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宁红着眼道:“不会有那一天的,顾言会救你的,他一定会救你的。”
凤时宁从大理寺出去,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路过一家茶楼时,茶楼小厮从里面跑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问:“姑娘可要喝茶吗?”
这个时候春寒料峭,茶楼的生意还很冷清。凤时宁摇了摇头。
这时头顶二楼便传来声音道:“要是闲来无事的话,弟妹还是上楼来坐坐,喝杯茶暖暖身子也好。”
凤时宁抬头看去,见是苏徵勤,低垂的面目阴柔漂亮,微微含笑,正举着一杯茶对她遥遥相敬。她脚下一踟蹰,还是走了进去。
凤时锦和君千纪的刑期安排在二月十九,那天是要把两人游行示街的,然后押往刑场斩首示众。消息很快在大晋的疆土范围内传遍开来。
淮南群情激愤,当地暴民四起,很不安宁。朝廷也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可是派人镇压一时半会儿不能够消停。
苏顾言闻言,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一路狂奔昼夜不舍,等到家门的时候,一身白衣风尘仆仆,嘴唇干裂,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那赶巧正是行刑的前一天。
凤时宁感到欣慰的是,他没有不管不顾地冲去大理寺,而是第一时间赶回了家里。这对于她来说,就够了吧。
不等苏顾言说话,凤时宁便先开口道:“我去求了凤时昭,今天能够再去见她一面,算是给她践行。”苏顾言面色苍白,凤时宁拍了拍他肩上的尘:“你换下衣服吧,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去,吃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这便去拿。”
苏顾言没有回答她,她往院子外走去,走了两步,忽而又停了下来。院里树木葱葱郁郁,有春花盛开。
凤时宁回头看着他,眼圈红红,张了张口,道:“顾言,你很想救她对吗?”
苏顾言肯定地回答:“是。”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她是吗?”
“是。”
凤时宁笑了,道:“你一定会办到的,我相信你。穆儿正在房里午睡,你换衣服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他吧。”
苏顾言推门进去的时候,苏穆睡得正香,一点也没有被惊醒。他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般乖顺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苏顾言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会真的不爱他。他站在床畔看了看,弯身下去抚了一下苏穆的额头,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换好衣服便匆匆出门去。
凤时宁已经在门口等他,两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里十分沉闷,回荡在耳边的只有孤零零的车辙声。凤时宁想尽量与他多说上两句话,便问:“去淮南还顺利吗?”
苏顾言只简短地回道:“只要能皇上改变主意,再不顺利也是顺利。”
实际上,他离开淮南时,已经发生了动乱,淮南的消息散播得很快,相信不日便会呈上朝堂。柳云初在回来的路上还和他走散,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这计划能成功吗?”凤时宁又问。
苏顾言心里似乎十分焦躁,很不耐烦地道:“我不知道。”
后面凤时宁就没再问了,只安安静静地待着。直到到了大理寺,马车晃悠悠地停了下来,她忽然又道:“我若现在想向她忏悔,她也不会原谅我的吧。虽然我嘴上说着不求她原谅,实际上还是希望她能原谅我的。我做了那么多错事,顾言,是不是不值得被原谅。”
苏顾言面色很憔悴,说话的声音也深沉,兀自下了马车道:“你问我这些,我也无法回答你,若真是想忏悔,不如去她面前当面和她说吧。她比你善良太多太多,兴许会原谅你。可是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用。”说着便往前走去。
凤时宁下了马车,跟在他后面,面上微微有些苦涩的笑意。是啊,明日便是二月十九问斩日,即使原谅了她又有什么用。
她不禁在想,如果当初她并没有对凤时锦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她并没有和苏顾言在一起,那现在和苏顾言在一起的人一定是凤时锦,那她自己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呢?
随着时间过去,她一点一点地想明白了过来,现在她所得到的不一定是幸福,或许以前太过执着较真,以为只要和苏顾言一生一世在一起便知足。可心里却清楚,苏顾言和自己在一起再也不会幸福,而他的幸福才是自己的幸福。
要是从前她没有横插进足,自己最爱的男人和最善良的妹妹在一起,也会是令人艳羡的一对。凤时宁想,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苏顾言走得很快,远远地把凤时宁落在了后面。等到了天牢门口,他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她,面无表情的,甚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等凤时宁走近,两人方才顺利地进入天牢。亏得凤时宁去东宫苦苦哀求过,想必凤时昭也是提前给这里打过招呼的。
凤时宁这里进来过一次,晓得关押凤时锦的地方在哪里,遂窄小的过道里由她走在前面,到了转角处便告诉苏顾言该往左拐还是往右拐。眼看快要到了,凤时宁走着走着便听不见苏顾言的脚步声,是以停了下来回头看去,见苏顾言在最后一个转角处早已经停了下来。
凤时宁问:“怎么了?”
苏顾言抿唇不语。他和凤时锦几年未见,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她会陷入这样一个处境。迫不及待地来看她,等眼下真要见到她了,他忽然生出了怯意,竟有些害怕看到她的丝毫不好。
要是她离开京城、远赴天涯,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也便罢了……只是他的心事已经很久都不向凤时宁吐露了。凤时宁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怎会不了解他,只把知道当不知道。苏顾言抬步继续往前走来,淡淡而疏离道:“没事。”
待到了地方,牢里正锁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昏黄的火光之下,隐约看得清从前的清素模样,可不就是凤时锦。
幸好凤时宁先前来看过她一次,给她换下了那身血衣,后来她没再挨受刑罚,衣服上除了伤口沁出来的点点血迹,再无之前那般可怖。她也恢复了些许生气,但看起来仍旧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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