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璟带着乔婉伏月从酒楼里出来，外面街上人来人往，依然十分热闹，不少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赛龙舟最后的结果。

    乔翎和他家的仆人走得很快，一下楼很快就没有了人影，乔璟想问问他具体是什么事情不得，就只能去乔大爷家看具体情况。

    在街上走了两步，他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乔婉，乔婉才九岁，因为没怎么发育，比一般九岁的孩童还小一些，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乔璟觉得将乔婉带着去乔大爷家里不大好，就对拿着给乔婉买的小玩意儿的伏月说，“伏月，你带着婉儿先回去。”

    伏月马上就答应了，还将出门时带着的那把伞撑了开来，给乔婉遮阳。

    乔婉对乔璟告了别，就要跟着伏月从另一个方向回去，才走了两三步，乔璟突然又跑了过来，将乔婉拉住了，说，“算了，你跟着我一起。”

    乔婉觉得诧异，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看着乔璟，“为什么？”

    乔婉一张鹅蛋脸，因为还带着婴儿肥，显得稍稍有些圆，白白嫩嫩的，被阳光晒了，带着一层自然的红晕，看着像个小仙童。

    伏月也说，“大少爷，我能将婉儿姑娘带回去。”

    乔璟还是在乔婉跟前蹲了下来，说，“赶紧上我的背，我背你。”

    乔婉不知道她哥在想什么，“我能自己走。”

    乔璟说，“你走得慢。”

    乔婉看乔璟这么想背她，就勉为其难地爬上了他的背，乔璟将她背了起来，说，“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重。”

    乔婉的小手攀着他的肩膀，不满地道，“我就说了我能自己走。”

    乔璟没理她这话，叫上伏月赶紧跟上，往一边乔大爷家的方向去了。

    边走乔璟才边说，“之前在城隍庙，你就差点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伏月总是迷迷糊糊的，要是弄丢了你，那可怎么办，还是我看着你强点，好好带你出来，好好带你回去。”

    乔璟的声音不是很大，在这吵杂的大街上，随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的颠动，声音传进他背上的乔婉的耳朵里，却在乔婉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有些泛湿，她来到了这个身体里，对于她，就像是偷得了安氏和乔璟的爱一般，她愧疚着，又没有办法放弃这种爱，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以后，以后她一定十倍百倍地偿还他们。

    乔璟担心乔婉走丢不无道理，扬州是天下闻名的风流之所，被调教的扬州瘦马更是十分有名，这些扬州瘦马都是挑选的漂亮的小女孩子从小调教的，或者买卖给人做妾，或者送人为礼，命运大多悲惨。

    而这些小女孩子，有些是被家人从小卖掉的，有些就是这样被人贩子拐走卖去的。

    乔婉长得好，被人贩子注意到拐走的可能性就更大。

    所以乔璟刚走几步，就觉得不妥，还是要将乔婉带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才比较放心。

    到乔大爷家里并不是特别远，一盏茶时间就走到了，乔大爷家是乔家的祖宅，占地宽广，有三进的大院子带东西厢侧院，然后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这个宅子，是乔璟的高祖父早年置办下来，在祖父时代又扩建，经过几十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乔璟的高祖父当年被分家出来，也没什么产业，是做了几年粮食生意，才发了家，置办下了一份很大的产业，为什么只做了短短几年粮食生意就能挣下偌大产业，这在后辈心里，也是很神奇的，无法考证。

    之后乔璟的祖父考上了举人，花钱买了官做，但是又因为朝中政局乱，他受了牵连，加上自己也厌烦了，就致仕归了家，归家后，他就又扩大了这个宅子，本来想在这宅子里安享晚年，却不想没住几年就突然死了。

    乔婉是现代人的思想，因此在之前直接说出，为什么黄氏不卖宅子这种话。

    乔璟也还小，且觉得乔婉也小，说出这种话没有多想，要是乔婉在老人们跟前说那句话，定然被骂。

    上面几代上人置下的祖产房子，哪里能够说卖就卖，那是大不孝的败家子才干得出来的。

    在乔家大房上面还有老太太的情况下，老太太也不可能让她买宅子。

    乔璟将乔婉从背上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要进乔大爷家，才走到门口石狮子处，就听到后面的喧哗声，于是几人转身去看，只见是两个仆人抬着一个竹制椅轿，椅子里坐着乔大爷，只是乔大爷身上的衣裳是湿的，外面又罩了一件外衫，脸色青白，眼睛闭着，脑袋随着椅子的颠动而颠动。

    牛妈妈扶着黄氏，还有一个丫鬟托着黄氏的手，走在轿子旁边，乔翎和来叫他的那个仆人也在，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大夫跟着，旁边又跟着一个抱着药箱的童子。

    黄氏边走边哭，乔翎则将他爹的手抓着，跟着一直走。

    乔璟乔婉和伏月都很惊讶。

    一行人走进乔家大宅子里去，乔翎看到了石狮子旁边站着的三个人，嘴唇嗫嚅了几下，想对乔璟说什么，最后也没讲出来。

    乔璟于是自动带着乔婉跟着进去了。

    才走到二门处，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是老太太扶着她身边的老妈妈出来了。

    “儿啊……我的儿啊……”

