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陶雅人问了出来,陶知命就不再避讳,但是先避重就轻:“毕竟与我们筹办的音乐节有关,我让火纳江阳水与霓虹华纳商量的,给她树立一个新的形象,提前公布那首歌。”
陶雅人闻言沉默着,先拿起了酒杯,再次想了想就明确说道:“我说的是,针对杰尼斯事务所的爆料。大郎,你之前就对近藤真彦出手过,有这个动机。”
陶知命看着他,手上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语气不咸不淡:“雅人君,我对自己的女人是很爱惜的。近藤真彦无视我的规定,喝醉了还喊我的女人去,这触犯了我的底线。我只是针对那件事,和喜多川见面之后,我还有针对杰尼斯事务所吗?”
陶雅人还端着酒,如果按霓虹的酒桌文化,大家原则上是要同步举杯的。
看陶知命端坐着没有动,陶雅人看着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认真地说:“大郎,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你可以与我坦诚交流,我会给你难以想象的支持,不管是在霓虹,还是在香岛。”
在第一次见面之后,陶雅人这还是头回再次摆起那种“我比你想象的牛逼多了”的谱。
陶知命明白为什么,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和自己建立起私利,他得考虑自己将来会不会触及他所肩负的“使命”这个基本盘。
于是陶知命微微笑了笑,反而举起了酒杯:“雅人君既然怀疑我,那我也不屑辩驳。雅人君,我知道你和喜多川很熟悉,也许不只是友情。既然你提到坦诚交流,那么可以对我说说,为什么关心这件事吗?还有,所谓难以想象的支持,具体是什么呢?”
之前的交流里,陶知命虽然心知肚明,陶雅人也说过冠冕堂皇的大话,但他毕竟从没亲口用最务实的话说出他的使命:向亚洲灌输某些理念,麻痹某些思想,挑拨某些对立。
现在既然他对自己有所期待,当然得由他先主动地亲口说出来!
陶知命装作不懂他为什么要在双方刚刚建立更密切合作的这个当口,突然拿这件事来怀疑自己。
陶雅人却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陶知命非常淡定,因为现在的情形很清楚,什么针对杰尼斯事务所的事,绝不是什么阻碍。
毕竟陶雅人自己带人过来和陶知命这边进行对接了,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态度而已。
而陶知命偏偏已经颇有实力,况且年轻,大可以装一装年轻气盛,不接这个茬,不给这一个态度。
除非陶雅人主动袒露他的真实目的,给出更多的诚意。
面对抛回来的皮球,陶雅人先端着酒杯示意了一下,随后喝了下去。
陶知命也就笑了笑,喝完酒放下。
“大郎,你那么看重香岛,是为什么呢?”
还在试探吗?陶知命淡定地回答:“雅人君,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呢?今天的气氛,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看陶知命平静的面容,陶雅人发现自己的问法很被动。
随后他就爽朗地笑了笑:“现在我们既是朋友,也是紧密合作的伙伴了。大郎一定也对陶家很好奇,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吧?”
“原来雅人君是想要让大家彼此之间增进了解吗?”陶知命也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我的成长经历,东京的大家已经都很清楚了。陶家和雅人君的经历,我确实很感兴趣。”
他说着,还拿起酒壶为陶雅人添起酒来。这样的姿态,是将陶雅人看作更重要的那个人。
陶雅人心里舒服了不少,随后就回忆着说道:“实际上我原本并不姓陶,确切地说,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陶君听说过部落民吗?”
