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贞与珊丹游玩归来,女孩们都来送礼,叽叽喳喳挤满了屋。她们的东西珊丹不愿收,但秦贞相劝,都是一起做事的姐妹,不收她们的礼太说不过去,况且又不贵重。珊丹这才勉强收下。
“让我看看有什么?”秦贞帮珊丹拆礼。依次打开,都是浣衣局女孩自己做的手工,有发钗、荷包、丝帕……秦贞打开食盒,“桃花糕!好漂亮!一看就知是彩娥的手艺,这里她最会做点心。本来她有机会调去厨房,但局使那老女人舍不得她手艺,不放她走!”捧着食盒欣赏,“不过这次似乎面粉洒多了点,可能是新口味吧!”
“你喜欢就拿去吃。反正我不喜欢甜食,甜腻腻让人软弱。”珊丹还在为收礼的事不高兴。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她才不收,人际关系最让人厌烦。
秦贞求之不得,彩娥做的点心在浣衣局只有局使才吃得到,珍惜地盖上食盒。“现在不吃,等会我拿到书阁里去!”
“和你那书生一起吃?真是甜啊!”珊丹又取笑她了。
秦贞不好意思地把食盒收起来,“才不是!每晚读书到深夜,我饿得不行,当然要吃东西!”
珊丹继续取笑,“你还饿?饿就把那书生吃了吧!”
“你,你……”秦贞紧张得舌头打结,“不与你说了!你说话都不知羞!我走了!”她提了放着字帖和书籍的包,逃出房内。
广文阁已经亮起灯,说明书生已到。秦贞在门外站了会儿,这次没慌着进去,珊丹的取笑声在她心中回响,她清楚自己当时的反应。那么羞,她是真喜欢上这个书生了。可是她喜欢有什么用呢?她没有资格喜欢一个人。
站了好一会儿才进门。
“贞儿来了!”书生喜道,“怎么了,不太高兴?”
“没,没有!”秦贞僵硬地让自己笑,“今天好开心,发生了好多有趣的事!”
“都有什么事?说来我听听,一起高兴。”
“嗯……忘了!”
秦贞拿出书,手碰到包里的食盒,顺手也将它取了出来,“这里有点心,一起吃吗?”
书生对点心没兴趣,“贞儿吃吧!我刚吃过。”
“我还没吃晚饭呢!”她与珊丹玩了一天,回来就往这里跑,现在觉得肚子打鼓。桃花糕又甜又香,就是面粉洒多了点,拍掉多余的面粉,把糕往口里送。
看她吃得高兴,书生笑了,“贞儿很喜欢点心吗?早知道,我就带些过来。”
“因为好难得吃到!我还是第一次吃桃花糕,以前只能看,连碰也不行!哪像你们这些既富且贵,宴席上的佳肴吃不完,拿去倒掉!”秦贞糕点塞满嘴,嘟嘴说,“看看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够干净吧,一看就是贵公子!还不是我们浣衣局的姑娘没日没夜洗出来的!可我们自己呢?穿不得干净衣服,每天污水里泡着,才十四五六岁年纪就粗手粗脚。几乎天天挨打,洗不干净会挨打,洗得慢也会挨打,还不得饱饭吃,所以能吃上桃花糕就好开心。你是吃厌了,才没感觉。”
她的话语都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可仍使书生起了感叹。他瞧了自己一身锦衣,叹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疾苦在下,身在高位者本应俯看得清清楚楚,可为何总是见不到呢?”
“不是他们见不到,是视而不见!自己过得安逸舒适就行,谁管他人?再说了,如果不去欺压百姓,又怎显得出他们官威凛凛?不去欺压低等人,又怎显得出自己地位尊贵?”秦贞舔着手指上桃花糕残留的余味,“就拿当今来说吧!把人分为四等。蒙古人第一;色目人第二;汉人又分南北,北边的叫‘汉人’,第三;‘南人’第四。层层欺压。不如此又怎能显出蒙古人高人一等?我是南人,最低贱,浣衣局里谁都可以欺负我,就连刚来的小妹妹也轻看我。对了,你是几等啊?三等,还是四等?”
