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乐芸哭了好半天,她的两个大丫鬟睡莲和水仙一直在旁边劝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姑娘,别再哭了。”睡莲安抚着盛乐芸的后背,柔声劝她,“眼睛哭红了,让夫人知道,又该担心姑娘了。”
盛乐芸抽抽噎噎:“我心里难受。”
从前她和盛乐钰每日都要去陶姨娘和邵姨娘那里,两位姨娘笑脸相迎,拿出好吃的果子点心给他们。替他们做好看的衣裳鞋袜,扎漂亮的花儿。
自从大奶奶进门,每每他们去了,陶姨娘就立刻把他们劝回去,不准他们再来。
而邵姨娘一脸无奈站在旁边,不敢多言。
盛乐钰年纪小,不懂这些。
而盛乐芸则满心的难受。她很想念从前的光阴,那时邵姨娘总是甜甜看着她笑,她觉得很幸福。
如今…….
娶了大奶奶,戴妈妈和陶姨娘就不停告诉她和盛乐钰:她是小姐,钰哥儿是少爷,姨娘只是妾,就是仆妇。倘若跟姨娘亲近,就是往下走,大奶奶要不高兴的。
大奶奶不高兴了,不能处罚她和钰哥儿,却能把姨娘们打一顿,甚至撵出去。
总是和姨娘们亲近,大奶奶也不喜欢她和钰哥儿,将来对她和钰哥儿不好。
陶姨娘还劝她和钰哥儿要好好孝顺大奶奶,对大奶奶好,把大奶奶当成亲娘般。
怎么可能?
她和钰哥儿又不是大奶奶生的。
睡莲见盛乐芸越哭越凶,根本停不下来,耐性也没了,冲着水仙叫嚷道:“我告诉夫人,把那个老货撵了出去!无故惹得姑娘这样伤心!”
水仙忙捂她的嘴,狠狠打了她一下。
戴妈妈可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虽然睡莲和水仙是夫人赏的,戴妈妈不敢轻待她们。可到底是在一个院子里当差的,得罪了戴妈妈,谁也没好处。
睡莲又心疼盛乐芸,又气戴妈妈,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也跟着落了泪来。
盛乐芸哭累了,才停了下来。
水仙和睡莲忙端了水给她擦脸,重新挽了双髻,抹了些茉莉雪膏,把泪痕遮掩住。
盛乐芸情绪很低落,愣愣坐在炕上。
睡莲和水仙在一旁陪着说笑。
“姑娘,要不要去邵姨娘那里坐坐?”睡莲问。
水仙恨得跺脚,这个睡莲简直不长心。姑娘刚刚哭,就是因为那些旧事,才停了,而睡莲巴巴又提邵姨娘。
果然,睡莲话音一落,盛乐芸眼眶又红了。
“不去了。”她声音有些哽咽,“母亲不喜欢。”
水仙微微叹气,瞪了睡莲一眼。
睡莲见盛乐芸这样,心里就憋着火儿,满腹怨气都在戴妈妈身上。她正想发作,却见水仙冲她使眼色。
她满心的话,只得搁下。
盛乐芸心情不好,也懒得去学扎花,恹恹不乐的去了内室睡下。
水仙和睡莲又替她散发,服侍她躺下,半晌见她睡熟了,两人才出来,把盛乐芸撒了满地的针线簸箩捡起来。
“我告诉夫人去!”睡莲对水仙道,“你不觉得戴妈妈有时候说话虽然在理,实则是在挑拨姑娘和大奶奶的不和吗?”
水仙嘘了一声:“你要死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睡莲撇嘴,拉着水仙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坐了,压低声音道:“你向来比我通透,这回却不如我。我说给你听:咱们世子爷房里,从前没了大奶奶,又说世子爷克妻,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愿嫁,低门低户侯爷又不愿娶,所以院里都是陶姨娘管着。世子爷只有咱们姑娘这一个女儿,二房也只有蕙姐儿,所以咱们姑娘的吃穿用度,样样是比照蕙姐儿的。单单这一点,你瞧见不曾,夫人不曾轻待我们姑娘。”
水仙微微颔首。
蕙姐儿虽是奶奶生的,可二爷不得侯爷喜欢,身份上比世子爷差了一大截。因为这个,蕙姐儿就输了芸姐儿半截。
虽说芸姐儿是庶出的,却是投身在世子爷房里,将来就是正经的侯门小姐。
而二爷不一定能挣到什么官职,蕙姐儿也不知会是什么前程。
所以芸姐儿样样不比蕙姐儿差。
夫人爱孩子,家里又只有这么几个姑娘少爷,向来就不分的。
“咱们姑娘是世子爷的女儿,虽然是姨娘生的,却也是尊贵的。”水仙道。
“就是这话!”睡莲道,“咱们姑娘在府里样样过得如意,都过了十年。你细想:咱们姑娘夫人是喜欢的,世子爷也是喜欢的,且十岁了,这样的舒心日子过了十年。你说,咱们姑娘还能在府里留几年?”