    黄氏还在哭，没有管老太太，是乔翎放开了他父亲的手，过去扶住了老太太，说，“祖母，爹他没事，就是冻到了，进屋换身衣裳，让大夫给看看，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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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还是用着悠长又尖锐的声音叫唤着。

    乔婉跟着乔璟走在后面，乔婉不喜欢老太太，过年的时候来拜年，见过一次，老太太很吝啬给她和乔璟一点好脸色，当时她淡漠地瞥了他们几眼，又问了几个尖锐的问题，就没有再理睬他们，老太太从来不喜欢他们三房的人，大约四房的人，她也不喜欢。

    想来乔璟也不喜欢老太太，所以他即使作为长孙，一时也没有上前去扶住老太太安慰。

    乔大爷被抬进了正房里，黄氏哭着去给找了衣裳，又叫了乔翎进去，给乔大爷换了衣裳，丫鬟已经在这时候端了姜汤进去给乔大爷喝。

    又有婆子端了茶让老太太喝，怕她哭起来痰迷了心窍晕过去。

    老太太是个枯瘦的老太婆，头发花白了一半了，想来年轻时候漂亮过的，现在看着面部轮廓也还好看，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不精神的暗色和刻薄之气，让人觉得这个老太太并不好接近。

    老太太哭嚎过了之后，就坐在正房堂屋的主位上，问招待着坐在旁边的大夫，“我儿怎么样，到底有事没事？”

    刘继世刘大夫是一向给乔家诊病的大夫，坐诊在福安堂，在高邮这里，还算有名。

    他拈了拈胡子，道，“大老爷刚掉进水里就被人救起来了，抬回来之前又让他吐了水，除了受了点冷，倒没大事，而且这五月天了，水里也不是很冷了。只是，他的痴颠症，又重了一层，这是不好办的。”

    老太太就说，“刘大夫，你可要将我儿治好，能治好我儿，你就是咱们乔家的大恩人呐。”

    刘大夫倒不是一个拽文的骗子之流，很实在地说，“老夫人，不是在下没有尽力，大老爷这痴颠之症也有好几年了。您家也想了各种法子了，这哪里是说能治好就治好的，只能慢慢来，慢慢来。”

    这一会儿工夫，乔大爷已经换好了干衣裳了，牛婆婆从里间出来请刘大夫进去给乔大爷诊病，这时候老太太也让人扶着进去了。

    乔璟和乔婉以及伏月，在外面并没有进去，因为乔家大房的几个主人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乔璟在外面问乔翎的小厮林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林雨就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说是这日端午，大约是外面太热闹，还有人家放鞭炮，本来乔大爷午饭后在睡觉，就被惊醒了，太太黄氏在处理事情没有在正房里，正房里也没有守着丫鬟婆子，乔大爷就自己瘸着腿从房子里走出去了，一路走出了宅子，居然就没有被人撞见，他出了宅子就去了河边，大约是河边热闹，有几个少年都知道他是乔家大爷，也知道他脑子有些问题，就围着他欺负他，后来乔大爷不知怎么就掉进河里去了，周围的人说是他自己跳的河，但实际情况是怎么样，林雨也不清楚，幸好有人就赶紧下水将他救了起来，但他也昏了过去。

    乔大爷也算一个名人，不少人认识他，有人就来乔家报了信，黄氏带着人一边去找乔大爷，一边就又让人去叫了乔翎。

    之后乔大爷被送去了旁边的医馆里，让他吐了水之后，黄氏就找人弄了椅轿来，将他抬了回来，乔翎是在半路上接上他父亲的。

    乔璟明白了事情，就沉默了没说话。

    乔翎一会儿从里间里出来，乔璟让伏月带着乔婉在檐下等着，自己就迎到乔翎面前去，问，“大伯没事吧？”

    乔翎神色忧愁，无力地摇了摇头，“爹他身体没事，就是脑子更加不清楚了，刚才祖母问他她是谁，他连祖母都忘了。”

    乔璟一惊，“也许是掉进水里时惊到了，养一养就会好起来的。”

    乔翎咬了咬牙，强忍着眼泪，看着乔璟，声音里依然泄露出了哭音，“大哥，为什么咱们家里就不能安宁安宁呢，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乔璟搂了搂他，拍拍他的背脊，“会没事的，都会好起来。”

    乔翎摇头，将脸转到一边，沉默下来再不说话。

    乔璟说，“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乔翎深吸了口气，才让声音变得稍稍正常，道，“没什么事。大哥，你带着妹妹回去吧。”

    乔璟忧虑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推了乔璟一把，说，“你们回去吧。”

    乔璟叹了口气，只好点头应了，过来带乔婉一起离开。

    他是理解乔翎的，乔翎的骄傲让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他家的窘迫，再说，他们在这里，没帮上什么忙，也许黄氏还会认为他们是来看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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