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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黄氏愣了一下之后,就赶紧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在他父亲面前乱说,以免他父亲又受到什么刺激发狂起来。

    她则走到了乔大爷面前去,伸手要扶住他,“老爷,你怎么出来了。是饿了吗,还没到用膳时候呢。”

    乔大爷没有要黄氏搀扶,伸手挡住了她,皱眉说,“三房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图谋三房产业?”

    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还像个单纯的十几岁少年,黑幽幽的眼睛带着朦胧的感觉望着黄氏。

    黄氏笑起来,“我们没说什么,只是在说三房现在产业做得大,每年恐怕有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进账呢。他们家娘儿三个,这些银子是怎么也够花了。”

    乔大爷突然发起了脾气,“根本不是这个,你们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你这个毒妇,你又想图谋三房的产业,分家的时候,你和老太太合谋将三房四房赶出去,多一分银两也不给,现在又来图谋三房的产业,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别说黄氏被他这突然的发怒惊吓到了,就连乔翎也被吓到了。

    黄氏脸色数变,要拉住乔大爷,“根本没有这回事,老爷,你在胡说什么。”

    乔大爷不要黄氏拉住,而且很用力地推拒黄氏,将黄氏推得撞在了后面的一个放了一盆兰花的高几上,高几一下子被撞翻了,兰花哗啦一声摔碎在地上,黄氏也差点摔倒了,乔翎赶紧跑了过来将黄氏扶住,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指控着黄氏的乔大爷。

    乔大爷并不像是清醒的样子,但是说话却非常有条理,让人惊讶。

    黄氏被乔大爷这一把推出了火气,朝乔大爷说道,“你是嫡长子,他们只是奴才样的庶子,给他们分了房产,已经算不错了,什么叫将他们赶出去,那是分家,是将他们赶出去吗。乔敏之,你给我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撑起这个家。”

    乔大爷眉头深锁,非常痛苦的样子,朝黄氏挥着手,“你这个毒妇,我不会和你过日子,和你没法过日子。”

    黄氏猛然想起,十一年前分家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吵的架,当时吵完,乔大爷就跑了出去,在外面养漂亮伎子戏子,将一个好端端的家败坏成这个样子,想到这茬,她就更气,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儿子,冲到乔大爷跟前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没法和我过日子,就能和外面那些娼妓戏子过日子了,是不是,你看看你,你将这个家败坏成了什么样子,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别说你自己遭到耻笑,就连你儿子,都没法在外面立足了。你问我是不是在图谋三房的产业,我就是在图谋三房的产业,但是你以为是我想的吗,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样子,你治病吃药不要银两?家里花费不要银两?你那个老母,手里捏着金山银山,也是不愿意拿出来一分一毫的,反倒一天到晚这里也挑剔,那里也挑剔,就知道折磨我。是她的说的三房的产业应该拿出来平分,你要怪,就怪你的老母去。你在你老母面前发不出火来,就总是朝我发火,朝我发火,有什么用……”

    乔大爷要打黄氏,黄氏也不是让他打的,赶紧让开了,乔大爷腿本来就有问题,没站稳就直接摔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被摔痛了,他在地上突然捧着脑袋嘶哑地呻吟起来,似乎是十分痛苦。

    黄氏也着了慌,赶紧扑上去要扶起他,但是乔大爷却不要她扶,只要她一近前,他就又踢又打,黄氏只好朝一边怔怔发愣的儿子叫道,“乔翎,赶紧把你父亲扶起来,他又是要发疯了,找人将他绑到里间才好……”

    她说着,就出去叫人去了,一会儿牛妈妈,还有她的儿子媳妇被叫了来,乔大爷嘴里大骂着,“黄持娴,你是个毒妇,你是毒妇……”

    他翻来覆去骂这一句,黄氏脸色十分难看,让牛妈妈的儿子将乔大爷制住之后,就赶紧用了专门绑乔大爷的绳子将他绑了起来,然后将他抬进里间里,将他绑在了那沉重的黑檀木架子床上,乔大爷又叫又闹,却挣脱不得,渐渐力竭,就脱力安静下来,眼中无神地望着窗户,再也没有了声音。

