主的摆布,怎的不见公主府有任何嚣张的气焰?皇上还会相继施恩于公主府吗?反倒二皇子会和你一样觉得贺子章是自己妹夫更容易拉拢一些,他会反过来感激你的。”
最终苏顾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凤时锦放下半杯凉透的茶,茶盘上水渍点点。她施施然敛裙站起身,道:“夜已经很深了,你不如早点休息吧。”
“时锦。”苏顾言冷不防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凉润的感觉袭来,他大手裹着她的,舍不得放开。他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凤时锦淡淡道:“那是因为你不曾看清过我的模样。”
苏顾言若有若无地笑了,道:“从前是我眼拙,从今以后,不管你是黑的白的,我都会一点点地看清你。我想要知道,往后一直陪着我走下去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凤时锦抽回了手,道:“与其有空想这些,你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顾言也没阻止她离开,只道:“过些时候你得空了,进宫去看看穆儿吧。母妃与我说起,他很想你。”
凤时锦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淡淡道:“我知道,过几天我便会去。”
没想到,余醒之真的将国师府买了下来,竟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他就一副闲散公子哥的模样,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笑容谦逊的样子。
这宅院是由官府负责出售的,这么些年来都无人问津。听说每逢半夜,国师府旧宅里就会传来阵阵鬼哭,是以就算价格再便宜,晓得有这么回事的人也都不敢买。
官府也是看中余醒之是外来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愿意买下国师府,官府还求之不得,因而没有详细调查他的底细,随随便便就卖了,还卖了一个不菲的价格。若真要是认真调查,想来也查不出个什么名堂。
余醒之动作搞得忒快,将地一买下来,便找人着手开始修葺。不仅府邸焕然一新,一干新置办的丫鬟和家奴,更是将宅子装扮得井井有条,颇有人气。
余醒之请凤时锦来时,走进宅院,里面池塘水榭、假山花园,竟是与逍遥镇里的余家的布置相差无几,全无一点国师府过去的影子。凤时锦眯着眼睛,脸上没有笑意,却也没有怒意,十分陌生。
余醒之不受她影响,扶着凭栏笑嘻嘻道:“往后这里便是我余家的了,是不是觉得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认不出来就对了,免得以后你每次一来就触景伤情。老是留恋于过去,可不是一件好事噢。”
凤时锦冷眼看着余醒之,道:“你不是说这是给我的聘礼吗,谁让你改的?”
余醒之闲适道:“话是那么说,但送给你的时候打的可是我余家的名号,这里自然应是我余家的样子。你说得不错,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怎能一面送你东西一面却允许你心里想着别人?”
“幼稚。”凤时锦第一次有些失控地转身往熟悉的方向跑,她跑去了曾经居住的院子,有她的,也有君千纪的,可是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她转而又跑去了炼丹房,每往前一步就仿佛离地狱越近一步。
那天晚上漆黑的夜里,冲天的火光和血色,以及绝望的呼喊和哭泣,都仿佛近在眼前。
她躲在丹炉里,眼睁睁地看着外面死了好多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最爱的人和最亲近的人被一剑贯穿了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家园葬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站在炼丹房门前。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被火烧得只剩下几根漆黑的支架,落寞地横在那里。
那丹炉却还在,已经布满了一层厚厚的铜锈,歪倒在地上。里面黑得斑驳,隐隐透着几许日光,但她永远忘不了指甲划在那里面,刨出的一道道绝望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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