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 雨消雷收。
这场雷雨来得快走得急,雷霆闪电示威般在白菁头顶劈了五道后,这才意犹未尽的消散于天际。
很快乌云退去, 天空澄碧如洗。
屋外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映人间。
白菁被一群丫鬟手忙脚忙从桌子下护着钻出来的时候, 整只狐狸已经软得不成样子,身体似筛糠般打着哆嗦,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姑娘,没事儿了……”琴袖心疼的眼里都冒出了泪花, “姑娘不怕不怕啊,雷已经走了。”
琴袖嘴里哄着, 手上拿着一张帕子轻柔的拭去白菁脸上的湿痕。
见白菁仍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恍惚样儿,琴袖一时恶胆心中起, 直把把李寻欢与龙啸云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顾及到姑娘如今寄人篱下无枝可依, 单就凭李寻欢做的这些折辱人的行径,她们就绝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定要冲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琴袖……”
一群丫头扶着腿软的白菁坐在软榻上,又喂她喝了口水压压惊, 好半晌白菁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奴婢在呢。”琴袖摸了摸白菁冰凉的手, 柔声细语安慰道,“姑娘不怕啊。”
“赶紧让丫头们收拾收拾行李, 我们今晚就搬走。”
白菁定了定神,这李园她是一刻也住不下去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持续不过两刻钟,闪电总共才劈了五道,却足足有三道落在了白菁的周围。
第一道劈死了西侧院里七百年树龄的老槐树,又压坍塌了一间客房;第二道劈在白菁院外的池塘里,蔚蓝的电光让满池的锦鲤都翻了肚皮, 池面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第三道则落在了长廊上,雷火灼得廊檐一片焦黑,不停地冒着黑烟儿。
三道雷霆一道比一道劈得近,尤其是最后一道闪电几乎是擦着白菁的卧室直直劈来!
若非暴雨连绵,屋子里又围了一圈无辜的丫头们,雷霆收敛了气势没敢真的冲白菁下死手,不然白菁早就被天雷劈下的汹汹雷火连同这座院子一同烧成灰烬了。
嘤嘤嘤,太可怕了!
狐狸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这贼老天见缝插针,非要至她于死地不可?!
白菁惊魂未定,但没了李寻欢的庇护,这李园于她终究只是客居之地。
她虽是李寻欢的未婚妻,但也只是未婚妻而已。
李寻欢重义兄更甚于白菁这个未婚妻,就因为龙啸云犯了相思病,他就能无视表兄妹情义无视父母之命,将未婚妻拱手相让,甚至逼着白菁委身于龙啸云。
白菁不怪李寻欢断情变心,他到底也曾庇护她多年,但此事一出,却是在她心上划下了天堑裂痕,令她生出了恩断义绝的念头。
白菁不远千里投奔李家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好让自己不至于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但事到如今,李寻欢不愿再为狐狸提供庇护,又有个龙啸云在旁边虎视眈眈,原本的栖身之地已成了龙潭虎穴。
白菁哪里还敢再住下去?
好在她爹怕她孤身受欺负,临终前早早的变卖了祖产田地,又在江南置办了三进的屋子,虽然比不得李园气势恢宏,但也足够白菁带着林家的忠仆们安稳度日了。
而且林家留下的这些忠仆个个都会些拳脚功夫,尤其是白菁身边的三个大丫头,琴袖擅武,玉箫擅医毒,锦瑟擅机关暗器,她们单打独斗比不过李寻欢龙啸云之流,但若是三人合击之技却足以替白菁挡下所有的危险。
不管是人还是狐狸,但凡有了倚仗,腰杆子也就硬了。
“哎,”琴袖满口应下,“奴婢这就去!”
这会儿别说是白菁,这群丫头也早就受够了。
若不是老爷临终托孤,她们林家的人哪里会跑到这李府来受委屈?
老爷夫人在世时,姑娘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哪怕舅老爷能多活两年,姑娘也不至于被李寻欢欺负成这样!
一听白菁要搬走,丫头们各个喜笑颜开,手脚麻利的翻箱倒柜收拾东西,将白菁的衣物用品全都装了箱。
玉箫去了外院寻宋伯牵车马,宋伯是林家的老管家,伺候了三代林家人,他早年丧妻丧子,多年来守着小主人早已将白菁视作孙女般疼爱。
白菁投奔李园,宋伯放心不下特地跟了过来,如今就守在外院里替白菁管着林家的产业。
不消片刻,玉箫带着林家的下仆回来了。
院子里的装箱一抬抬被下仆带走装上马车,整个侧院里但凡属于林家的东西都被丫头们收拾走了,只剩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表姑娘……”
白菁要搬走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李府的耳目,而且她来时大张旗鼓,走自然也要走的光明正大。
“表姑娘,你是府里的主子,这……何至于此啊!”
李园的管家听闻消息急匆匆的跑来阻拦,不过他到底是下人,拦不住表小姐,急得抹着汗让府里的小厮快去寻少爷。
“让开!”宋伯怒容满面伸手狠狠推开挡路的李府的管家,力道之大推得李管家一个趔趄,“咱们林家的姑娘,哪有死皮赖脸非要赖在你们李府的道理?”
“这这这……”
小厮们眼疾手快的扶住年迈的李管家,没叫他当场摔倒。
“表姑娘要走,老奴不敢拦,但眼下天都黑了,不如再缓一缓,等明日天亮了再走也来得及啊!”
李管家以袖遮面,当真是羞得老脸通红,李寻欢眼下做的事,老管家自个也觉得离谱,但主子之间的事儿哪有他这个下人插手的余地?