书生没答,自顾自地感叹,“王者治天下,天下之民皆为王者父母子女,当一视同仁,不该分什么一二三四。”
“说得对!就不该分!”秦贞拍手赞同,“可惜啊!你不是王者,管不了天下!你若是做官,以你的性情,到可以爱护一方百姓,但只有你一个好官不行啊!你不同流合污,不顺从大流,那些坏官就会联合起来挤兑你,就算你的治理方法再好,也不能实施。在我看来,坏官结党,好官也该结党。朝廷里还是有好官的,就是势单力薄。”
“贞儿说得有理。贞儿若是男子,到可以入我幕僚,时刻提点我。”书生微笑。
秦贞立刻羞了,埋头翻书,只顾着翻,也不看。
书生又问:“贞儿到说说看,朝廷里谁是好官?”
“朝廷里的事,我哪敢说!”秦贞不敢。但见着书生那么期待,犹豫了会儿,小声说出来,“听闻右丞相安童为人正直,常与大贪官阿合马争执,与阿合马那种狗官争执的应该是好官。他又是极有才智的人,好官若要结党,必须拉拢安童。”
“他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书生点头,但又叹,“他是那木罕的人。”
秦贞搞不懂他们关系,这些事她不懂的,本就不该让她谈。不敢再说了,低头看书。
突然间,腹中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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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儿,怎了?”书生见她异样。
秦贞按住腹部,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的,痛得连话也难说了。
“贞儿!忍一下!”书生急抱起她,奔出书阁。
奔往太医院。“今夜谁值守?快来看她怎么了?”书生疾呼。
值夜的御医正打瞌睡,本就不想动,一看又是浣衣局婢女打扮,更不想问诊。宫里的婢女病了,多是自己拖着,实在重得不行,也就让学徒瞧瞧,哪有资格劳烦御医。
见他不动,书生怒喊:“认得我是谁吗?”
御医定睛一瞧,吓得腿软,趴跪地上,哆嗦道:“燕……燕王殿下!不知是您,恕……恕……”
“少说废话!快救人!”书生将秦贞轻放床上。御医带着小徒连忙看诊。
珊丹虽睡下了,却心神不宁,今夜秦贞去得太久。忽然,院内嘈杂,她疑是出了事,即刻出屋。开门见着局使,局使正来找她,说太医院派来人通报,秦贞出事了,现在太医院中。
珊丹与局使赶去太医院。进房便见秦贞躺着,昏迷不醒。床边,广文阁里的书生守着她。
“贞儿!”珊丹奔向床边,“她怎么了?出去前人还好好的!”
“是中毒。”书生道,“幸好食得少,总算救回性命。”
“怎会中毒?”珊丹问。
书生指了桃花糕的盒子,“那疑似面粉的东西其实是毒药。何人撒上去的,你们更清楚吧?”
珊丹捧起食盒,她当然认得,这盒糕点是送给她,本是给她吃的。是浣衣局里的人?她顿起恨意。局使就在此处,先找她讨个说法!正要向局使质问,珊丹确觉得局使不对劲,老太婆呆呆望着书生,活像见着神仙般浑身微颤。
书生也看向局使,说道:“改着汉人衣冠,就不都认识我了吗?”
“燕王殿下!”局使跪倒在地。
“燕王?”珊丹惊望书生,“燕王真金?”
“没错,就是我。”书生回答。
燕王真金,忽必烈的嫡次子,嫡长子早亡,所以他是忽必烈诸子中地位最高者。因为深得忽必烈喜爱,也是目前皇太子之位争夺斗争中呼声最高的皇子。
食盒掉在地上,珊丹回神,拾起它。忽必烈最喜爱的儿子就在眼前,各种想法从她脑中掠过。但当看到仍昏迷着的秦贞时,这些想法又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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