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曲沁来镇国公府来探望妹妹和侄女。
曲沁先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此时,两个年纪相差了几十岁的女人坐在一起,一个满脸复杂,一个宛然浅笑。
对于曲沁这位弟媳妇,淑宜大长公主的心情一直是复杂的,这个姑娘除了家世之外,不管是哪方面,都称得上是个难得一见的优秀女子,少有像她这般岁数的姑娘家能及得上她,不管是心性、手段都不缺,和她相处时,更是让人心情舒畅。
淑宜大长公主对她是颇为欣赏的,可惜她有多欣赏,在得知弟弟想要娶她时,就有多难受。如果她单单只是弟媳妇,她也是爱惜欣喜的,可偏偏她还是孙媳妇的姐姐,这关系乱成这般,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要是迂腐一些的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为了那难搞的弟弟,让他能定下来,淑宜大长公主最后还是接受了。
不过心情再复杂,事情已成定局,淑宜大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每次曲沁过府来给她请安时,两人就这般不冷不热的。
直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甚至牵扯出当年的真相,弟弟生母之事等等事情,淑宜大长公主才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能将她那个爱钻牛角尖子的凶残弟弟驯服成这样,可不是厉害嘛?
淑宜大长公主虽然在面对当年的事情时关心则乱,有些事情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但事后只要仔细一想,便也能琢磨透个一二。所以,她也知道,她那个行事乖张的弟弟这次能将积了几十年的心结放下,想必是曲沁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下。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恩,她那顽固的弟弟,也是过不了这美人恩。
如果真的是这样,淑宜大长公主不得不承认曲沁的厉害之处,感慨之余,心里也是有几分欣喜的。至少,终于有一个人能劝得住他了,不用再日日担心提防他哪一天脑子又抽了,跑去北蛮当王爷。
“景王的伤怎么样了?他近来可好?”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问道,虽然她心里恼恨那北蛮女人,但是也知道景王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且照看了他这么多年,心里还是将他当弟弟来疼的。
“公主放心,王爷的伤并不严重,只要多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说到这里,曲沁顿了下,继续道:“王爷近来一直待在王府里养伤,偶尔会被皇上召进宫里商议事情,或是去给皇后娘娘请脉,还算不错的。”
淑宜大长公主默然,一双眼睛探究地看向曲沁,发现她从容地微笑着,面上并无异样,一时间也拿不准她知道了多少,这话里是否有深意。不过,听到这话,她倒是放心不少。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说道:“沁丫头,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
曲沁挑起眉,故意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淑宜大长公主看罢,只是笑了笑,不管她这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景王不造反,好好地当大周的王爷,她也不去管什么事情。
曲沁略坐了会儿,便告辞去暄风院探望妹妹和侄女。
到了暄风院,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喧哗声,旁边领路的嬷嬷笑道:“今儿天气好,大姐儿在屋子里待不住,少夫人便带她到院子里走走。”
曲沁听罢,面上笑了下,很快便见到一处生长着浓密草甸的坡地上,穿着粉嫩色春衫的孩子迈着两条腿飞快地走着,许是走得太快了,一个趔趄便扑倒了,丫鬟们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还没等她们过去抱起她,那孩子自己一骨碌地又爬了起来,自己继续走,看到盛开的春花,她走过去,一爪子掐住了那花。
暄风院的面积十分巨大,比寒山雅居还要大了一倍,曲沁以前来时,觉得这里空荡荡的,心里有些怪异,不过因为暄风院的环境布局好,她也没有多想,直到近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免会多想一些。
想来,当初淑宜大长公主选择这里作为孙子的院子,也有保护他的原因,虽然在她看来,更像孤立。
此时阿尚玩耍的这块坡地,便是位于暄风院的西北一角,平时就是一片生长着杂草的地方,近来天气好,加上小孩子在屋子里关不住,曲潋让人将这里收拾出来,刚好可以给阿尚玩耍。
曲潋坐在一旁含笑看着阿尚欢快的身影,有丫鬟跟着,她并不用不错眼地盯着,坐在一旁晒太阳,恰好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顿时脸上出现喜色。
“姐姐!”
曲潋跳了起来,拎着裙子便朝她姐跑过去。
阿尚刚摧残了一朵花,小手沾上花汁,还未让丫鬟帮她擦手,见到她娘了,阿尚也迈着小短腿跟着她娘一起跑。
于是曲沁被一大一小的母女俩来了个欢迎的拥抱,上身被妹妹搂着,腿被侄女搂着,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见到姐姐过来了,曲潋将她闺女抱了起来,挽着她姐一起到花厅里去喝茶聊天。
“姐,你怎么来了?府里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别瞎操心!”曲沁不以为意地道,伸手逗着侄女,“阿尚,还记得姨母么?”
阿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朝她伸出手。
曲沁十分高兴地将阿尚抱到怀里,亲亲她嫩嫩的小脸,笑道:“阿尚果然认得我,真是个伶俐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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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只要不是隔太久,她都会认得,现在认得的人可多啦,而且还很贪吃,只要叫她的名字,给她吃的,她准会跟你走。”曲潋说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胖手,故作忧愁地道:“你这么贪吃,被人用食物拐走了怎么办?”
