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转头看他一眼，沉默了两秒，然后笑了一下，移开目光望向前方一对男女，也在并肩前行，不同的是，男生牵着女生的手，女生说话的时候，偶会会贴到男生身上。

    她静静看着，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飘散在晚风里：“对啊。”

    这是意料当中的答桉，但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媳妇和老姐的怀疑，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总之听江清淮这么说，苇庆凡莫名其妙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踏实下来，用轻松的语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骂我呢。”

    “我为什么要骂你啊？”

    江清淮笑了笑，转过头看他，眸子晶晶闪亮，玩笑般的俏皮语气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苇庆凡笑道：“不应该是天地共弃，人人得而诛之么？”

    江清淮没有接话，继续看着前面那对情侣。

    从宿舍区出来不远就是操场，两人走到操场入口，那对情侣并未转身，径自往前走去。

    江清淮莫名失落了一下，走进操场，暮色之中，跑步、散步的人很多，两人汇入其中，江清淮忽然转头问：“你跟她们逛过操场吗？”

    苇庆凡有点奇怪，笑道：“当然啊。”

    “哦。”

    江清淮轻轻应一声。

    苇庆凡觉得她有点奇怪，接着说道：“我们高中的时候，尤其是高三，晚自习课间都会去操场，很多人过去跑步……可能都在教室里面憋一天，憋的太难受吧，就经常出去熘达……”

    苇庆凡说着，也记起来那段时间，笑道：“当然了，那会儿李婉仪已经去厦大了，在高中的时候，我们俩接触其实没那么多，或者说在学校里面接触没那么多，当然也不算少，她就住在我家……”

    江清淮的表情有点疑惑，苇庆凡笑着解释道：“婉婉家比较远，一直住校，高三为了方便复习，就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我家比较近，那会儿我家挺穷的，我姐就把她领到我家去了，然后自己也搬过来了，每个月八十块钱……”

    江清淮家境虽然不算很富裕，但生活在省城，父亲在省教育局上班，毫无疑问比大多数人的条件还是要好一些，她很早就开始承担起家里的日常生活，可对苇庆凡说的这些还是感觉很新奇。

    尤其是苇庆凡如今可是身家几个亿，甚至已经是几十个亿的大老板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八十块钱”，感觉十分微妙。

    “我跟妙妙刚认识的时候，是在县图书馆借书，我想借书，但是办借书证要七十块钱，二十块钱成本，五十块钱押金，我身上只有三十块钱……”

    苇庆凡说着，见江清淮微微睁大眼睛，笑着道：“然后妙妙借给了我五十块钱……我隔了好久才还她，当然不是家里连五十块钱都没有，主要见不到她……”

    他把与两人认识的经过简单讲了讲，江清淮看起来很感兴趣，静静的听着、看着，等他说完了，才问：“那你喜欢谁？”

    “都喜欢啊。”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追问道：“更喜欢谁。”

    苇庆凡摊摊手，“都喜欢。”

    江清淮终于有点生气了，“那你也只能选一个，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啊？”

    “咱们这也算是相识于少年时了，而且以后还是亲戚，我就不瞒着什么了。”

    苇庆凡叹了口气，“为什么只能选一个？”

    “……”

    江清淮被他的无耻噎了一下，瞪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不然呢？”

    苇庆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不会违法，也不会伤害别人……”

    江清淮微微睁大眼睛，打断了他：“我们？”

    苇庆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我们。”

    江清淮顿了一下，继续追问：“我们是谁？”

    “我，黎妙语，李婉仪。”

    江清淮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睁大的眼睛依旧清亮澄澈，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惊，以及其他一些难以言喻的神彩。

    “我知道这有点匪夷所思，但就像是我刚刚说的，我们没有伤害别人，也不会违法。”

    旁边有人走过来，苇庆凡示意她继续往前走，等江清淮跟上，才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移民的，我爱这个国家，爱五千年源远流长的文明，爱汉字……现在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我对未来很有信心，我会努力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让她变得更好……

    “我们就按五千年算，一夫一妻其实才是最短暂的制度，当然我没有要挑战的想法，我先娶一个，离婚了再娶另一个总可以的……

    “社会往前发展，法律法规也在往前发展，整体上来说，应该是人民的自由越来越多，对人的限制越来越少，我相信以后现在的‘婚姻自由’会有另一番解释，真正的自由……”

    苇庆凡在旁边絮絮叨叨，这并非是他的辩解之词，而是看了这么多书后真正的想法，人类文明向前发展，部落解体，宗族解体，未来可能连家庭都会解体……人，会越来越以个体的方式存活，自由越来越多，选择也越来越多。