陶知命眼神一凝,随后感慨道:“雅人君竟是这样的出身吗?现在能走到这种高度,实在了不起。”
在幕府的时代,霓虹一些从事屠宰、皮革等贱业,或者身份是乞丐、游民、罪犯的人,被称作秽多,甚至非人,被排除在士农工商四民之外,有一个共同的称号:部落民。
在当时的时代,部落民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备受歧视和压迫。
维新时代,尽管宣告了废除秽多、非人等称呼,表示他们的身份与平民相同。但在霓虹这样一个颇为注重血统和家族传承的社会里,实际状况毫无改善。
事实上一直到8年前,因为部落民解放同盟的努力,专门为了改变这种现状的《同和对策事业特别措施法》,在实施10年之后都没什么好作用,又不得不延长数年。
这些部落民,从血缘上来说是不折不扣、土生土长的霓虹人。但部落民出身,在就业、教育、通婚等各方面仍然是最受鄙视的。
有点离谱的是,城市中的部落民又大多被划分聚居于某些用来“同化部落民”的同和社区,因此居住在那些地区的人就有了一个无形的身份证。有些部落民出身的人为了避人耳目,常常得故意到附近的前一站或者后一站购买电车或公交车票,避免受到别人异样目光的审视。
现在,陶雅人居然对他自曝这个身份出身,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至少在霓虹的文化里是这样的。
“所以,被父亲大人收为义子,获得了接收教育的机会,第一次与陶君见面时候所说的那些,正是我们陶家真心认可的观念。人与人,难道不应该是生来平等的吗?尽管由于后来的发展,有的人富裕了,有的人仍旧贫穷。贫穷的人为了社会地位的变化、为了变得富有,甘于出卖自己的尊严去做一些什么事,那都只是他们自由的选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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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上次说的,是什么尊重不同的爱好、观点和信仰,什么自由、和平,但陶知命点头称是。
随后就听陶雅人说着他的“父亲”也是部落民出身,此后怎么一步步做着生意,最终移民到了米国,而且订立了陶家永远只在从部落民出身中的义子间继承的规矩。
陶知命渐渐理出了这个陶家的来历。
部落民由于出身和所受的歧视,歧视也是yakuza最大的来源。而战后的米国在直接治理霓虹的那段时间,没少借用极道的力量。
出身霓虹社会最低贱的阶层,本身就是对霓虹的财权和旧华族这些既得利益者心怀不满的。那一套平等、自由的说法,是容易俘获他们的心的,何况那本身是最强大的米国所“认同”的东西。
从四十年前的“打手”和“工具”,在霓虹又订立了新的架构之后,成为了米国幕后大资本的利益代言人,从极道中洗白,以陶家之名低调地运作着诸多事务,这就是他们的脉络了。
这些当然不是陶雅人直白说的,但他说的内容已经足够了。
最后只听陶雅人说道:“亚洲是在阶级森严的时代了传承了最久的地方,陶家从自己出身的感同身受出发,才对媒体行业这么执着,希望能够唤醒全体普通人心目中的善念,让大家认识到平等、自由、尊重的重要性。这才是文明的象征啊!大郎,我想知道是不是你针对的喜多川,还有你为什么对香岛那么重视,都只是希望能了解陶君在这些问题上的看法。”
陶知命不会承认杰尼斯事务所的爆料是自己所为,笑哈哈地说道:“我当初喝醉之后对近藤真彦比较暴戾,以及现在想在香岛做一些事,都只是非常简单的原因啦。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喜好和欲望。占有欲和虚荣,很简单的原因。”
陶雅人看着他,嘴角带着微笑:“因为出身夏国,所以想在同族面前享受尊崇的目光吗?”
“雅人君,大概是因为我成长的时候,祖父和父亲大人已经品尝过人生的艰辛了,却将我保护得很好。所以我对所经受的歧视,不够深刻。现在有了实力和地位,仅仅只是在女人和面子上更为敏感而已。”陶知命对他树立着自己的人设,笑容颇有些引为知己的感觉,“雅人君所说的那些,我都很赞同,尤其关于这都是‘自由的选择’的论述,非常赞同!我就是用这些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纳着不止一个女人啊!”
“所以,为了大郎所说的面子和虚荣,能够通过媒体宣扬你的名声,不是更好吗?”陶雅人挺疑惑的样子,“为什么会觉得电视台的股份很麻烦?”
“在不触犯他们利益的情况下,我是受欢迎的人。如果侵入到他们本身的利益地盘,那就麻烦了。我事业的重心毕竟在霓虹,香岛那边的投资,大多都是与玩乐有关的,而且是现在没有的行业。但是电视台这种媒体,正是香岛大家族们竞争的热点领域啊。”
陶雅人看他就是一直避开这个话题,再次与他喝了一杯酒,这次又亲自给陶知命倒了酒,然后才说道:“大郎,避让竞争,可不是我认识的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陶知命:“当初的岩崎藏之介,都没有让你畏惧过。”
“畏惧啊!”陶知命直摇头,“但那时候是我身不由己,必须赌上全部未来去尝试立足的局面,就算畏惧,也只能鼓励着自己去拼一拼啊。但现在已经有了自己要守护的财富、女人,还有很多珍视的朋友,就连我投资的策略也只能很快地变得保守啊。如果不是这样,我还敢向雅人君和埃克托承诺更高的收益率。但那样的话,风险就太大了。”
陶雅人笑了笑:“如果仅仅只是担心风险的话,那就不必了。大郎,如果你担心在香岛的力量不够,那就还是要再提醒你一下:陶家的朋友,是很多的。”
“正想请教,在香岛,雅人君有哪些朋友?”陶知命目光灼灼,很期待的模样。
“陶君已经知道的,有利家。另外,香岛的三个李家,还有郭家,郑家,都是陶家的朋友。”
陶知命直呼好家伙,但也不意外。
于是他就疑惑了:“雅人君,既然陶家在香岛有这么多朋友,为什么非要我出面呢?”
