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枯草上凝上白霜，成片的杏林终于只剩凋零，寒风从北国吹来，仿佛只是眨眨眼，竟已是冬天。
菲利普这才知道原来季候的不同很多东西也会随之改变，冬季，学生的作息有了新的调整。
晨操的军号在凌晨四点准时吹奏，而宵禁号也提前了许多，对于很多新生来说这是真真切切的折磨，他们必须忍受着困意寒意钻出被窝，然后在教官们兴奋的咆哮声中透支体力，要承受饥寒交迫，要让风霜打磨肉身，直至打磨出钢铁般的意志！
不免满腔哀怨。
当然也有人是例外，菲利普对于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要知道年少时在卡门学院里哪有什么被窝床铺，只是几个人挤在一间冰冷狭窄的囚室里面，在冬天来临时冻得瑟瑟发抖，唯有彼此依靠着取暖，简直比流浪狗也强不了多少。
甚至他就亲眼见过有人活生生冻死，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石头，周身青黑一片，却无人理会，只当垃圾一般丢弃。
那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黑暗岁月。
所以说银血的生活已经非常不错，至少对他而言还算舒服，每天流流汗听听课也不用去拼命杀敌，这难道还不算舒服？
“你是不是觉得过的很舒服？”，虎院教头看着菲利普满无所谓的样子，冷冷相问。
“报告长官，属下认为有饭吃有衣穿已算舒服。”，菲利普站姿挺拔，答得一本正经。
虎老头拄着拐立在窗前，看沙场上呼声震天，面上错布的刀伤也和风一般冷，锐利的独目中却隐隐透出无奈，再次将手中文件举起，端详良久。
“体能武技评分a级，战术测绘评分a级，战术理论b级，沙盘对战19胜11负，你小子很努力嘛，理论课拿到高分也就罢了，竟然还会玩对战？”
“属下每日熬夜苦读，从不敢有半分松懈！”
“那你觉得日常训练强度可够？”
“不够，跟玩一样。”
“如果训练强度再翻一倍你是否可以承受？”
“可以承受，别说翻倍就算是三倍四倍都可以，属下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
“如果训练可能造成重伤甚至死亡……”
“嗨，教头你吓不住我，我还不信这学院里有谁比我更抗打！”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虎老头气得咬牙：“肖恩，我承认你是虎院新一届的王牌，因为你的体能素质实在优秀，寻常特训对你而言已经失去意义，无非是强调军纪作风，淬炼意志。”
从桌上拿过一份文件，老虎提笔写下寥寥数语，又自怀中取出一枚印章，盖了上去：“现在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已经被选拔为新一届的银魂成员，恭喜你！”
菲利普打个军礼：“多谢长官抬爱，但属下不知银魂是何意？”
老虎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银血建校数百年，每年都能为帝国输送数千军士，却往往良莠不齐，厉害些当个将军都可以，而差劲一些的却只能作马前卒上阵杀敌，这是很无奈的事情，因为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是天才，而世间也没有这许多良将。”
菲利普静静倾听，也不插言。
老虎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陈旧的木质烟斗点燃，深吸一口：“肖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菲利普姿态端正，面色肃然：“长官请问！”
老虎侧目望来，语气陡然森冷起来：“你毕业后定然是要从军，倘若有朝一日我们和塞波加尔开战，你又当如何自处？”
菲利普笑笑，淡淡回答：“长官，属下既然离开家乡来到佛隆塔耶，就已是决心抛弃过往，塞波加尔很大，边境上多得是少数民族，我侍月族自古居于深山老实说从未将自己当做塞波加尔国民。而当地律政除了定期收取税赋也从未给过我们任何援助，所以，我对塞波加尔还真谈不上什么感情，你可以放心。”
老虎冷冷一笑：“你撒谎！实话告诉你，学院对你的调查始终没有停过，不久前再次派出斥候前往塞波加尔秘密查访，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塞波加尔每年都要给边境各族提供大批食粮，你怎么解释？”
