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年,又长了一岁。
到了二月初,难得天气放晴,曲潋吃过早餐后,便习惯性地到暄风院的院子散步,散到了院墙旁的那株老杏树下,抬头看着树上开满枝头的杏花,开得煌煌赫赫的,比起过年时用绸布扎上的花更漂亮。
二月春风似剪刀,扑面而来,带着些许的冷意,一阵碎花被吹落到脸上。
她抚着近八个月大的肚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等这孩子出生了,母亲和姐姐、弟弟他们也要回常州府,到时候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她姐指不定真的找个机会,远离了人世,到乡下避居,然后慢慢地谋脱身之计。
指不定以后真的是天高任鸟飞。
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不舍,又摸了摸肚子,感觉到手覆在的地方突然有一块明显的凸起,然后又扁了下去,知道又是孩子在伸懒腰了。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折腾过她,让她吃好睡好,简直是平顺得不可思议,愣是没有其他孕妇该有的症状,连害喜都没有,且不仅没有让她变丑,反而肌肤更加红润光泽,添了几分少女没有的韵味。
这一反其他孕妇变丑变胖的模样,也莫怪纪诗会觉得她是个小妖精了。虽说妇人怀孕时的状态大多数不同,可也没有像她这般得天独厚的,怀了个孩子,仿佛是特地要补给她更多的女性魅力一样,原本还是个青涩的少女,如今已是个韵味十足的少妇了。
俗话说,儿丑母、女美娘,虽然这话也不是绝对性的,但是很多妇人都有这种现象,厉嬷嬷也猜测这胎可能是个小小姐,只是怕她心里有负担,所以没有多说什么。而曲潋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天生丽质到如此小妖精的境地,怕是因为怀了女儿才会让她没有太丑。
所以种种迹象,让曲潋可以肯定,这胎可能是个女儿。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姐姐才没有透露分毫,怕她受到影响,对身体不好。
如此,曲潋也越发的肯定自己肚子里的这孩子是个女孩子了。
如今胎动比较明显,她每回将手搭在腹部上,总会感觉到那里时不时地凸起一块儿,显然是肚子里的孩子以为她在和他玩儿,不甘寂寞地伸伸胳膊和小腿,提醒父母他的存在,也让她每次都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曲潋在老杏树站了会儿,见今天天气不错,也不想窝在暄风院里,便对身边的丫鬟道:“走,咱们去寒山雅居坐坐。”
闻言,碧春等丫鬟马上准备起来,曲潋那四个陪嫁粗使嬷嬷也跟了过来,一群人簇拥着一名孕妇,浩浩荡荡地出了暄风院,往寒山雅居而去。
未想到了寒山雅居,都没见到淑宜大长公主的影儿,便被人拦下了。
这是曲潋嫁过来后,第一次来寒山雅居被人拦住了,一时间有些错愕。
拦她的是清雅,她歉意地道:“公主身体不适,今儿不方便见世子夫人,还请世子夫人回去罢。”
曲潋忙关心地问:“祖母身体不适?怎么了?可有看太医了?”
清雅神色有些不自地,虽然不明白屋子里的主子的意思,但心里明白主子素日十分疼爱世子夫人,怕也只是一时的,语气不敢太过强硬,小声地道:“公主没什么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公主没让人去请太医,只是歇歇便可,世子夫人不必担心。”
曲潋敏锐地发现其中的异样,她也不是笨蛋,加之清雅并未刻意隐瞒,便知道今儿淑宜大长公主是不愿意见她。
发生什么事情了?
