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手中的黑铁长弓和自西方飞来的拳套都让何宁明白，这次他与蓝岚能够从桃山脱身非常不易。其中发挥作用的不仅有本教教主的深厚修为，还有那名青衫少年的机智与勇敢。

    对于这次来之不易的脱身机会，何宁分外珍惜，一路驾车向璇天宗疾驰，任凭蓝岚如何恳求或是威胁，都不为所动。

    不知是心忧，还是什么原因，离开桃山不久，蓝岚的伤势就开始恶化。

    好在这辆马车非常平稳，何宁能够没日没夜地驾车狂奔，只求能尽早到达璇天宗，找到那个老人家医治她。

    终于，数日之后的一个黄昏，明月教一行两人赶到了大戍山脚下。

    到了大戍山，蓝岚自然就是安全的。

    这里是璇天宗的地盘，而蓝岚是明月教教主的爱女。没有人会冒着跟明月教翻脸、打璇天宗的脸这两大风险去伤害一个身受重伤的生莲修士。

    何宁停下马车，抬手放出一道烟花。

    银白色的烟花幻化出一面圆盘的形状，久久不散，像是一轮明月出现在了黄昏的天空。

    这是明月教的讯号。

    璇天宗与明月教交好三百年，宗门中自然不乏识得这个讯号的人。

    很快，便有一群璇天宗的修士来到了明月教的马车前。

    为首的是一位红衣美妇。

    何宁认得她就是璇天宗的长老薛凝。

    何宁还知道薛凝长老不仅公道正直，而且与蓝天豪的夫人是手帕交，当年蓝岚进入璇天宗，便是由她一手安排的。

    此时见薛凝来到，何宁终于松了一口气，见礼之后，便将蓝岚托付给了她。

    十六名大修士押着一名生莲修为的少年一路向东。

    虽然捉到了少年，虽然不久之后就能将其处死，但十六名大修士并未有任何欣喜的意思——以这种手段赢得胜利，没有多少人会心安理得。

    有些大修士不知是出于敬佩，还是愧疚，抑或是同情，给予了青衫少年不少关照，比如及时提供清水，比如提供较为丰盛的菜肴。

    这些关照对平常的人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受了重伤且被束缚了的青衫少年来说，却是保持体力不可或缺的。

    只是青衫少年并未对这些关照的人流露出感谢或是谅解的意思，而且嘴角边那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即便睡觉的时候，都是如此。

    是的。我饶了你们的命，你们却要杀我，难道不是很讽刺吗？

    那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就像是深深地刻在了青衫少年的脸上，也深深地刻在了十六名大修士的心里。

    有些人的心里是不能刻下任何东西的，那会使他们的内心非常的刺痛，比如那名被青衫少年饶过一命的蓝袍修士。

    当一名慈眉善目的大修士将这天不算寒酸的晚餐拿给青衫少年时，蓝袍修士就站在不远处。

    果不其然，蓝袍修士又看到了那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冲上前去，将同伴手中的饭食尽数扔在了地上。

    “你一定觉得我们都很无耻。尤其是我和葛燃。”蓝袍修士道。

    葛燃是另一个因青衫少年手下留情而得以活命的大修士。

    青衫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蓝袍修士笑了笑。

    不过，这次的笑容里嘲讽的意味更加浓厚了，像是在说：“你们若是不无耻，世上还留着这两个字做什么呢？”

    原本，青衫少年能够在桃山之战中杀死几名乃至全部的大修士，然后从容脱身，甚至有机会回到璇天宗名正言顺地继任宗主。

    当然，这一切都有前提，那就是青衫少年不手软，或者十六名大修士投桃报李。

    结果，青衫少年手软了，不仅未能杀死蓝袍修士，也未能杀死葛燃，所以被蒙面人这一方俘获。

    青衫少年狠下心来，杀死几个人，就能脱身，甚至可能成为大陆顶尖宗门的宗主；一念之仁，反而成了阶下囚。

    也许，这便是最标准的妇人之仁。

    而十六名修士并未投桃报李，不管蒙面人离开前还是离开后，也不管是蓝袍修士还是葛燃，都未曾流露过放青衫少年离开的意图。

    怎么看，这十六名大修士，尤其是蓝袍修士和葛燃都有些无耻，因为他们欠他的命，却想要他的命。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欠你的！”蓝袍修士向衣服上沾染多处血渍的青衫少年吼道：“是你欠所有人的！若非你是那个毁宗灭佛应谶之人，我们怎么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怎么会失去珍爱的法器？又怎么会看你这副讨厌的笑容？”

    青衫少年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盯着蓝袍修士的眼睛道：“我是不是应谶之人，怎么也得谶语应验了才能定下来吧。你说我是应谶之人我就是了？你算老几啊？”

    “等谶语应验了才能定下来？哈哈哈……”蓝袍修士笑得前仰后合。

    笑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了下来，咬着牙向青衫少年问道：“谶语应验之后，天下的宗门都没了。这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这意味着所有宗门的传承都会中断，你懂吗！”蓝袍修士不待青衫少年回答，便嘶吼了起来。

    慈眉善目的大修士此时也不再沉默，向青衫少年说道：“三百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够飞升。对于我们来说，既然不能飞升成仙，不能永恒不朽，唯一的希望便是将宗门传承下去。”

    这一点很好理解，就像俗世之人，不能长生久视，便将子嗣看得很重，不惟香火祭祀，也有血脉相传的希望。

    青衫少年望向东方的某处，道：“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也不会毁灭天下宗门的。”

    蓝袍修士摇了摇头，道：“只怕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青衫少年道：“我可以立誓。”

    “立誓？”蓝袍修士嗤笑道：“对于天下宗门的传承来说，一个人的荣辱生死又算得上什么呢？”

    “看来你们非杀死我不可了？”青衫少年仍是淡淡地笑着，任凭淡淡的嘲讽之意刺激着大修士们的神经。

    “若是有别的法子，我们肯定不会杀你。”慈眉善目的大修士叹息道。

    青衫少年淡淡地道：“你们杀不死我的，我是仙人转世。”

    两名大修士都显得很惊讶：“你真的是.……谪仙？”

    既是应谶之人，来历肯定不凡。关于顾奇珍是谪仙的说法跟他是应谶之人的说法几乎同时传遍了天下。

    但前者并不被重视。近三百年来都无人能够飞升，这个时代也因此被称为末法之世。末法之世怎么可能会出现谪仙？

    蓝袍修士脸上惊诧的神情一闪即逝，冷冷地道：“你若真是谪仙，那么很快就会有证明你自己永生不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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