菲利普皱起眉，睁着眼睛说瞎话：“属下没有说谎，我反倒很怀疑调查的真实性，最起码在我记忆中从未拿到过一粒谷子。食粮援助这事情我们也都知道，而我们更知道那些粮食早就被官员们私下分了，他们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却要我们对王国付诸忠诚，这可能吗？再说了，他们支援粮食无非是避免治下混乱，是小恩小惠用以维持部族稳定，因为我们居住在边境，只要翻过高山就是莫加尔大草原，王国肯定也会担心我们举族迁移倒向草原人一方嘛。”
虎老头思忖片刻，有些不确定：“你的意思是……”
菲利普笑道：“我的意思是，边境上大半的部族实质是无国之人。学院担心我是塞波加尔的探子，我却要说，只要我的亲人平安无恙我才不管什么家国情仇，只要军饷照实发放让我打哪都可以。”
老虎错愕，他没料到菲利普说的如此直白，其言谈中对祖国更无半分眷顾，不禁心生狐疑，他自问看人很准，也因此他才看出菲利普对于塞波加尔竟然是真的毫无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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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吗？
为什么一个人对自己的国家可以做到如此冷漠？
难道说塞波加尔的团结稳定只是徒有其表？
教头心思百转实在是难以理解，可他哪里知道菲利普压根就不是塞波加尔人，想让他爱国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菲利普所言倒确有其事，塞波加尔的边境部族大大小小足有上百，若干年来不时也会发生外逃事件，最大的原因还是温饱生计，从前甚至因为地方官僚腐败还爆发过武装冲突，一些部族实在难以忍受无休止的盘剥最终举族外逃，逃去了莽荒王国莫加尔大草原。
菲利普身份是有些问题，可他历练多年，无论话术还是表情早已经无可挑剔，而他既然能到银血执行机密任务定然是功课做足，也很难露出什么马脚，当然威灵顿是个例外，因为那家伙读的书太杂了，几乎是足不出户便知晓天下事！
有惊无险。
虎老头叼着烟斗，呛辣的气味缓缓弥漫：“银血存在的意义就是打造一批忠诚士兵为国效力，肖恩，你既然来了银血从今往后就是帝国军人，是帝国防线的一员亦是帝国手中的利刃！我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谈，倘若在未来有战争爆发，你绝不可做出有损国家荣誉和利益之事，你可能做到？”
菲利普反问一句：“军饷如何？”
老虎气得快要吐血，烟斗都差点咬碎！。
菲利普展颜一笑，说道：“长官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能来到银血实则已经证明了自己，快告诉我吧，那银魂是什么？”
老虎揉着眉心，觉得这小子真心令人头疼，淡道：“除了寻常军士，其实银血一直在培养一批优秀战士，他们每个人都能通晓高深的作战学识，且能各自领军，一身武力也要远超常人，是精英！”
“哦，我加入了银魂，说明我也是精英？”
“确实如此，别的不说，只看你这身蛮力就不可能将你当做寻常士兵对待，事实上你入学没多久就有人提议让你加入银魂，院方却始终持保留态度，主要是出于你身份与性情的考量。如果你是塞波加尔间谍那肯定不能让你加入，最好的结局也是将你弄成残废然后关押在军事监狱了却余生，当然目前来看你的身份并无异常，那就需要着重考察心性。最初的时候你每天都在闹事欺负同学欺负校友，学院高层有半数提议将你开除，是我着力将你保下。而在之后你规矩了许多，学业上也非常努力，这很好，因此在昨天的学院会议上却是超过半数的人同意你加入银魂，肖恩，现在我正式宣布，你从即日起就是银魂的一员，是真正的精英战士！”
菲利普笑着行礼，装得欣喜若狂：“多谢长官！那我日常的训练和理论课程怎么办？”
老虎站起身，将一份文件推到他的面前：“日常训练免了，你将参加银魂特有的训练，理论课嘛，我只能说你必须更加努力，因为你从此以后就没有太多时间听课，现在摁下手印。”
菲利普不做多想，蘸了油墨摁下，又道：“长官，那我现在应该干嘛？去上课吗？”
虎老头嘿嘿笑了，那笑容落在菲利普眼中真是说不出的阴险。
他绕过长桌，拄着拐慢条斯理地走来，拍了拍菲利普肩头：“肖恩啊，你呢，先放松放松，当然工作也不能落下因为你学费都还没还清呢，其余的时间你赶紧休息，恐怕从今以后你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菲利普一愕，蹙眉道：“听起来像是要赶赴刑场？”
老虎笑得温柔，却颇有阴森之感：“你的比喻，也算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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