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泉水不停往外冒着, 落在池水中，叮咚作响。
洛清微靠在水池边，身上薄薄一层衣衫湿透了, 贴在单薄瘦削的肩上。
水滴顺着披在肩头的黑发滴落，滑到腰线以下。
他如今虽然瘦的很厉害，但骨骼肌理犹在, 身形并不难看, 随着四方泉中灵气的洗涤。
身上那些斑驳的伤口, 逐渐淡了去, 露出如玉的肤色来。
像雪里浸过的琉璃, 白到晶莹, 泛着轻微的冷光。
痛感被封住后, 泡在水里面, 只有泉水的冰凉感。
从小腿蔓延手指尖, 都是凉的。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慕清沉默着走到他身侧，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温和的灵气从指尖渗透。
不过瞬息间, 就传遍四肢百骸, 浑身都跟着温暖起来。
洛清微轻颤了颤, 略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碎水珠，映着白如琉璃的脸庞，看着有种奇异的脆弱感。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人, 一会对我好, 一会对我坏的, 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
慕清屈膝，蹲在他伸侧的草地上，手指从他肩头划过，落到掩映在黑发里的光洁脊背上，“你不是想重塑灵根么，我来帮你塑。”
洛清微沉默片刻，低低的道，“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起。”
慕清冷哼道，“还不起，就欠着。”
手指落到脊背处，轻轻按压着，确定了一处凹下去的位置。
那是灵根生长出来的地方，若灵根重塑，新长出来的灵根，也是同样的位置。
将他披散着的黑发撩了起来，手指在那处不轻不重的摁压着。
有些痒，洛清微往前面躲了躲，语气冷静，“怕欠的多了，就不想还了。”
慕清捏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回去，摁在池边不让动，“安静待着，我都不怕，你这个欠债的怕什么。
你若是不想还，我找你师尊要去，你不是说是他欠你的么。”
池水被激起“哗啦”一声，洛清微重新靠回岸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闪过几分诧异和不解，“你要去……找我师尊？”
去哪找，怎么找，将左手的东西换到右手里么。
慕清沉着脸，扬着下颚瞪了他一眼，“怎么啦，你这个当徒弟的，欠了我人情，若是还不起，我自然要找他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许我去找他要债啊！
我偏就要去！谁敢拦我，我就揍谁。”
洛清微咳嗽两声，一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心情颇为复杂，又懒得跟他计较，轻声道，“若是你想去，便去吧。”
慕清盯着他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能够看到了？”
经由他提醒，洛清微才发觉，他蒙眼睛的黑绫被慕清扯掉后，就一直没再系上，从刚刚开始，他都是看着慕清在说话。
确实是能看清了，心头有些欣慰，“应该是四方泉水的灵气，将我体内的毒素压下去了。”
慕清看准了他背后灵根的位置，将湿透的黑发全部撩到旁边，露出片霜白如玉的脊背和劲瘦的腰。
抬手泼了一把灵泉水上去，水珠顺着脊背线往下滴，洛清微略侧头，“你在干嘛。”
“给你重塑灵根。”慕清抽出根长约三寸的银针，掐着他的下颚，让他转过头去，“别看，这根针有点长，扎进去看着会疼。”
看着会疼……他哪有那么脆弱，又不是琉璃做的。
洛清微有些想笑，但脸是僵着的，嘴角都牵扯不动，便听话的转过头去，将空白的后背全部露出来。
随即有些疑惑，低声跟他说话，“重塑灵根，不是要先服用菩提树心么。”
慕清冷着脸，沉默着没有吭声。
左手摁到他脊背的凹陷处，右手捏着根粗长的银针，蘸了些泛着香的墨色汁液，缓慢旋转着将银针扎进肉里去。
如此接连扎了六针，将那处凹陷团团围住，就留出铜钱大小的空缺。
随即抓紧洛清微的手指，十指相扣，将体内的灵力缓慢的输送过去。
那股灵力不如刚刚的温和，有种火焰般的炽热感，从内至外，如同从脚底燃烧起的一把烈火。
很快就将他逼出浑身的汗水来，洛清微低下头，看着那些黏糊糊的、呈灰色的汗滴。
一颗一颗的，从他身上被逼出来，滚落到四方泉里，再由泉水飞快的净化干净了。
那些是他体内的杂质。
他原本是天品灵根，筋骨澄澈，修炼起来自然一日千里。
后来他灵根被毁，十年的时间，不管是吃的食物，还是周遭的环境都有无数的杂质。
因为无法修炼，这些外界的杂质不能炼化，便全部都被堆积在体内。
随着那股灼热的灵力流转，将那些杂质全部炼化，跟汗水一起，逼出了体外。
汗水滴落进水池里，有一股沉郁冷清、淡漠却隽永的香味弥散开，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他周围。
洛清微略侧着头，低声询问道，“是、返魂香么。”
那灵力太火热，让他嗓子有些发痒，轻轻咳嗽一声。
这股香味沉郁幽远，闻过便不会忘记，确是当时慕清拿给他选，他从中选出来的那味返魂香无疑。
“是。”慕清控制着灵力传输，略低下头，看他背后被银针环绕的那处，见隐隐泛着黑红，是灵力汇聚的模样。