    黄氏站在一边喘气,让房间里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乔翎,她对乔翎说,“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你父亲了吧,他这个样子,你忍心他没有钱治病,没有药吃吗。”

    乔翎怔怔地不说话,没有应黄氏的话,突然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乔翎!”黄氏一边叫着乔翎,一边跑出去追他,但是哪里追得上,乔翎一下子就没影了。

    黄氏还是担心乔翎出事,赶紧让了丫鬟绿竹和小厮林雨去追乔翎,不要让他出事,她自己则又走到了西侧院的花厅里去。

    乔家三房也并不能坐以待毙。

    安氏已经安抚下了乔璟,晚间,安氏就带着乔翎和乔婉先去了三太爷家里,现在三太爷,是乔家在高邮的族长。

    本来安氏和乔翎都不要乔婉跟着去,但是乔婉强求着要去,最后安氏也没法,只好带上了乔婉。

    因为家里气氛沉重,晚饭时,一家三口基本上都吃不下东西,别说他们,就是家里的仆人佣人们,也都吃不下。

    安氏拿着乔三爷以前的一个砚台,是一方雕刻着荷叶的端砚,这方端砚是乔三爷当年最喜欢的东西,三太爷曾经到他家来拜访,在乔三爷书房里看到这方砚台,盛赞了之后出钱要买,三爷没有愿意,说托朋友再帮他留意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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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三爷去年过世后,三太爷又派人来询问了这方砚台,安氏当时说这方砚台是三爷留给儿子的,要儿子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三太爷便没有再来问了。

    这方端砚虽好,但是并不是古物,也并不是名坑所出,价格便不是很高,当时乔三爷只是几十两买的,日日里养着看着,乔三爷过世后,这方砚台,安氏没舍得拿给儿子用,就收了起来,现在拿出来,只觉得砚台那凉滑润泽的感觉,就像是还带着先去之人的气息,安氏捧着这方砚台发呆很久,直到捂热,最后还是狠心包了起来,拿到三太爷家里去。

    安氏亲自抱着那方砚台,乔璟和乔婉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心情说什么。

    到了三太爷家里,他们说是来找三太爷,接待的妈妈就找来了三太爷家的长孙媳妇,让她来接待。

    于是他们就被他家的长孙媳妇招待着在三太爷书房院子的待客花厅里坐下,烛火亮着,盈盈的光映着安氏愁苦的脸,乔婉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才这么些日子,安氏就像是老了很多。

    乔璟本来就很老成,现在这样沉默而眉头深锁,就更显得老成了。

    这些都让乔婉感觉痛心难受,她犹记得安氏在夜里来给她盖被子时候的温柔和温暖,乔璟背着她一路从酒楼走到乔家大房宅子去时,他身上的热气,还有他捧给她用萤火虫和鸭蛋壳做的灯时候的明媚而欢悦的笑脸。

    这短短的时间,别人的欺负压迫就让他们再没有了欢愉。

    三太爷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踱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赭色直裰,手里拿着一杆烟,头发花白,却精神熠熠,脸上红光满满,又做出威严而持重的神态来。

    他走进来,安氏就赶紧起了身,带着儿子和女儿给他请安,他慢慢走到上位去坐下了,才说,“裴之媳妇,你们坐吧。”

    安氏这才带着儿子媳妇又坐下了。

    三太爷抽着烟,他的长孙媳妇又来上了茶,然后才慢慢出去了。

    乔婉注意着三太爷家的长孙媳妇,刚才安氏叫她立树媳妇,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长得细眉大眼,嘴唇单薄,下巴也尖,很漂亮,却给人一副小媳妇的命相很薄的感觉。

