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一趟出去，竟有三月之久，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回家一趟。

    站在自家院内，看着夏儿，秋儿，冬儿围在身边嘘寒问暖，惊蛰虽身子疲劳不已，心里却是万分舒畅的。

    高兴之余，却发现自己这几个月一直挂念的人并没有出现。

    “瑾年呢？”惊蛰擎着酒杯温和的问道，这么长的时间他也该消气了吧，上次去找他的时候，他竟然躲着自己，看来这小子气性还挺大。

    冬儿把嘴厥的老高，懊丧的说道，“姑爷说话不算数，说教我们新的曲子，结果回老家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什么？瑾年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惊蛰对冬儿的话有些不敢置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瑾年这些日子该怎么过，他一定要吃不少苦吧？

    “你们这些丫头，逗我玩呢吧？”惊蛰试探道，希望刚才听到的是冬儿的玩笑话。

    夏儿嗤笑了一声，娇声说道，“呦，您还怕我们几个把他给藏起来啊？他在你眼里是个宝，可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个两条腿走路的人。”

    夏儿的嘴上功夫是惊蛰见过最厉害的，每逢她们两个说话她总是占下风。这不，这一两句话就被她呛得无话可说，只得笑着摇头。

    那夏儿见惊蛰无语的摇头，又续道，“他该不是回了老家又娶了房媳妇，把你这糟糠妻给忘了吧？”

    一旁小年撇了嘴，小声嘀咕道，“那他也得有那本事。他想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早就把他给休了。”

    小年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惊蛰听到，心中就起了疑，总觉得她话里有什么不对。

    瑾年搬出去的内情，阖家也只有她与小年知道。既然他现在还没有回来，她也不好再问。只得潸然的说道，“也许是家里的事情太多，还没有办完所以回不来吧。”

    用过晚饭后，惊蛰把小年叫道自己房中，几句话就套出了她在自己背后做的小动作。

    “你怎么可以把那封休书在那个时候给他呢？”惊蛰责备小年道，“他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那么一个可怜的人跟着我到了这里，我就怕他会多想，所以在家里也是处处小心。”

    小年虽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嘴上却不肯认错，“既然怕伤了他，那您还不是把他给赶了出去？”

    “我那是……”惊蛰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这其中的缘由她不想让小年知道。顿了顿，续道，“小年，总之以后你不能再对他这么刻薄了，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小年讪讪的做了个鬼脸，知道惊蛰这算是绕过她了。

    “你陪我走一趟吧。”惊蛰披了件外衣拉着小年往外走去。

    “去哪儿啊？”小年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

    惊蛰长腿一迈早就出了门，“你惹了他，当然是赔礼道歉把他带回家。”

    小年委屈的指了指自己，“我惹了他？难道你就没惹他吗，无缘无故的让他去那破房子里去住。”

    两人站在那破屋外，看到屋内黢黑一片哪里像是有人在住。提着灯笼走进屋内，屋里也是狼藉一片，床铺灶台之上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好久没人住过了。

    “奇怪，姑爷去哪里了？”小年捂着鼻子用脚尖翻检墙角一堆的杂物。

    惊蛰没想到自己在外日日夜夜牵挂了他三个月，回来之后见到的却是这般景象。黯然的靠在廊柱之上，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那日大雪之夜就该早到他把他带回家，又或者当初就不该把他赶出来。

    “咦，这是什么？”小年弯腰拿起一件东西，落满了灰尘。她朝着那东西吹了吹，灰尘一下子迷住了眼睛。

    一旁的惊蛰就着灯笼里微弱的灯光却认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指着那东西问道，“你把这休书拿给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休书？”小年揉着眼睛，嘴里问道。她自知自己擅自把休书拿给瑾年是不怎么地道，就装模作样的转身不敢看惊蛰。

    “他是什么样的反应？”惊蛰像拿着珍宝般的将休书上的灰尘轻轻掸掉，又重复的问了一句。跟瑾年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虽然不知该以何种身份与他相处，可也从未想过要跟他以休书来做决断。

