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丹再看他一眼,依然冷淡说道:“战场上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也许真的一去不归,谁在意呢?”
“我在意!”药木忽儿拉住珊丹的手,握在手心,“哪怕维持现状,你是合敦,我是属臣,只要让我看得见你就好!”
药木忽儿期待地望着,珊丹却将手从他掌间缓缓抽离。之后,他与珊丹都没说话。他看着珊丹,珊丹却不看他。药木忽儿怒掀帐帘,跑了。
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那时两小无猜,分不清男女之别,珊丹又像个男孩子般与他满地打滚,还与他打架。为报复,他甚至往她被窝里扔马粪。其实珊丹不知道,为捡那坨马粪,他跌了一跤,自己先吃了一脸屎,算是提前遭报应了。懵懂之时,他希望将来有一个像珊丹这般活泼健康的妻子,然而珊丹却抱着他父汗说,长大后要做他父汗的妃子。父汗哈哈大笑,居然答应了,对他打击颇大。不过蒙古有子蒸父妾的习俗,等将来珊丹还是他的,只是多等几年而已,想到此又有些安慰。但珊丹最终没能成为他父汗的妃子,一切都变得陌生。
前方有男女嬉笑打骂声,这在营中不稀奇,但却吸引住药木忽儿。男的不认识,女的到是个熟人。她有张精致的漂亮面容,穿着打补丁的旧袍子,药木忽儿想起了这个女人,她是那木罕的王妃毛伊罕。
毛伊罕缠着那男人的手臂,嬉笑道:“你可要常来啊!我会想你的!”那男人满口答应,却像挣脱荆棘的纠缠般,从她手中挣脱。送走男人后,毛伊罕低头数钱。突然发觉有人注视她,像是个男人,立刻回以笑容,但又见竟是以前相熟的人,笑容顷刻消失。
进入毛伊罕的简陋帐房,药木忽儿环顾一周,觉得实在不像美丽女人住的地方。色调灰暗,家具、床具十分陈旧,像是别人丢弃不要,她再捡来使用。他以前与毛伊罕好过一段时间,珊丹来了之后,再没理过这女人,没想到她落魄成如此。
“怎到这般境地?”他问。
毛伊罕回答:“无依无靠就只能这样。”
“你再怎么也是王妃。”
“那木罕回国不带我,我哪还是王妃?”
“后悔吗?早知如此,那木罕落难时,就不该嫌弃他。”药木忽儿嘲笑。
毛伊罕哪有不后悔的,那木罕回国那日她哭着追去,请求原谅,念在夫妻一场带她一起回去吧!但那木罕无情拒绝了她。
她冷笑,“回去了又能怎样?义父倒了,我已经一文不值,就算那木罕肯带我回去,也不会让我继续做王妃。忽必烈要是知道我曾经背叛过他儿子,我连性命都保不住。回不去也好。”
“自我安慰吧!”药木忽儿继续笑,“既然那木罕已抛弃你,你可以另嫁他人,怎么也比现在过得好吧!”
“我还真嫁过别人。对方是海都汗身边一个那颜,过得也算不错吧!”毛伊罕谈起此事颇有几分得意,但随后又叹起来,“可他的长妻是个妒妇,没多久便把我赶出去了,他又惧内,只好与我断了关系。我说他既然惧内,还纳什么妾啊?有色心,没色胆!他长妻收走了我的所有财产,说那些全是她丈夫的,我争不过她,只能算了。我没技能谋生,更不愿嫁给牧奴,最后成了这样。”
“为什么不去申诉,要回财产?”药木忽儿觉得她也挺可怜的,不笑了。
“我是个弃妇,谁愿为我作主?况且俘虏来的女人哪还有财产?说出来都没人信。”
“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些东西中有我曾经送你的礼物吧?还有昔里吉、那木罕,他们也应送过你东西,我可以作证它们属于你。”
“现在才来做英雄?”毛伊罕反笑起他,“你眼里只有珊丹,哪看得到我?我要是来找你,你怕珊丹误会,躲我还来不及吧?结果呢?她瞧过你一眼吗?”
这话正刺在药木忽儿心上,药木忽儿沉默许久。
毛伊罕抱来酒坛,给他满上。“其实你我都是被抛弃的人,何心相互挖苦!以后你常来照顾我生意,算是相互慰籍吧!”
看着碗中酒,酒水倒映出自己失落的模样,药木忽儿噗地笑了,端碗大口饮尽。他有什么看不开呢?珊丹从来都没向自己表露过意向,只是自己在幻想而已。她既然从未接受过,自己当然也不会有损失,所有的心痛纠结都是自找的。
“既是熟人,算我便宜点吧!”他说道。
毛伊罕笑道:“那不行!你是大王,应算你更贵才对!”
