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刘大同叔叔家的吧?”方宁眼珠一转就想起了这个人。前几天,杜朝南还悄悄跟方氏说这家人呢。
“嗯,对对,那是我爹。”刘双喜咧咧嘴,笑了一下。
“你跟我来吧。”方宁起身带他进屋。
三奶奶等人也聊了好一会子了,见他们家来人了,寒暄几句就一起告辞。方氏送走众人,转身招呼他坐下,又让秋宁端了一碗凉开水。
刘双喜见了方氏,憨憨一笑,低着头说道:“伯娘,我爹让我来提前说一声,我家的庄稼正在收着,卖了粮就还你们钱。本来我娘想亲自来的,可家里离不了人。”
方氏关切地问他家的情况,“不急,有了再还。你们家也挺不容易的,你爹好些没?你妹子咋样了?”
刘双喜落落大方的回答着方氏的问话:“大夫说我爹治得及时,没落下什么大毛病,就是要养些日子,我妹子也在好转,我娘说多亏了杜三叔雪中送碳,我们一家一辈子都承你们的情。”
“哪里哪里,咱们穷苦人家谁都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就得互相帮衬。”
刘双喜应答着,他把褡裢打开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串铜钱,恭敬地递给方氏:“伯娘,这是一百文,您先收着,剩下的二百文过几日再还你们。”方氏稍一推辞就收了起来。刘双喜还完钱,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方氏留他吃饭,他因为要赶路推辞了。
刘双喜走后,夏宁在一旁笑道:“娘,要我说,这钱借得好,不然铁定被我奶搜刮走了。”
方氏只是笑笑并没有顺着女儿的话说。方宁发现她娘很有做儿媳妇的操守,比如说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说婆婆的不是。当然,她自认为自己也很有操守——她一般都正话反说,至于别人怎么理解和延伸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方氏将话题转到庄稼上:“地里的豆子、苞谷都熟了,明儿就开始秋收,收完种上麦子好盖房子。”现在手头有了钱,她的底气又足了不少。
方宁家共分到五亩地,有两亩豆子,一亩苞谷,两亩红薯,棉花芝麻这些值钱的都没分到。秋收时,方牛子来帮了两天忙。家里劳动力足够,方宁和秋宁就没下地只在家里做做饭给大人送送水。
方宁现在对自家的牲畜们不是一般的精心。每天打最嫩的猪草,有时还带着狗蛋去捡河蚌挖蚯蚓剁碎了给鸡吃,直接导致家里的四只母鸡产蛋量直线增加。那些毛茸茸的小鸭子们摇摇摆摆的跟在方宁身后,可爱极了。
她一得空,就和狗蛋用他爹的鱼钩鱼网,在河里钓鱼撒鱼,当然,就凭他们那力气用了一些小鱼小虾也撒不到什么。方宁念着家里人干活累,想着法子给他们补营养。像今天饭桌上不胆有炒田螺还有一盘金黄的炸泥鳅,炒虾米,鲫鱼豆腐汤,外加几盘青菜。
方氏一边洗手一边笑着说道:“你整天就琢磨着吃,咱家的猪油快没了吧?”
方宁撇撇嘴:“娘,你要怕费油,我下回做饭就把油罐子放锅台上把饭菜熏香再拿下去。”众人忍不住一起笑将起来。
在方牛子的帮助下,秋收很是顺当。豆子割了放在晒场里用石磙碾了晒好装了起来,苞谷棒子掰下来晒了先堆在仓库里,等以后得闲再抠就行。接着便是红薯,因为没有牛和铁犁,全是用人刨的,大人在前头刨,她们姐妹三人跟在后头将红薯捡到一边的垄上。两天下来,方宁的手上简直不能看,而大人们更是累得腰酸疼。种田听上去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真的很累。特别是在生产力很低下的古代一切全靠人力,一年到头累个半死还不一定能吃饱饭,这说的还是太平年月,至于饥荒战乱年份,那更别提,简直连狗都不如。
方牛子在方宁家帮了三天忙才回去,杜朝南看上房劳动力多芝麻什么的也没熟透,就跟方氏商量先去岳父家帮两天忙,回头再帮他们,方氏自然乐意。这事传到何氏和老杜头那儿,两人又是一通好骂。
杜朝南在中秋前一天赶了回来。这次,他咬牙割了二斤肉过节。南山村的风俗是分出去的儿子都要给老人送节礼。杜朝南和方氏一向孝顺大方,夫妻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给二老送一斤肉和两大张千层饼,外加十个熟鸡蛋。这份节礼在村里算是比较厚的了,有的人家只是甚至只端一碗饭送过去,一般父母都比较体谅儿女,情意到了就行了。
不过,何氏可不是一般人,她对别人就没有满意的时候。
方宁和父亲一起老宅,她使了个心眼,特意拣人多的地方走。一路上“大爷大娘叔婶”的不停招呼。
碰到的人自然会随口问他们干吗去,方宁甜甜地笑答:“我们去给我奶送节礼。”有的人会好奇的瞄瞄篮子,一脸惊叹:“哟,送这么多。你爷奶真有福。”
方宁补充道:“我们家买了一斤二两肉,给我奶送了一斤,我娘说了,我们小辈以后有的是机会吃,老人能吃几年?好东西当然得紧着他们。”