“左不过四、五年。”水仙道,“十四、五岁,还不该出阁吗?”
睡莲点头:“你也知道,难道大奶奶不知吗?她才进府,就算再看不惯咱们姑娘,也想着姑娘已经习惯了从前的种种,且过几年就要出阁,她何苦为了这些小事就让姑娘不痛快,让世子爷和夫人不痛快?”
水仙又是一愣。
她倏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忍着咱们姑娘,需要忍几年?大奶奶就算不喜咱们姑娘,早早把姑娘嫁了,不就好了?何必姑娘说一句也恼,看看邵姨娘也恼?恼来恼去,把姑娘得罪了,世子爷和夫人也觉得她不是个仁慈之人,对大奶奶有什么好处?她还没有当家作主呢!”睡莲继续道,“所以我说,戴妈妈不知受了谁的意,当姑娘年纪小,不懂这些,总说些让姑娘不痛快的话,明着是教姑娘敬重大奶奶,实则是让姑娘恨上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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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猛然有股子凉水灌顶的寒意。
她错愕看着睡莲。
这个脾气暴躁、行事大大咧咧的睡莲,居然把这件事想得这样清楚明白!
水仙自负有些心思,都被戴妈妈绕进去了,何况是那么小又忠厚的盛乐芸?
“我们告诉夫人吗?”水仙攥住了睡莲的手。
“我去说!”睡莲豁然站起身子,恨道,“虽不知大奶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瞧着她温柔和善,至少不傻!咱们没见识的人都明白的理儿,难道大奶奶不明白?大奶奶要害咱们姑娘,对她丁点好处都没有!分明就是有人不安好心,好好的日子不过,搅合得家里不安静!”
水仙沉吟片刻,终于在睡莲耳边附耳几句。
睡莲脸色更加不好看。
“我现在就告诉夫人去!”她怒道。
“睡莲……”睡莲走了出去,水仙才想起什么,忙喊了她,附耳道,“我方才说的,你可别也说出来!这话不好当着夫人的面提。”
睡莲点头:“我知道。你看好姑娘,我去去就回。”
“等下。”水仙忍不住又拉她,“……要不,还是我去说!你这性格,急了起来就口无遮掩了。”
睡莲道:“你去说?夫人要是蹙眉,你就吓得不敢再往下说了,可能最后什么都说不成。”
水仙的性格稳重,甚至有些胆小,说话行事总是思前想后,心里过上十遍八遍的;而睡莲的性格跟她刚好相反,睡莲急躁果决,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水仙只得放了手。
睡莲走后,她心里越想越不安,一个人在东次间来回踱步。
“水仙,睡莲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内室帘幕后面,倏然有个声音问道。
水仙吓了一跳。
盛乐芸穿着中衣,赤着足,满脸疑惑望着水仙。
她根本没有睡,水仙和睡莲在外面小声嘀咕,她听到她们说姑娘,就偷偷起身,在帘后听着。
而睡莲和水仙只是防备外面有人进来,没有根本留意内室睡着的盛乐芸。
水仙脸色微变,看到盛乐芸赤足,忙道:“姑娘,您快些上床躺着,小心着了凉。”
盛乐芸点头,水仙就带着她进了内室。
她坐在床上,拉着水仙的手不放:“睡莲说的话,很有道理,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水仙笑容就有些踌躇为难,不知该不该告诉盛乐芸。
“你刚刚偷偷跟睡莲说话,是不是在说戴妈妈吃醉酒误事的儿子,被祖父撵了出去,然后去了陶姨娘哥哥的铺子做事?”盛乐芸水灵清湛的眼睛望着水仙。
戴妈妈第二子很不争气,是个吃酒如命之徒。
去年五月里,戴妈妈的儿子喝醉撒酒疯,被侯爷知道了,要拿住打死。
夫人念着戴妈妈是盛乐芸的乳娘,死死劝住,侯爷才放过了戴妈妈的第二子。
因他贪酒,又没个手艺功夫,寻不到事做,每日在家好吃懒做,偷钱打酒赌牌。戴妈妈为此忧心忡忡。后来陶姨娘见戴妈妈有心事,就问她到底怎么了。
戴妈妈如实告诉了陶姨娘。
陶姨娘的哥哥有间胭脂铺子,刚刚开业不久,正在招伙计,就问戴妈妈可愿意让她儿子去铺子里做事。
一般铺子里招伙计,需要按契约,十年才能出来。头三年没有工钱,铺子里管吃管住,后面的工钱也是少得可怜。
去做伙计的,要么是家里的家奴,要么就是极其下贱人家的。
戴妈妈自是不愿意儿子去做伙计。
而陶姨娘哥哥的铺子,不仅不要契约,头一年就给工钱,一两银子一个月,年底还有些好处。
跟在盛府一样!
戴妈妈岂有不喜欢的?
因为这件事,戴妈妈对陶姨娘感恩戴德,也渐渐跟陶姨娘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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