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没过多久,那些被踢被打的部位又青又肿起来,碰一碰就感觉疼。珊丹忍痛干完今日的活儿,到了夜里,秦贞为她冷敷。
脱下衣裳,秦贞惊住,珊丹的身体伤痕累累,新旧疤痕像小虫般爬满全身,一点没有宫女冰肌玉肤的模样。
“我从小学武,有疤痕没什么可惊讶的。”珊丹说得很平常。
秦贞心想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沾了冷水,为她按压淤伤。“陶子瑛是这里的小霸,除了局使,就数她最凶,她的朋党也多,虽然你武艺高,可双拳难敌四手,以后还是别惹她们。”
“宵小之辈,我哪会把她们放在眼里。”秦贞按得她的伤发痛,“轻点!总有天要报此仇!”
秦贞窃笑,“你的武艺谁教的?”
“叔叔。”
“他一定很厉害。”
“他是怯薜歹。”
秦贞惊叹,“难怪!其实……其实我也想学!可以让你叔叔教我吗?”
“他已经死了。”
秦贞本还期待,听她这么说,立刻闭嘴。珊丹像是说件平常事,但秦贞想,其实她很伤心吧?“对不起,我不该提……”
“没什么,我已经觉得平常了。秦贞……”
“叫我贞儿吧!”
“贞儿,你是南人吧?”
“嗯。”秦贞点头,“他们都叫我‘南蛮子’。我爹是四川宣抚使。”
“你是宋人?”珊丹既惊讶又好奇,“那是个怎样的国家?我只听说过,从没见过!听说那里有好大的城,里边住着好多人,比大都还大。到处是河流,有条河比漠北所有河加起来还要宽,河水湍急,我们的骑兵过不去!”
秦贞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还有呢?”珊丹只知道这些,等着秦贞告诉她更多。
秦贞却茫然了,“我也不知道。我很小就离开了故国,爹被蒙古人俘虏,他们抓住我和娘,逼爹投降。爹狱中绝食而死,后来娘也死了,我成了奴隶,颠沛流离,最后辗转到这宫里。”小时候的事渐想起来,本以为它们已被忘记,秦贞念起这些年来的经历,黯然神伤。
“虽然天南地北,却都是可怜人。”珊丹也叹。
“珊丹你也……”秦贞看着她,“你是蒙古人啊!”
“蒙古人又怎样?”珊丹咬住嘴唇,“我父亲是阿里不哥汗的那可儿。你听说过阿里不哥汗吗?”
秦贞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知道!他是合汗的亲弟弟,与合汗争位,失败了。”
“阿里不哥汗才是蒙古真正的合汗,现在的忽必烈是篡位者!”珊丹握紧拳头说。
“你不要命了!说这些话!”秦贞急捂住她的嘴,幸好屋里只有她们两人。
珊丹才不要被她捂着,甩开她手,“就要说!你也是与忽必烈有仇的人,才告诉你这些!在宫里要谨言慎行,我憋很久了!忽必烈就是篡位者,阿里不哥汗才是真正的合汗!”
“好,好!随你说吧!还是说说你自己,你怎么到的宫里?”
珊丹冷静下来,想起往事,重了心境,“阿里不哥汗是忽里勒台大会推选出的合汗,他又是幼子,理所当然是汗位继承人。但忽必烈也想做合汗,与叛乱的诸王勾结,宣布自己为汗,并向阿里不哥汗发动攻击。阿里不哥汗居然被这种人打败了!忽必烈把他囚禁起来,我父亲、我哥哥,还有我,我们一直陪伴着阿里不哥汗。就算这样,忽必烈仍不放心,还是要杀死他。不仅是阿里不哥汗,连同那些陪伴他的人都不能幸免,父亲、哥哥都死了,大家都死了。之后,忽必烈宣称阿里不哥汗死于疾病。”珊丹紧抓住衣角,眼珠直盯地面不动,仿佛又看见多年前的一幕。
“那么你……”秦贞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来执行命令的人中有一个是我父亲的安答,他想救我父亲,救不了。父亲把我托付给他,我只是个小女孩,他们见我没有危害,叔叔又不断为我求情,才留我一条命。后来,叔叔做怯薜,我做宫女,我们一直等待着机会。”
“这么说,上次刺杀合汗的怯薜就是……”
“是我叔叔。但还是失败了。”珊丹不甘心,“他们知道我与刺客有些关系,所以贬我为奴。不杀我,是他们的错误,就算只剩我一个人,只要还有命在,我定要杀死忽必烈!”