“为什么啊?”
“不多付一倍价钱,怎能显示你高贵的身份呢!”
“喂!你自己说‘一文不值’的!我应该不付钱!”
“不付钱也可以,就在我这儿留一晚吧!明早我便把价格提高两倍。”
“这又是为什么啊!”
“受到大王宠爱的女人,身价自然又不同。”
“拿我做招牌啊?那我能提成吗?”
“你真会开玩笑!要是你不介意钱少,就向我这个女人索钱吧!这样到可常来!”毛伊罕又给他满上。
药木忽儿开怀,与她碰碗共饮。
……
草原上刮起风,吹得苏鲁锭上的流苏几乎与地面平行。无数人聚集一起,人声鼎沸,烈刀傲鸣。
海都身披战甲坐于高台。下一阶平台上坐着全副武装的女子,是他的合敦。再往下是四十路宗王和将领们。平地上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是雄壮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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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不可能升起两个太阳!必有一个永堕谷底!”萨满高举双臂,仰天呼喊。
下方众人齐吼,喊声震天动地。
而在东方,忽必烈也完成祭天仪式,需得近卫扶着,才下得了祭坛。
号角长鸣,合汗亲征由此开始。
大军今日出发,秦贞惦记着甘麻剌,他已经走出很远了吧?到了哪个州县?也许已到了没有州县的地界。这场仗要是拖个三、五十年,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她笑自己怎会这样想呢?一定能再见的。
“妹妹!妹妹!”阔阔真叫喊着奔进她房里,“这可怎么好?铁穆耳不见了!他留下封信,说是跟着大军出征,我们应快些派人把他追回来,现在还来得及!”
秦贞读了那信,感觉铁穆耳并非一时热血冲动,他有自己的考虑。阔阔真也是有深思的人,可能因涉及到自己儿子才如此失了主意。她劝道:“姐姐不用担心,铁穆耳聪明机灵,不会使自己陷入险地,况且他跟着合汗,多少军士保护着,刀剑都伤不到他的。”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何必犯险!”阔阔真不理解。
她是母亲,是局中人,自然理解不了。秦贞这个外人却看得清楚,铁穆耳一定有种紧迫感吧?甘麻剌会立下战功,因而他也需要功绩,如此才能跟上兄长的步伐。
听闻北安王亲自来迎接自己,甘麻剌快马加鞭,怎可让叔叔等待?
甘麻剌对这位叔叔充满好奇,传闻中他曾与自己父亲为皇太子之位有过场斗争,却时运不济,因被俘辱国丧失权力。回国后,他与合汗又为储位大吵一场,被迫远走边关,戍边至今。这些都是民间传闻,甘麻剌觉得实际上应另有一番故事,确实是合汗赶走了北安王,但合汗对北安王非常想念,北安王却坚持不归。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谁又知晓呢?就像二娘有没有生孩子那样,总是扑朔迷离,永远瞧不见真相。
想起二娘,便想起二娘对自己的那些嘱咐,二娘说,到了云南只要结识张立道,云南诸事就会顺利,事实果然如此。这次二娘又说,北安王虽曾与皇太子争位,但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到了漠北要听他指挥,甘麻剌自然铭记于心。
远远地望见北安王的旗帜了。黑压压人群中,骑着马的白袍男子尤其突然,甘麻剌在他前方勒马,喊了声“四叔”,对方点头。
“甘麻剌吗?”那木罕从未见过那个孩子,今次第一次相见,仔细打量,看起来朴实仁厚,不觉得陌生。
戏文里,那些野心勃勃,欲夺大位的人不都是一看便觉得阴险吗?但在那木罕身上,甘麻剌感觉不到这些,只感到平淡如水。
叔侄俩很快熟悉起来,并马而行。
他为战事而来,自然首先关心当前局势。那木罕大致为他作了介绍,海都的大军已经向东进发,他们的任务是阻止海都与东部的乃颜汇合。详细的等到了大营,再作细致解说。
甘麻剌点头,其实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从前的故事。鼓了鼓勇气,问道:“四叔这些年为何不回大都?”
那木罕看住他。
“四叔不便说就算了,当我没问。”甘麻剌猜得到有隐情,或许自己真不该问。
“不算秘密。只因军情紧急,回不去罢了。”那木罕说道。
甘麻剌才不信,“四叔编的谎话连我也骗不住。军情紧急是最近才有的,前些年,怎么都有空回大都一趟。四叔可知皇爷爷有多想你吗?每到正旦便念着四叔有没有回来。难道四叔与皇爷爷有深仇大恨?无论多大的怨气,总是一家人,回去看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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