只能想法子拖延,等着李寻欢赶来阻止。
“不必了。”白菁神情冷漠,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踏出李府的门槛,身后传来低沉的呼唤声,“林姑娘,请留步。”
龙啸云面色苍白,大步流星追来道:“若是因为龙某无意冒犯了姑娘,龙某给姑娘赔不是……”
白菁脚步一顿。
龙啸云眸光咻得亮了。
“麻烦李伯替诗音传个话给表哥,”白菁侧过脸望向李管家,“舅父与表哥多年来的照看之情,诗音铭记于心,不过既然表哥无意结亲,那么诗音与表哥之间的婚约就此作罢,我与他好聚好散。”
“这这这……”李管家面露难色。
白菁才不管他心里作何感想,反正她对李寻欢的那点儿好感与情意尽数被他败了个干净!
这世界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她就不信离了李寻欢,她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从雷劫下救她狐命的好男人了!
这十八年都苟过来了,白菁还能在这当头被雷给劈死了?!
“姑娘,我们走。”琴袖恶狠狠的瞪了以李管家为首的下人们一眼,扶着白菁快步踏出李府。
这破地方,姑娘真是住得够够儿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李府半步!
林家的马车早已经在李府的门口候着了。
锦瑟掀起车帘,与琴袖一左一右扶着白菁上了马车,车夫一拉缰绳,马儿嘶鸣着踢着马蹄欲走。
“林姑娘!”龙啸云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甘心的追了过来,鹰目含情地挡在了林家的马车前。
“哪儿来的狗皮膏药!”琴袖气得眼冒火光,“这是粘上咱们姑娘不放了哇!真是恶心人。”
“你们带姑娘先走,我去会一会他!”玉箫纵身跳下马车,执箫横着挡在龙啸云身前。
“站住!”
龙啸云脚步顿住,脸色骤然阴沉。
“咱们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玉箫嗤笑道,“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你!”龙啸云眼神阴鸷,被一个伺候人丫头如此羞辱,他气得面色阴戾,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根根凸起。
玉箫才懒得与这等没脸没皮连义弟未婚妻都敢觊觎的东西多费唇舌,当即掷出一把药粉。
霎时,雪白的粉末洋洋洒飘向龙啸云。
“这粉有毒!”
龙啸云冷不防吸了一口粉末,身体涌起阵阵无力感,他瞬间变了脸,运起轻功急忙闪避。
漫天的白色粉末遮住了龙啸云所有的视线,他咬着牙向前劈出一道掌风,凌厉的掌风裹挟着药粉四处散开。
眼前哪里还有白菁的身影?
那载着她的马车早已飞驰离开,无处可寻了。
“……诗音!”
龙啸云气得跺脚踩碎了地面上的砖石,飞溅而起的碎石话啦啦砸落在他脚边。
*
白菁打定主意要与李寻欢断个干净,她没去林父生前购置的宅院里,而是让宋伯另外置办了间宅院,当晚就住了进去。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夜空。
白菁推开阁楼上的窗户,朦胧的月光倾泻而下,霜色银纱披落在她的肩头,月之精华源源不断的笼罩在她身上,冷月的光辉随着她的呼吸一点点隐没在她的肌肤里。
月色之中,白菁黑发如瀑布披散在身后,根根发丝如上好的绸缎般光彩熠熠,她不仅容貌清丽脱俗就连发丝都似冒着仙气儿,美得不像话。
天际星月交相辉映,可以预见明日定然又是一个晴天。
但白菁却没有丝毫庆幸与欣喜。
身为异类,注定不容于世。
白菁原计划嫁给李寻欢借助婚盟誓约将两人捆绑在一起,自此后夫妻气运相连,同生共荣辱。老天看在亲儿子的份上,哪怕再不喜欢她这异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狐狸儿媳,到时候白菁还怕什么雷劫加身?
可惜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狐狸不是人,但李寻欢他是真的不当人啊,把她当成物件让来让去,这让白菁比吞了数百只苍蝇还恶心。
要不是欠了李寻欢的庇护之恩,白菁当场都能扒光了李寻欢的衣服把他丢龙啸云床上去!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情深意重,你怎么不把自己送给龙啸云?!便要拿狐狸来做人情?!
当然,白菁担心的不是这个。
她活了七百个年头才从狐狸修成妖狐,虽说现在披着人躯,但到底不是真的人。妖物野性难驯,而狐妖七百岁成年,一旦成年就会迎来发情期。
届时,白菁会受制于狐狸的本能而性情大变,如同一只真正的灵智未开的野狐狸般躁动难受,一心只想纾解。
这才是白菁不愿意留在李园里的根本原因。
李园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渣一个贱,她哪个也看不上,就算要找个男人度过成年期,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委身于这两狗东西!
白菁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在成年之前找到新的目标把这死劫安然度过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男人不可靠,变心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跟他们谈情说爱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反正白菁不靠男人的爱意阳气过活,回头她就去寻个气运之子度**,身上有了贼老天亲儿子的气息,看它还敢不敢劈狐狸!
虽说这法子只能管一时,但没关系啊,气息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老天敢劈她,她就敢拿它亲儿子泄愤!
老天劈她一道雷,她就去找气运之子滚一滚;劈她两道雷,她就施展狐媚之术迷得气运之子神魂颠倒,爱她爱到难以自拔!
贼老天拿捏着狐狸的命,狐狸就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看看这贼老天还要不要它亲儿子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