嘴角轻轻翘起，“你知道返魂香，有什么作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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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微摇摇头，他在太一仙宗时，一心专注修炼，对香料纸墨，都没研究。
后来流落北境，环境苦寒，也没条件去研究了。
慕清握紧他的手指，轻笑一声，“能重塑灵根啊。”
洛清微略怔，闻着越来越重的返魂香味，心中疑惑，若是返魂香能重塑灵根。
他转回头，看了眼慕清，“那菩提树心呢……不需要用到么。”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菩提树心。”
慕清盯着他身上渗出的汗珠，已经从原来的灰色，逐渐变得透明澄澈，便撤了灵力传输，扶着他靠在水池边。
将一颗泛着莹光的丹药捏碎，泡进四方泉水里，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听说过么，树都没有，哪来的树心。
不知道是谁在胡说八道，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信，一群大傻子。”
洛清微，“……”
他就是信了菩提树心能重塑灵根的傻子之一。
不仅信了，还跟水千航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他们都觉得，消息是从太一仙宗传出来的，可能是源自于他师尊，既然是仙尊给的消息，哪会有假的呢。
却忘了，他们的这位仙尊，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压根都不在乎名声的，真弄出个假消息来。
逗整个仙道的人玩，也不是不可能。
洛清微略低垂着头，外面那些人都在说，菩提秘境，是师尊替清薇师叔开的。
为了寻找菩提树心，替清薇师叔重塑灵根。
既没有菩提树心，那这些传言，必定都是假的。
……莫非这次的菩提秘境，真的只是偶然提前开的。
慕清看他低头思索，轻笑一声。
姿态随意的晃悠着手里装满墨色汁液的琉璃瓶，嘴角翘起，似笑非笑的调侃着，“灵根是天生地长的，毁了若想再重塑，哪那么容易，需要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四方泉水，返魂香，和用来替代灵根的灵器，所以等一下，我就会得割开你的后背，将灵器嵌进肉里去，稍有不慎，就会皮开肉绽，血流遍地。
说不定这四方池，都装不下你流的血，你怕不怕。”
洛清微抬头看他，神色平静，眼神里却透着些急切，“所以这次菩提秘境提前开，并非偶然，是为了四方泉水。”
慕清挑眉看他，状似疑惑，“你问我，我问谁去，秘境又不是我开的，谁开的你问谁去。”
洛清微，“……”你还真装上瘾了是吧！
但面前这人若是真打定主意不承认，他也没办法。
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瞪着慕清看。
见他如此，慕清便高兴起来，弯着眉眼，愉快的笑着，戳了戳他身上的银针，“哎我说，你就不能担心一下，我等会割开你的皮肉，要将什么灵器放到你脊背里面去么。”
洛清微活动着手臂，看着上面扎满的银针，头有些晕沉，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道，“是……倾城么。”
他猜测着，脑子里有些灵光闪动，偏偏又昏沉的很，昏昏欲睡，睁不开眼睛。
慕清伸出手指，轻柔的摩挲着他脖颈，声音低沉，“睡吧，睡醒就好了。”
洛清微头脑昏沉，眼睛不受控制的合上，趴在草地上安静的睡过去。
慕清捏着长针，摸了摸他细瘦的肩，眼神有些黑沉，“是在怪我了么，小家伙。”
洛清微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没有病体拖累，也没有梦魇困扰，睡醒来只觉得浑身轻松。
耳边是泉水叮咚，灵气顺着四肢百骸，慢慢的往身体里渗透，浑身都难得的惬意舒爽。
唯独腰部有轻微的麻痒。
回头看去，慕清半跪在草地上，低垂着头，神色凝重的在他腰上扎着针。
等扎完最后一针，收好银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起来穿衣服吧，你朋友在旁边看半天了。”
洛清微有些懵，疑惑道，“什么朋友？”
慕清略抬起下颚，看向离池边不远的树上。
树枝胡乱晃动了两下，枝叶被撩开一片，将离从树叶堆里弹出头来。
表情尴尬的看着他，“嗨。”
打完招呼，赶紧又拿树叶遮住脸，神色慌乱的解释着，“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对不起！”
洛清微，“……”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胸膛，不知道他现在跟将离说。
他刚刚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将离会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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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捂紧我的小马甲，只要我不掉马，仙尊犯的错，就跟我没有关系！
清微：……我就看着你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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