“因为大郎与霍家的交情很好。”
陶知命愕然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陶雅人就很无奈地说道:“无线电视台的邵先生,管理的方式太专制了,就连工作人员也感受到切身的压迫。但他又是个很有手腕的人物,而且与霍家的关系不错。我请其他的朋友出面,邵先生一定会非常警觉的。但大郎借着擅长投资的名气,与利家达成了这个交易的话,又有霍家从中引荐,那么邵先生就不至于太过于敏感,采取其他措施了。”
陶知命恍然点了点头,随后就古怪地说道:“雅人君,你让我这么做,将来我在香岛的名声可就不好了,要一口气交恶邵先生和霍先生啊。”
“哪里谈得上交恶?我们也只不过是想要让无线电视台的经营,更符合未来的需要啊。还用那种僵化的模式,宣扬那些落后的观念,是无法抓住年轻观众的。”陶雅人还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大郎难道不考虑在将来,真正地衣锦还乡,到夏国内地去影响更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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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蛊惑的表情,陶知命心想真正的戏码来了。
他们布局香岛,果然是要借助香岛对内地的影响力,先将香岛这个“成功模板”、更先进的地方包装成什么样子。
最后,将香岛作为转口贸易和金融中转中心所带来的机遇,包装为是由于制度和文化的先进才成功的。
看陶雅人今天这么拐弯抹角、不厌其烦地劝说陶知命办这件事,陶知命大概懂得了他的考虑。
也许他认为自己所谓的“衣锦还乡”,从来没有涉足内地,而只是去了生活方式更接近、也更繁华的香岛,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在霓虹长大,更倾向于现在西方所宣扬的那些吧。
另外,已经加入别国国籍的华人,自然是这个阶段向内地输入“经验”最好的工具。
陶雅人看中了自己的这层身份,也看中了他的能力,也许还有他过于年轻、“涉世不深”的可塑性。
看着局面一步步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陶知命也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夏国的内地现在确实太落后了,而且,听说各种规则的束缚还太多。不过将来有机会的话,是想去看看的。先父虽然已经不太在乎了,但听说是祖父的遗愿。”
“正该如此!”陶雅人赞同地点着头,“大郎就不用顾虑太多了,你想专注在吃喝玩乐这些领域,完全不冲突。这些领域的杂志,本身也是媒体的一部分,而且是与普通人关系最密切的日常生活。发达的地方究竟是怎样在生活,应该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而且,我一直认为,大郎在财经方面的影响力,不好好地发挥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全世界吗?”陶知命啧啧说道,“财经方面的影响力……其实之前我主要是因为太年轻,觉得基础还不够坚实。如果要用很认真的态度来做媒体的话……那我得在霓虹这边先行锻炼一下团队啊……雅人君,霓虹这边有什么可以切入的领域吗?”
“当然有。”陶雅人智珠在握地笑道,“布隆伯格先生已经在筹备创办一个新闻社,大郎,他准备为我和你各留5%的股份,以备将来霓虹新闻资讯的获取。之所以能为我们留这些份额,是因为我们与霓虹经济新闻社都有关系……”
随着他娓娓道来,陶知命渐渐有点目瞪口呆。
下着一盘大棋啊,布隆伯格的野心,或者说背后支持他的花街大资本的野心,真的够大。
揪住东芝机械之前那个借口,还在不断穷追猛打。
三井系在霓虹经济新闻社及其旗下东京电视台的股份,在被他们逼着出售,以惩戒他们之前对霓虹财团的“选择性报道”。
而米国和陶家在霓虹多年的经营,现在已经颇有成效。
电通的手上,有霓虹经济新闻社和东京电视台的股份。
其他一些陶家的朋友,手上也有少量股份。
再加上金融开放之后,通过二级市场所陆续购入的股份。
陶知命这边,又刚好通过三友投资银行持有了东京电视台的部分股份。
还有陶知命与三井财团目前很不错的关系……
这些人,是在筹谋着真正吃下这个已经创立了100多年,在霓虹中高层当中最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
“……你是说,将来时机成熟,可以推举我来做东京电视台的会长?”
“对你的次元文化和wanderstar,都很有利,不是吗?”陶雅人笑眯眯地说。
陶知命直呼好家伙,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于是他直言问道:“除了资金,陶家希望我付出什么呢?”
陶雅人举起了酒杯,郑重地说道:“希望大郎做两件事。”
“请讲!”
“我已经说服了家主大人,可以向大郎提供一笔10亿米元的借款。第一件事,希望大郎去竞争信托慈善基金的会长!第二件事,希望大郎有足够的底气,将东京副都心的计划推动起来!”
陶知命的瞳孔陡然一缩。
这饵,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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