瞬间曲潋脑子里转了很多,但她面上却十分和气地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祖母歇息了,改日再来。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要劳烦清雅姐姐托个人到暄风院里和我说一声。”
清雅福了福身,应了一声是。
曲潋扶着丫鬟往回走,可能是第一次来寒山雅居被淑宜大长公主赶走,让她颇为不习惯,这种时候才明白镇国公府那些人以往被淑宜大长公主赶走时的心情,明知道淑宜大长公主不是不舒适而是不乐意见,却也不敢乱来。
清雅正目送世子夫人一行人离开,转身便见乌嬷嬷站在门口。
“和世子夫人说了?”乌嬷嬷问道。
清雅点头,“都说了,世子夫人说改日再来。”
不过这个改日怕是明日早上罢,自从世子夫人怀了身孕起,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她能折腾,不过是因为她折腾的那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加之公主和世子都纵容她,大家也没当回事,可也知道这孕妇也太精力旺盛了,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嬷嬷看了眼院子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
屋子里,淑宜大长公主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握着一串十八子的小叶紫檀佛珠,神色凛然,眼里的情绪更是复杂,既是恼怒,又是懊悔,还有几分纠结。
乌嬷嬷给她沏了一杯清茶,坐到旁边,拿美人捶给她捶着肩膀,说道:“世子夫人离开了,说改日再过来看您。”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应了一声。
乌嬷嬷看她这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公主若是为难,便不用管这事了,您年纪也大了,是该享福的时候了,待世子夫人生了孩子,届时候安心抚养曾孙便是了,这世间纷纷扰扰之事不知有多少,哪里能操得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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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已经僭越了,但是以乌嬷嬷和淑宜大长公主的情谊,也只有她能说,旁人却是说不得的。也唯有她说了,淑宜大长公主能听得进去。
当然,还有一个人的话她能听得进去,便是已逝的老国爷。可惜老公爷去得太早了,公主也没有个能放心说话的人,让乌嬷嬷心里也为她心疼。
“我哪能不操心?”淑宜大长公主揉着胀痛的额头,“你也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我以为他一辈子就是那样了,可如今他竟然想要娶妻立户,这样也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偏偏他要娶什么人不好,竟然想要娶曲家的姑娘,而且还是潋丫头的姐姐!这不是乱了辈份么?”她咬牙切齿地道:“他也不担心世人耻笑!”
乌嬷嬷笑道:“公主又说笑了,世人哪里知道他是谁?要给他一个什么身份,还不是皇家的一句话嘛?那位爷不是说了么,皇上都同意了的。”
淑宜大长公主顿时气得拍了下炕桌,怒道:“我就知道他不死心,去年为了他,我这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他连续几日奔走,还以为是他想开了,哪想他会直接消失了,再次回来时,打破了他以往立下的誓言,就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会直接进宫找皇上!”
而他那侄孙也是个不争气的,就这么答应了那个孽障的请求!
乌嬷嬷听出她只是一时恼怒,却也不是真的气得不理会,只是纠结着辈份问题罢了,觉得公主最后还是会答应的,所以先前也是怕自己气怒之下,对怀了身子的世子夫人摆脸色看,才没有见她。
*****
曲潋回到暄风院后,想了想,心里不太踏实,便找来宫心,对她道:“你帮我查查看,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客人进府来探望祖母。”
宫心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宫心便过来回话。
“这几日府里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只有景德侯府的世子夫人过来探望夫人。不过,奴婢倒是听说昨天公主突然出门,没有带什么仆人,只带了乌嬷嬷和常管家,出门半日就回来了,不过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好。”
曲潋听罢忍不住深思起来,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淑宜大长公主为是什么生气,又为什么恼了自己。
宫心担心她多想,忙宽慰道:“世子夫人不必多想,许是公主身子不适,并非不愿见您。”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是身子不适,那也应该让作孙媳妇的进去探望一下的,可这人都没进去,便让丫鬟出面将她请走了,只说明当时淑宜大长公主是不愿意见曲潋的,有点儿厌弃的味道。
曲潋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
曲潋说让她们不必担心,那真是不必担心,因为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她都吃好睡好,和平常差不多,没有什么异样的,直到傍晚时纪凛回来。
得知纪凛回来,曲潋便站在门口处朝回廊那边张望,直到见到穿着紫红色的官袍的青年走过来,朝他露出和以往一样的微笑。
“天气还冷着呢,怎么站在这儿?”纪凛扶着她回房。
“等你啊!”她不吝啬甜言蜜语,笑眯眯地说:“知道你回来了,我就忍不住了嘛。”
纪凛面上有些赧然,眼神却十分愉悦,显然被她直白大胆的话弄得很是高兴。
曲潋扶着肚子站在一旁,指挥丫鬟端茶倒水,直到纪凛去净房换了身常服,夫妻俩一同坐在炕上,纪凛便过来摸她的肚子,感觉到手下传来的胎动,他的眉眼越发的温和。
曲潋靠着迎枕,由着他摸,说道:“刚才你回来时,去给祖母请安了么?”
“去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纪凛回来时大多时候要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才会暄风院的,至于上院那边,倒是看情况而定。
“祖母见你了?”曲潋又问。
“见了。”
“祖母身体怎么样?”
“和平常一样。”纪凛对她的话有些奇怪。
曲潋不说话了,而是盯着他看。
纪凛不是迟钝的人,相反,他的心思十分细腻,总能观察出常人忽略的细微之处,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握住她的手,问道:“阿潋,怎么了?”