这些话老人特别觉得中听,一个个咋舌赞叹不已。正好宋老财从旁边经过,回到家时对宋乔叹道:“杜三家的四闺女可真行,那嘴可真会说。”接着,他又惋惜地说道:“可惜不是个男娃,否则也是个好苗子。”宋乔微微一笑,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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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头听到父亲夸方宁,脸上立即流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他郑重其事的点头附和:“嗯嗯,方宁可好了。我最喜欢跟她玩。”
宋柳慢吞吞地接道:“还成吧。这村里除了我也就数她聪明了。”
宋老财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他没说话,宋乔倒看不下去了。
“咳咳。”宋乔清咳一声,一脸严肃的跟妹妹讲起了“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做人都一定要谦虚,女孩尤其要谦逊”的大道理。听得小木头脑袋发胀鼓着腮帮子躲到一边跟狗玩去了。宋柳蹙着好看的柳叶眉,略有些不耐地摇摇头道:“男人就是这样,不读书太笨读了书又太迂。”宋乔又恼又羞,面色不虞的回房去了。
方宁拽着父亲在村里巡回演讲了大半圈才来到杜家老宅。
“爹,娘,我来给你们送节礼来了。”杜朝南小心翼翼的对老杜头和何氏说道。
“哼。”何氏重重地一哼,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老杜头倒是很和气的招呼了一声:“朝南来了。”
方宁把篮子放到桌上,笑着对老杜头说道:“爷,我爹特意给你二老割了肉,我娘现烙的千层拼,我放这儿了。”
何氏的目光在儿子孙女身上巡视了一会儿,突然朝杜朝南发作道:“原来你还认得这门,还认得爹娘,我还以为你成了老方家的人了呢。”
杜朝南明白何氏是嗔怪他替岳家干活的事了,连忙解释:“娘,这不是他小舅来帮咱家帮干活了吗?我想着你们地里的庄稼还没全熟,就想着先帮他家再回来干咱家的。”
“哟,我可不敢当,别不小心差待了你,你媳妇又回去搬救兵来挖房。”
“娘,这……。”论胡搅蛮缠杜朝南哪里是何氏的对手。
方宁一点都不想在这儿多待,她悄悄拽拽父亲的衣袖,杜朝南会意,低头说道:“爹娘,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何氏沉声命令道。
“娘?”
何氏慢慢地转过身子,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方宁,阴阳怪气地道:“你家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毒药。”说完这句,她猛地一拍大腿,尖声大嚷:“——哎哟,朝南啊,你这个黑心烂五脏的,你闺女拿脏水灌我你管不管?我快要被这个小畜牲折腾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杜朝南和老杜头都唬了一跳。杜朝南更是一脸惊诧:“娘,不是吧。方宁干不来这事啊。这、这中间是不是弄错了?”
“干不来这事?屁!你,给我好好管管你闺女,教教她怎么孝顺老人!”
“娘,今儿大过节的,咋能动手打孩子。”杜朝南这人对谁都和气,他从未对手打过哪个孩子。
“你到底听不听我的?”何氏瞪眼拍桌子。
“爹,你看……。”杜朝南只好转向父亲。
老杜头耷拉着眼皮,闷声制止:“行了,别嚎了。”他站起身,对杜朝南说道:“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事跟你商量。”
“哦。”杜朝南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看了方宁一眼,示意她赶紧回家。
两个男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下方宁和何氏。
何氏像是看仇人一样死盯着方,她左右扫视了一圈,抄起墙儿的一柄破扫帚就要开打。
方宁一直都在防着她,此时更是眼疾手快的抄起篮子就往外跑,走到门口时,她从篮子里抓起一块千层饼朝何氏扬了扬,低声说道:“我知道为什么要送你千层饼了,因为你的脸皮就像它一样厚,揭一层还有一层。”
“你给我滚——”何氏愤怒的大吼一声,那把破扫帚随着吼声劈头盖脸的挥了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方宁拔腿就跑。她选的路线仍跟上次一样,转拣人多的地方走。别人见她一脸惊慌失措自然少不了问她为什么。
“大娘,我不跟你细说了,我奶追来了。她嫌东西太少嫌饼太薄,我回去让娘再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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