阿尚根本听不懂她娘的话,朝她甜蜜蜜地笑着。
“胡说什么?”曲沁笑骂道:“小孩子正是长牙的时候,喜欢啃东西,并不是他们贪吃。”
“是这样么?”曲潋挠了下脑袋,她第一次养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虽然时常对着厉嬷嬷问东问西的,但是小孩子成长的过程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厉嬷嬷都被她缠得没辙。
回到花厅,曲沁并没有将阿尚放下,姐妹俩坐到一起,边逗着阿尚边说闲话,阿尚也很给面子,逗一下就会朝人笑,一点也不怕生。
“阿尚真是爱笑的孩子,这样才好。”曲沁摸摸阿尚的脑袋,心里越发的柔软,甚至有种生个孩子也不错的想法。
或许,确实是该生个孩子了。
曲潋抬起脸,骄傲地道:“阿尚这点像我,没有办法,我们就是这么讨喜。”
“噗!”
不说曲沁,屋内伺候的丫鬟们都被她这股自恋劲儿给逗笑了,曲沁知道这妹妹素来爱搞怪,笑得不停,然后又忧心起来,担心妹妹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一样,能教养好阿尚吗?或许应该寄希望于纪凛。
阿尚是个坐不住的,一会儿后,又闹着要到外面去玩了,十分没良心地抛弃了她的姨母。曲潋只得让丫鬟嬷嬷跟着,将她看好,别让她去小池塘那边。
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到外面守着后,曲潋给她姐斟茶,问道:“姐,你今儿来只是看我的?姐夫伤得如何了?”
曲沁笑了下,也没有什么隐瞒,说道:“他的伤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我今儿来,确实是来看看你,暄和可有和你说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姐姐你呢?”曲潋并不瞒她,既然姐姐是个重生者,想来有些事情比她看得更通透,曲潋也乐得听她的分析,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曲沁的神色有些复杂,只要想起上辈子自己死后,这么好的妹妹没有善终,小侄女阿尚也不知道命运会如何,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虽然她是活在当下,她的家人都活得好好的,可是有时候仍是没办法不想,甚至会让她感到愧疚。
“阿潋……”曲沁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和妹妹说什么,或者说,她没有勇气对可能在上辈子枉死的妹妹说什么,而让妹妹不得善终的人,如今却成了她的丈夫。
“姐,你怎么了?”曲潋不知道她纠结什么,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什么内.幕?
“阿潋,如果……如果人有上辈子,而你的上辈子却是被一个人害死的,后来那个人成了九五至尊;然后这辈子,那个人放弃了至尊之位,成了你的亲人,你觉得你能原谅他么……”
曲潋:“……”
瞬间,曲潋心里被卧槽刷满了屏。
她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看她姐那么愧疚的样子,不必想也知道这些是她姐的上辈子时的事情,然后能成为九五至尊的人,难不成是景王?这辈子景王成了姐夫,也算得上是亲人中的一位了。
纵使曲潋会脑补,也被自己的脑补给吓了一跳,看着她姐,一脸木木的。
曲沁以为她没有听明白,想说什么,最后只能闭嘴。
“姐,你说这种事情做什么啊?”曲潋硬着头皮道,“什么这辈子上辈子的,我听不懂。还有,我们不是活在当下么?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做甚?”
看出她姐挺愧疚的样子,曲潋觉得这些事情和她姐有毛关系啊?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上辈子她姐死的时候,皇帝都不知道是哪个呢。那些事情和现在的她无关,现在的景王还好好地当着他的亲王,也没有想要当皇帝,不是挺好的么?除非他又想当皇帝,然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干掉镇国公府。
曲沁看着她,见她一脸轻松,不禁失笑。
上辈子她没有遇到景王,当时所遇见的明方大师和她无甚关系,有关系的也只是他救了她一命,延长了她的生命,然后她死了,后来的事情其实和她无关。只是上辈子她死得太早了,有些事情没办法预见,所以她才会嫁给了景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只是一时间走不出来,只要想到上辈子妹妹不得善终,就心疼得厉害。可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她何不看开一点儿?
曲沁吁了口气,对曲潋笑道,“阿潋,你说得对。”
曲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异样,心里却在挠墙,卧槽个不停。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她那位姐夫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人生赢家,如果这辈子不是他想不开娶了她姐,想必他最后可能还会将皇位拿下,毕竟他的身份就能给他添加筹码。
不过想想,她姐能将boss给推了,似乎也蛮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曲潋又多瞅了她姐几眼,很想对她说,让她不必愧疚,她姐的上辈子只是上辈子,如今大家都活在当下,每一个人都活得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曲沁解开了心结,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也有心情说其他事情了,“阿潋,暄和的病,我会让你姐夫多注意的,你不必担心,定会让你和暄和白头到老。”
曲潋就知道她姐可靠,高高兴兴地道:“嗯,那就麻烦姐姐你啦。”
曲沁微微一笑,拍拍妹妹的手。
说到底,她也觉得纪凛被害成这般,也算得上是景王的生母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要设计老镇国公,镇国公府当年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纪凛也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而他如今还能成为这样谦和温柔的男子,实属难得。
对于这位妹夫,曲沁更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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