    江清淮完全不关心他在说什么，甚至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脑海中像是一片空白，又似乎有什么在轰鸣，不知是茫然还是震惊的情绪里，脑海中只有苇庆凡言语中透露出来的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

    家长里短的闲聊里面，很多长辈说起一些情感伦理的纠纷都会避着小孩子，但她多少也都有过听闻，尤其是很小的时候本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在离开的时候，就是以那样并不光彩的身份离开了这个家，奔赴向另一个男人的。

    如今的苇庆凡自然也有普通人认知里的那样的资格，年少多金，前途无限，且并不是那种大腹便便的成功人士，年轻、清爽、高大、帅气，为人也称得上低调、随和、风趣，吸引女孩子的青睐很正常。

    可是，黎妙语，李婉仪，不论哪一个，都不缺乏更多的选择，她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拜金的人，尤其是黎妙语，她家里应该就很有钱才对……

    而且，她们都是高中就和苇庆凡认识了，按苇庆凡自己说的，那时候他也就是个普通学生而已……

    这样的疑惑盘绕在她脑海里，但隐隐的，似乎还有另一个念头在滋长，被她的潜意识牢牢压制着，仍然抑不住的在滋长。

    她下意识的忽略掉它的生长和存在，可心中还是一扫下午开始到现在的难过和哀伤，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更难与人言的复杂情绪，微妙、复杂，但哀伤和难过却不再是主色调，反而充满了令她自己感到羞耻和难堪的柳暗花明之感。

    如果黎妙语和李婉仪都可以，那……

    她迅速掐死了脑海中浮现的念头，看着苇庆凡问：“你的意思是，黎妙语知道你和李婉仪的关系？”

    苇庆凡点点头。

    “李婉仪也知道你和黎妙语的关系？”

    苇庆凡点点头。

    江清淮吸了口气，从臆想中回到现实，最大的感受仍然是难以置信和难以理解，“她们……怎么……”

    苇庆凡笑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也没办法否认我的无耻……刚开始的时候肯定很难受，到现在也都还在努力接受和磨合的过程中……但总之，我舍不得她们，她们也放不下……所以，现在这样是我们共同的选择，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江清淮顿了顿，又问：“那她们家里知道吗？”

    苇庆凡摇摇头，苦笑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不过这很难，想办法解决呗，反正我是不会撒手的。”

    江清淮沉默了两秒，然后又看向他：“所以，大学刚开学的时候，我问你谁是你女朋友，你说都是……是真的？”

    苇庆凡笑道：“对啊，真话往往比谎话更让人难以相信。”

    江清淮忍不住笑了笑，心情一时间颇为微妙。

    如果不是苇庆凡这句“实话”，她不会误会苇庆凡和黎妙语之间的关系，不会猜测他实际上只是在追黎妙语，那么很早前就埋在心底的那颗种子，大概率是没有机会在这种揣测里生根发芽的，不会越陷越深……

    可现在，人家说的是实话，只是太离奇了，自己没办法相信……但是，人家确实从一开始就跟自己说实话了，是自己想多了……找谁说理去？

    她不知不觉又停下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苇庆凡。

    苇庆凡跟着停下脚步，打量着她的表情，有点奇怪，感觉她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又似乎还有些别的他一时间难以说出来的意味，十分微妙。

    想打自己一顿很好理解，不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知道这种事情都恨不得把渣男打一顿，但此外的那些微妙意味，就让他有点难以琢磨了。

    人来人往的操场跑道上，两人停步不动，不是有跑步的、散步的人从身边过去，苇庆凡莫名觉得这有点像是电视电影里面男女主角的特写镜头，这个念头让他自己有点好笑，笑了笑道：“我知道这样有点无耻，但咱们认识这么久，也算是挺有缘分的朋友，而且有我姐这层关系，同学、朋友加亲戚，我不想隐瞒……不求你理解，鄙视我也没事，下次再遇见我跟妙妙或者婉婉在一块的时候，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江清淮清亮明眸盯着他，月光、灯光混着夜色照应着她纯美容颜，柔顺的短发和纯白的裙子在晚风里微微飘动，美的如同精灵仙子。

    她静静看了苇庆凡两秒，嘴角露出个澹澹的微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没有啊，我挺羡慕你的，还没毕业，已经什么都有了，还有这么伟大的志向……”

    她嗓音娇脆且柔和，在晚风里缓缓飘来，顿了一顿之后，像是有轻轻的叹息，接着说道：“也羡慕她们两个。”

    苇庆凡想了想，转头看着她，“你脑子没病吧？”

    “你才有病呢！”

    苇庆凡一句话把刚刚澹澹伤感又很又青春感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江清淮顿时恨不得真的打他一顿，没好气瞪他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