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腊月了,天气早寒冷起来,城外山上的梅花却正开得好,正是赏梅的时候,所以城外也并不冷清,很有些热闹。
安大姨带着安氏,以及几个儿女到了寒山寺。
她们要比顾家的太太先到,所以就先在庙里拜了佛,安大姨是经常来这里拜佛的,和这里的主事也相熟,就要了香房去坐下等人,顺便就聊聊天。
乔玉和五姑娘不是能够经常出门的,这样来了外面玩,却不愿意就守在房间里坐着了,于是两人就要求乔婉带着她们出去走走,乔婉自己也很慕这千古名寺的名,想要到处去走走看看,所以也就答应了。
又和母亲们说了一声,安大姨让她们在院子里走走就罢了,不要到处乱走,现在这个时候,寺里上香的人也多,怕冲撞了。
乔婉好好地答应了,这才带着两个小姑娘出门。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四处乱看,乔婉对着寺庙也没有什么鉴赏力,也是四处乱看,渐渐地几人就走到了后面山上去,乔婉去看了历代的碑刻,再一转眼,发现乔玉和何家五姑娘都不见了,本来跟着的两个小丫鬟都没了身影,转念一想她们不会出什么事,她就更是放心地站在碑刻林中看起来。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乔婉看这碑刻,不过也是看热闹罢了。
好在她在这里活了好些年,日日里练字,对这字也稍稍入了些门,所以看得就更是入神。
她突然若有所感抬起头来,发现有人站在不远处,阳光正要照在他身上将影子打了过来,乔婉略微惊讶地看过去,只见是个身材高挑一身锦袍的男青年,而这男青年正脸带些许笑意地看着她,而且乔婉觉得那笑不是真心实意的好笑,看着有些邪邪的感觉。
乔婉多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微面熟,但是又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认识他的,她活到如今,所见男性实在有限,所以认识的,她想自己应该都记得才对,所以最后就判定自己的确是不认识他。
乔婉也不好和陌生男人说话,就赶紧从另一块碑刻边上转开要走,没想到对方却是追了上来,乔婉刚从一块碑刻边绕出去,对方就堵在了她的前面,乔婉很是惊讶地看着他,只见此人也是通身气派,方脸宽额,剑眉星目,挺鼻阔唇,是个堂堂好相貌,实在不像是个登徒子。
乔婉还没说话,对方已经说道,“姑娘想必是不记得,在下曾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现下又在此遇到,实是缘分。”
乔婉愣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请公子让开,我要走了。”
乔婉并无这个时代女人最常见的娇怯怯,只是一脸平静而坦然地看着对方,这反而让对方来了兴致,说,“一月前,在从码头进城的路上,你坐在轿子里,我们见过一面,不是吗。”
乔婉努力想了,还是没想起来,就摇了摇头,说,“对不住,我记不得了。请公子让我,我家人在等我,我得走了。”
乔婉正要避过他走了,对方却突然伸了手出来,一把就抓住了乔婉的手腕,乔婉倒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被男人碰了一下就尖叫,不过却也是十分震惊,眼睛里流露出了严厉瞪向对方,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登徒子的行为,不怕我叫了人来打断你的腿?”
对方没想到乔婉这么厉害,愣了一下才笑着将她的手腕放开了,说,“你是哪家的女儿?”
乔婉没有回答他,赶紧走了。
走得老远了,还能够感受到对方在她身上的视线,这让乔婉觉得又是惊讶又是厌烦,心想在现代被人搭讪那还没什么,在这个时代被搭讪,搭讪的人和被搭讪的人都是不好的。
乔婉从碑林里出去,正好在外面的一个游廊里撞上了五姑娘的一个丫鬟,这个丫鬟叫丹朱,看到乔婉,她差点急得要哭出来,上前就说,“表姑娘,不好了。”
乔婉以为是自己耽搁了什么事,就问,“怎么了?”
丹朱赶紧拉着她往一边走,却是往寺院后面的小院子去的,乔婉看她这么着急,也不回答自己,就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丹朱这才小声说,“表姑娘,你别问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乔婉略有些生气,“怎么叫我去了就知道了,你不说,我是不会去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在这里到处乱走。”
丹朱看她生气,这才愣了一下停下来。
因为乔家是从高邮这种小地方来的,而且听说家境只是一般,哪里比得上何家这种盐官家庭的家有数十万贯,所以何家的丫鬟们都是要小看乔家的。
大家当然不会小看乔璟,因为乔璟是少年举人,而且长得好看,小丫鬟们几乎都是他的拥趸,只要乔璟在何家,不少小丫鬟都想找各种机会去看他一眼,因此,被小瞧的就是乔婉和乔玉了。
丹朱见乔婉面无表情,眼神却深,一时也很有些威势,丹朱才被吓了一跳,说起来,“是玉儿姑娘和五姑娘在后面院子里看到一只猫,为了逗猫,没想到却把猫惹到树上去了,猫上了树却下不来了,玉儿姑娘就发了善心,亲自上树去将猫抱下来,猫倒是从树上跳走了,玉儿姑娘却下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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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婉一听脸就黑了下来,心想乔玉一向没胆子,而且为人乖巧绝对不敢做爬树这种事,她会去爬树,不是被这两个丫鬟逼的就是哄的,乔婉瞥了她一眼,道,“咱们过去吧,只是玉儿没事便罢,要是有事,就是你们两个丫鬟护主不周,你不是我家的奴才,我不能管你,不过到时候我会给大姨母说的。”