    “他……他当时就抱头痛哭了。”小年把自己看到的如实告诉了惊蛰，她当时可就是想看瑾年痛哭流涕的样子呢。

    “怪不得那日夜晚我给他送衣食的时候，他要躲着不愿见我。”惊蛰潸然自语，“即便他不愿见我，可是我的话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他为什么还要跑出去，如今下落不明。说不定哪天就被南宫炽所害。”

    小年这一听到惊蛰的话，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小姐，对不起，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小年低着头，不敢看惊蛰，“明天，啊不，就现在我就去找他，就算把京都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把他找到带到您的面前。”

    小年嘴上说着，心里却是万分的懊恼。当初只不过是看他虎落平阳，想在嘴上讨他一个便宜，哪想到他会不回去，如今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越想越觉得窝囊，一个跺脚牢骚道，“臭姑爷，烂姑爷，画个圈诅咒你。”

    “阿嚏！”瑾年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心道，这是有人在骂自己吗，怎么今天晚上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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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抬头却见青磬坐在远处，正在笑自己。

    瑾年向他瞟了个不屑的眼神，这些日子这女人缠他缠的很紧，弄得他厌烦之极。却碍于她老子的面子，只得对她冷眼相待却不能言语拒绝。就连今日府上宴请宾客，这青磬硬要跟他坐在一起，要不是古将军说他们尚未成亲走的太近于理不合，恐怕她今天晚上又要死缠着他。

    为了避着青磬灼热的眼光，瑾年将目光游移在厅堂的四周。虽说这是家宴，可也奢侈得赶上了宫宴了。莺歌燕舞，酒池肉林，他此时就想到了这八个字。

    早年在北国，跟着其他皇子上太学的时候，夫子曾教过一句话，千里长堤馈于蚁穴，眼前这些人不就是那些蚂蚁。外敌当前，这些高谈阔论的大人们讨论的却是些不堪入耳的风花雪夜。若是将这些拿着朝廷最高俸禄的人们丢到战场上，恐怕早就缴械投降了吧？这该死的世袭，裙带看来真是要不得。

    若他是这南国的当政者，一定要整治这些人。五蠹之患若不早日铲除，这南国不是毁在北国手上而是会亡在这些蛀虫身上。

    想到这里，瑾年不由得佩服起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南宫炽来。自南宫炽登基以来，北国政治清明，军纪严明，像这样的蛀虫根本没有存活的机会。抛开个人恩怨不谈，这南宫炽的确是个很好的君王。

    轻啜了口酒水，瑾年把玩着青玉酒杯，嘴角扬起冷笑。若是以后真的当了这座宅院的主人，跻身在这群骄横跋扈的人们中，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大肚便便，面带酒色，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他要的生活。可是当初为什么就跟着古将军来到这里呢？这些人又有哪一个可以帮自己报的大仇呢？

    越想越烦，只得借酒消愁。可是越喝越是清醒，跟惊蛰在柳家的一幕幕不由得浮在心头，再看看眼前这些玩惯了尔虞我诈的老狐狸们，他竟然十分讨厌，很想再回到柳家。虽然那女人待他反反复复闪闪躲躲，可最起码还有几分真心。住在那里的那一段时间，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却是他过得最安心的日子。他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被带去军营，他又回到柳家，惊蛰会待他如何呢？她说要让他忘记仇恨，还说不想让他和春儿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那应该是真心的吧？

    毕竟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曾经为了救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可是他为什么在看到那封休书后，要对她心怀忿恨呢？难不成自己真的是爱上她了，要不然怎么会时不时就想起她来呢？

    “柳惊蛰，此时你有没有像我想你这般的想起我来呢？”他仰头将酒杯中的就尽数倒进喉间。

    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世上没有如果，更不可能让时光倒流。也许今生他注定孤单，身负仇恨的他不得不抓住任何一个可能接近权势的机会，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也可以像那燕朝慕容冲一样兵临城下与苻坚割袍断义一雪前尘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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