    乔婉很诧异于为什么他家是由长孙媳妇伺候老太爷,而且这是晚上了,还在跟前伺候,感觉怪怪的。

    三太爷和安氏说着话,安氏虽然一脸愁色,对答之间依然十分稳重而镇定。

    她将那方端砚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说,“以前您老挺喜欢这方砚台的,三爷也去了,不用这方砚台了,正好拿来给您老,有您老这样的人爱惜,这方砚才不会蒙尘。”

    三太爷笑了笑,说,“难得裴之媳妇你还记得我很喜欢这方砚台……”

    他们又说起了别的来,乔婉看到立树媳妇从对面的房门里出来,就从椅子上爬下去了,反正她年龄小,可以做很多大人不能做的事,她对安氏说,“娘,女儿想去如厕。”

    安氏皱了一下眉,想要呵斥她,连乔璟都对她侧目,三太爷刚收了砚台心情好,完全没有因她的无礼而生气,说,“你出去吧,找娇玲带你去。”

    乔婉赶紧道了谢,从花厅里出去了,跑到立树媳妇跟前去,大大的黑眼睛望着她,“嫂嫂是叫娇玲吗?”

    立树媳妇愣了一下,会说话一般带着淡淡忧郁的眼睛看着她,点点头,“是的。婉儿姑娘有什么事?”

    乔婉说,“嫂嫂,很是惭愧,我想如厕,想要你带着我去。”

    立树媳妇被她规规矩矩的话逗出了一点笑容,“这有什么惭愧呢。”

    她说着,稍稍弯腰拉上了乔婉的手,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灯笼,带着她往院子西南角去。

    乔婉说,“嫂嫂真漂亮。我还没见嫂嫂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呢。”

    无论怎么样的女人,被这样夸赞,都会心情好不大好意思的,立树媳妇也是一样,她有些羞怯地接受了乔婉的赞美,但是脸上的愁苦却更多了点。

    乔婉又说,“现在晚了,您怎么没在立树大哥身边陪着,还要来招待我们,我都觉得惭愧了,还要让您带我来如厕。”

    立树媳妇抿了抿唇,说,“你立树大哥,哎……他被老太爷送到乡下庄子上去读书去了呢。”

    乔婉很惊讶,“但是我听母亲说,您们不是刚成亲没多久嘛。”

    立树媳妇愁苦地说,“有什么办法呢,老太爷的话,谁敢不听。”

    乔婉说,“连您来招待我们也是吗,我觉得一个小丫头或者老妈妈来招待一下,就够了。被您这样的美人嫂嫂招待,我都不好意思。”

    立树媳妇又被她逗笑了,西南边的这间屋子是专门的卫生间,外间放着水盆,巾帕,香炉里燃着香,还摆放着几盆盆景,这个时节,小栀子在花盆里打着苞,有些已经悄悄展开了花蕾,浓郁的香味浮动着。

    由大屏风隔着,里面是隔出来的小间,里面有马桶,立树媳妇将灯笼放好,非常细心地照顾乔婉上了厕所,然后又替她整理衣裳,带着她在外间洗手,乔婉真觉得她十分好,不由说,“嫂嫂,您人真好,以后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立树媳妇笑了笑,说,“婉儿妹妹也漂亮乖巧得紧,以后多来吧。”

    立树媳妇照顾乔婉洗手的时候,不得不将胳膊上的袖子挽了挽,袖子又往上滑了,乔婉长得矮,眼睛一时距离她的胳膊很近,非常惊讶地发现了立树媳妇的玉白如凝脂一般的胳膊上有被咬的牙印,而且还是中间并不整齐的牙印。

    乔婉愣了愣,在震惊之余,心里转过了很多心思。

    洗好了手后,立树媳妇又拿了巾帕给她擦手,两人从这间厕间里出去,乔婉拉着立树媳妇说话,“嫂嫂,您能不能在三祖父跟前帮忙劝一劝,因为咱们家是庶出的缘故,父亲又过世了,奶奶那边就要咱们家的产业。”

    这件事,在乔家闹得很大,立树媳妇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她蹙了蹙眉,眼神一时有点悠远,并没有说话。

    乔婉知道她的丈夫乔立树也是庶出,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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