曲潋朝他笑了下,将今日她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恼了她老人家的事情,或许也不是,而是她被什么事情烦住了,所以当时不想见人。”
然后又将她事后让宫心去查的事情告诉他,并未隐瞒自己的行为,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夫妻本是一体,既然要生活一辈子的,那有些事情便没必要隐瞒,这是她的相处之道,用最坦然的态度对他。
纪凛脸色严肃起来,他也发现其中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了,曲潋是个内宅妇人,让人查探内宅的事情还可以,外面的话,便不方便了,还得由他来出面。
当下便道:“这事你不必担心,交给我。”
曲潋朝他微笑,神色间有着对他全然的信任。
翌日一早,曲潋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了,这回淑宜大长公主倒是见了她,只是她神色憔悴,看着还真像生病了,让曲潋吓了一跳。
“祖母,您怎么了?”她的眼眶立刻红了,一脸担心地道:“是不是没有歇息好?还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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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宜大长公主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见小姑娘脸上的担心不似作伪,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什么,昨晚没有歇息好罢了。你也没多想,你如今是双身子,可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曲潋扁了扁嘴,说道:“只要祖母好好的,那我也会好好的。”
淑宜大长公主被她状似无赖的话弄得有些好笑,戳了下她的脸,唬着脸道:“胡说八道,我一个老婆子了,今儿这病明儿那病的,可和你们年轻人不同。行了,没什么事情你也回去多歇息,过两个月就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子就好。”
曲潋弱弱地伸出一只手举到脸旁,“如果是曾孙女呢?怎么办?”
看她这副像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怯生生的模样,再大的气也要被她弄没了。淑宜大长公主是个强势的女人,就算年纪大了,脾气有所软和,可是强势了一辈子,也不会因为临老就服输,只是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计较罢了。
因她这脾气,儿女都和她不太亲近,孙子因为是她养大的,才和她亲近一些,但也没有像曲潋这样不客气的,爱撒娇,又懂得适可而止,拿捏一个恰到好处的度,让人对她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反而不断地纵容她。
心里越发好笑,但却唬着脸道:“是曾孙女的话,就抱到寒山雅居来养,省得你这不着调的娘教坏了她。”
“我很着调的!”曲潋喊冤,“我都很听话,将自己养得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吃得很多,又时常去遛弯,省心得很。”
淑宜大长公主喷笑,“你以为是在养狗么?去去去,别来烦我,我累了,要歇息。”说着,便将她赶走了。
曲潋没有被赶的忐忑,心情比昨天放松了很多,想来淑宜大公主并不是因为她而生气,怕是另有其事。
晚上纪凛回来后,便将今儿调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祖母前天和乌嬷嬷去了南半浔胡同的一栋宅子,不过时间太短,还我没查清那宅子是谁的,也不知道祖母去那儿干什么。”纪凛边说着,边回想常安查到的消息,眉稍蹙起,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想要知道祖母的行踪,对于纪凛来说并不难,他只要去询问安排祖母出行的常总管便行了。就是祖母去的南半浔胡同的那栋宅子,也可以让常安拿他的帖子去管理京中房屋的官衙那儿查看屋主的名字。
可是常安查后,那里登记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对外的说法是一个南边的商人在京城置办的房子,便没有其他详细的资料了,如果要查清楚,恐怕还要费段时间。
曲潋却琢磨着,去年秋天那会儿,淑宜大长公主也是连续好些天出门,莫不是也是去了南半浔胡同那边?
曲潋边给他斟茶边将今儿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事情告诉他:“祖母看起来实在是太憔悴了,怕是昨晚整晚都没有休息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烦扰到她老人家了。不过她对我倒是和往常一样,还和我打趣呢。”
然后又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没办法,人长得好,就是讨喜。”
这小模样实在是让人爱得不行,纪凛心痒痒的,忍不住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拉着她柔软的小手覆到自己身下已经起了反应的某处。
曲潋惊呆了,这还没回房呢。
可是他已经搂着她厮磨起来,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拉着她的手探进了他的亵裤里,覆上了那坚硬又热乎乎的东西……
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麝香味时,曲潋将红通通的脸拱到他怀里,不敢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看他的脸。虽然她脸皮挺厚的,但那也是关了灯的事情,黑暗中,不必担心他看到自己丢脸的模样——其实已经都看完了——但是在灯光下,她就是放不开。
纪凛没有动,他靠在迎枕上,浑身透着一种舒适后的慵懒惬意,曲潋抬头看到他的模样后,忍不住又扑过去亲他微红的俊脸,还有泛着水汽的眼睛,最后如他所愿地含住他红润的唇瓣,自动送上门让他啃……
又过了两天,纪凛探查的那栋宅子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时,淑宜大长公主这边也已经行动起来。
她将曲潋叫过来,对她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曲家,有人托我当冰人,给你姐姐说门亲事。”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曲潋木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问道:“是谁啊?”
淑宜大长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是景王。”
曲潋木着脸看她。
景王是谁啊?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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