丹朱一向见乔婉是个和和气气十分好说话的,没想到突然却这么凶悍起来,让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道,“是玉儿姑娘要爬树的,我们也劝了,只是没劝动而已。”
乔婉不管她,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道,“赶紧带路过去吧,这个天这么冷,谁在树上趴一阵都不好受,一会儿你去树上趴一两个时辰试试。”
丹朱不敢说话了,觉得乔婉并不好惹,而她也是惹不起乔婉的了,有顾家公子想要娶乔婉,还找了知府老爷来说媒,这是多大的脸面呀。
原来那树还不是正经院子里的树,是一个甬道里的一棵树,树是歪脖子树,又长了不少枝桠,枝桠从甬道的一边墙壁往外伸,想来夏天的时候,这棵树能够枝叶茂密得将这个甬道和甬道外的地方都遮掩住,只是现在大冬天,树上叶子都掉光了,只是个光秃秃的模样。
乔玉的确是爬上了树,大约是当初看树是歪脖子树挺好爬,所以就爬上去了,没想到上去容易下来难,现在就在树上要哭不哭地为难了。
乔婉来到树下,看到五姑娘一脸着急地在树下往上望着乔玉,嘴里说着,“你别乱动掉下来了,很快婉儿表姐来帮忙让你下来。”
而五姑娘旁边站着另一个丫鬟,是叫小青的,也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碧色袄裙,脸上却没有太多焦急,反而多是看好戏,见到乔婉和丹朱回来了,她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地过来拉住乔婉,说,“玉儿姑娘上了树,我们也没法子了,总不能去让奴才或者和尚来帮忙将她弄下来。”
乔婉没和她们多说,而是问上面的乔玉,“玉儿,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乔玉看到乔婉来了,刚才强忍着没哭,此时则是哭了起来,“猫咪在上面下不去,我们怕它摔下来摔死了,我就说上来将它抱下来,我就爬上来了,没想到我一上来,猫咪自己就跳到了那边墙上去跑掉了。”
乔婉心想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嘴上却问,“我是问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不是问你爬上去的原因。”
乔玉掉着眼泪,“就这么爬上来呀。”
乔婉道,“你自己爬得上去吗。”
乔玉就抽抽搭搭地说,“是青儿姐姐抱我上来的,然后我就又往上爬了。就到了这里。”
乔婉看向小青,小青见乔婉面色黑沉,眼睛也深得不见底,就被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乔婉居然是不好欺负的,就结结巴巴说,“是……是玉儿姑娘自己要上去。”
乔婉没有理她,自己站在树下对乔玉说,“来,玉儿,自己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没事的,你再往下爬一点就跳,不会有事。”
乔玉要往下爬,却是一爬就一滑,于是又哭了起来,“姐姐,我怕。”
乔婉在下面哄了乔玉很长时间,乔玉就只是哭,抱着树枝不敢往下爬也不敢往下跳了。
这个高度,乔玉是不可能摔坏的,但是乔玉有上树的胆子,却没有往下跳的胆子,乔婉也拿她没办法了,就让丹朱去找个爬梯来。
丹朱现在有些怕乔婉了,不敢不去找,就赶紧去了。
丹朱才刚走,乔婉就听到从甬道一边往这里来的人的声音,这里既然是个通道,自然是有人要从这里走的,乔婉又看了看乔玉,心想一个姑娘家在树上,被人看到了,乔玉虽然还小,但是也要颜面无存的,不过好在乔玉不久就要回高邮,在苏州丢了脸面倒是不大要紧,以后说不得她没有太多机会上苏州的。
乔玉在树上,最早看到了从甬道一边过来的人,然后就愣了一愣,她是认识顾骁的,所以就一边要哭不哭,一边嗫嚅了一句,“是顾哥哥。”
过来的人不仅是有顾西卿,还有之前在碑林里将乔婉堵住的人,还有另外两个奴才,顾西卿和那个男人边走边说,一下子就看到了堵在甬道里的乔婉五姑娘和小青。
两方都是一愣。
乔婉没有多看那个之前堵过她的男子,只是对顾西卿打招呼道,“顾哥哥!”
顾西卿看到她,也是三两步地快步上前到了她的跟前,说,“婉儿世妹,你怎么在这里?”
乔婉神色上有些发愁,说道,“玉儿跑树上下不来了。”
顾骁很惊讶地抬头一看,果真看到了乔玉在树上。
乔婉对着他说明了情况,顾骁就说,“你先别急,我上树去将她给接下来。”
乔婉赶紧道谢,顾骁也没有多说,就去爬上了树,这树对小姑娘来说很难爬,对男子来说却是十分容易,顾骁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树上,又接近了乔玉,乔玉看到他上来,就松了口气,顾骁拦腰搂住她,然后将她抱着往后退了两步,乔婉在下面道,“顾哥哥,你把玉儿放下来,我接住她就是了。”
顾骁却道,“你接不住。”
然后对一边的那个男子道,“大哥,有劳你过来帮忙。”
乔婉没想到这个有轻浮行为的男子是顾骁的大哥,她瞬间心里就是一紧,而男子已经过来了,他长得高大,所以一伸手,就将顾骁递下来的乔玉接住了,然后乔玉被放下了地。
乔玉反正年岁还小,被男子这么抱一下也没关系,她被放下地,就扑进乔婉怀里放声大哭,又因为被冻到了,面颊和手都是通红通红的,她不是傻子,大约也知道小青和丹朱故意整她。
乔婉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不然谁都该过来看你笑话了。”
乔玉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而顾骁也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乔婉身边问道,“玉儿没事吧。”
乔婉抬头对他一笑,说,“想必是没事的。”
而顾骁的大哥却过来问,“三弟,你怎么认识这位姑娘的?”
顾骁略有些脸红,又笑了,说,“她就是婉儿呀。”
顾骁的大哥刚才没反应过来,是因为没想到那里去,此时则是瞬间明白了,这位姑娘不正是顾骁求娶的那位吗,等着下了聘礼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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