“珊丹……”秦贞惊得呆呆的。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要为我保密!”
“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与你都会没命的!”秦贞紧拉住她的手。珊丹也同样紧拉住她,相互鼓励。
可是,秦贞没多久便低下头。
“怎么了?担心被我连累?”珊丹不意外,这种事谁也不愿摊上,“不会连累你。如有事,我一人承担。也不会迫你参与。”
“不,不是的。我一奴隶,除了条贱命,一无所有,还怕连累?我只是想到其它事。”秦贞感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是亲兄弟,却手足相残;你父亲和叔叔不是亲兄弟,却有情有义,这是为什么?”
“那当然!他们是安答,比亲兄弟还亲!”
“什么是安答?”
“就是……”珊丹想了想,“就是……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结拜兄弟,但又比结拜更那个!”
“‘那个’是什么?”
“‘那个’就是‘那个’!”珊丹抓住头发,“我想不出那个词,让我想想怎么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管它怎么译!我们结拜为安答吧!”秦贞笑呵呵。
珊丹却被惊住了。“这不是好玩的!而且从来都是男人之间结拜,没听说女人也能做安答!”
“那我们就开头!珊丹你告诉了我这么重要的秘密,我一定要与你结拜!”秦贞听说没人做过,兴致更大,“快告诉我,要怎么做?”
珊丹并不反对,与这个南人少女又颇感投缘,结拜也无妨。没女人做过,不代表女人不能做。“好!我教你!”她拉着她出了屋子。
浣衣局的水池倒映圆月,荡荡漾漾的月光映在墙上和她们的脸上,波光粼粼,像春日柔和的阳光。
“结拜安答需要以箭为誓,这里没有箭。”珊丹犯难。
“男子骑射,随身有箭矢,我们哪有那东西。”秦贞左右瞧瞧,有了目标。从木盆里抽出洗衣锤,“这是我们常用的东西,好比男子的箭矢,不如以它为誓。”
珊丹也得了启示,“如此最好!对我们来说,它比箭更有意义!”
秦贞握住一端,珊丹握住另一端,面对圆月,两个女孩跪地起誓。今年月日,天地月华为证,结为姐妹,永不相负。
“结拜为安答后要互赠信物。我……”珊丹摸了摸自身,拿不出任何东西。
秦贞也拿不出可赠的东西,于是说道:“信物是表心意,只要心意到了,有没有信物无所谓。”
珊丹灵机一动,“贞儿,你不是想学武吗?叔叔不在了,但我可以教你。”
“真的?太好了!”秦贞好高兴。
自今夜之后,深夜的花园里又多了个习武的身影。
晃眼已过月余,追查刺客同党的事渐渐淡下去了,有多少人受牵连,多少人遭了殃,不是小小的浣衣女奴能关心的,这里只有每日重复同样的生活,泡到双手发红、皮肤起皱。
“今天宫里好热闹,有节庆吗?”围着水池洗衣的女奴们又闲聊起来。
“不知道什么庆节,反正皇子们都进宫了。”
一听皇子们来了,女奴们叽叽喳喳闹得像壶里的沸水。也就是嘴上闹而已,其实她们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皇子。
“吵什么?做王妃的白日梦吗?就凭你们?”局使老太婆歪着嘴来了,今日她手里没提鞭子,到是捧了件袍子,随意走到名女奴身旁,“这是四殿下的衣服,快洗了!”
接衣服的是陶子瑛,她顿时愁眉苦脸。议论皇子到是论得欢,可真要为皇子洗衣服,谁也不干。那是苦差事,贵胄的衣服最难洗,稍有差池,可要挨板子的!
老太婆交待完任务就走了。陶子瑛灵机一动,顺手将皇子的衣服抛向秦贞与珊丹,“我看你们有空,帮我洗了吧!洗得好,皇子有赏!”
她又来这套,珊丹要与她算账,秦贞止住,“算了,只一件而已,别与她计较。”单独找只木盆,把四皇子的袍子扔进去。
才倒满水泡着,袍子里立刻出了些黑乎乎的东西,把水染成墨色。“还皇子呢!衣服脏成这样!”秦贞摇头鄙视。
话刚落,浣衣局里冲进一人。“四殿下的袍子呢?四殿下的袍子在哪儿?”一个侍从小童,在女奴间穿行寻找。
陶子瑛指了秦贞,他奔过去,在盆里发现袍子。“四殿下的袍子!”小侍捞出袍子,快哭了,“完了!完了!全化了!”
喜欢红颜乱:盛世奇女子请大家收藏:红颜乱:盛世奇女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