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杨将没想到的,他前脚到了小木屋,明叔后脚就给董生打了个电话。
知道对方有些来势汹汹,董生担心葛秋吃亏,连详细原因都没打听,撂了电话就带上董庖丁和常乐来禁区了。
“一大把年纪,还想跑去欺负小姑娘,是有脸咋滴?还是当咱们全是死人呢。”董庖丁把车开得飞快。
董生只是冷哼的沉着脸不说话,但护犊的意思很明显。
只有常乐很震惊,不由自主的又和一开始那样,暗搓搓的在心里想,新来的小师妹,不会真是师父在外面的遗腹子吧。
而此时,葛秋整理好了衣服,就在小木屋的前厅,见到了精神奕奕的杨将。
身体还没有完全亏空的他,现在浓眉大眼气势逼人,用他炯炯有神,并且还充满了上位者的犀利目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从始到终,葛秋都不卑不亢的站在那,与他四目相对。
他不说话,她便也保持沉默。
直到杨将的心理路程,从打量变成惊讶,又从惊讶变成冷酷,葛秋这才不紧不慢的说话了。
“杨将,虽然您身居高位,但我不是你的犯人,用不着这样以势压人地来审视我吧?”
一直站在杨将身后的梁恬吓了一跳,打死她都没想到,一个外来的小姑娘,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杨将说话。
心里如滔天巨浪的喊:你是疯了吗?
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
眼神渐冷的杨将也诧异了半秒,但回过神后,立马在心里做了个对比,然后那种不平衡,瞬间像潮水一样,再次把他淹没。
哪怕此时他觉得葛秋有些蠢,蠢到去质问一个将军,但这样的勇气却是梅平安没有的,也是他想要梅平安有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阴沉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葛秋身形挺拔,没露一丝怯。
“知道,不但知道您是谁,还知道您派人去了荛城,把梅平安带到了北城,就在他给我打了电话之后,我也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我父母的,一个给靳时忱。”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就不用在这故弄玄虚了。
第一,你不是公事,就算是公事,她也没犯什么错,轮不到他在她面前施威。
第二,队里的通讯是有录音的,她完全相信,杨将在来之前,已经听过她和梅平安,以及她父母和靳时忱的谈话了。
那么她的态度不会因为谁而改变,你一个堂堂将军,不去明辩是非,从你儿子身上找原因,反过来还不停的,对你儿子有养育之恩的人怨恨,那么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她去尊敬。
杨将的脸色,瞬间沉如黑水。
如果一开始他还觉得葛秋蠢,那么现在,他就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尤其是她的不畏强权,和态度分明,就好像生生在他脸上,煽了一巴掌。
还让他马上想起梅灵珊的所作所为,此时此刻他又和梅灵珊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亲亲的一父一母。
沉吟下,他深吸了口气:“你很好,我来见你,不过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很好,但他却不好?”
葛秋便笑:“那么现在听杨将的口气,是已经确认了吗?”
确认梅平安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了吗?
杨将一愣,忽然有种节奏全在她身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糟糕,也让他极为不喜。
他到底是个将军,也是在场所有人里的长辈,岂能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站到了他的头顶上为所欲为。
还牵着他的鼻子走?
“你用什么态度在跟我说话?”杨将发威。
葛秋还是没有一丝害怕道:“那么杨将呢?您是在用公平客观的态度,来我这里解惑的吗?”
杨将瞪起眼,心里大骂了一句好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但他还没有火到失去理智,拿他将军的身份去作威作福。
反过来,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还阴霾散去的露出了几分笑。
“很抱歉,我这辈子做了很多事,也经历过很多事,可唯独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当父亲,所以有些过激,希望你能理解。”
是的,她能理解,但她讨厌忘恩负义。
掀了下眉,她也不想因为梅平安,变成没有教养的人,于是顺着台阶缓和了一下态度。
“我明白,但我想提醒一下杨将,梅平安的不如人意,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换句话说,几个月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生父生母,而对于我们这些平凡的普通人来说,在传统的家庭观念上,其实比谁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尤其是我的父母。”
“他们是宁愿委屈我,也要从大局观上去考虑,与其对他放纵不管,还不如坚持的去把他,积极的引导向上,可惜事与愿违,他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不但没心没肺,还继续我行我素的刚愎自用,那么您来质问我父母的教育,合适吗?”
真的合适吗?
葛明朝和程秀秀对梅平安的教育和管束,真的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这十五年来不说掏心掏肺,也是尽职尽责。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么在他们尽职尽责的时候,有想过梅平安还有生父生母吗?
没有。
不但没有,还把那种尽职尽责放到了自己身上,并无怨无悔地没有考虑过任何回报。
这样的养父养母,梅灵珊和杨将凭什么怨恨?
以凭什么用高人一等的姿态来斥责?
农夫与蛇也不过如此。
葛秋就笑着问:“我父母以及我,是梅平安的下人吗?还是您和梅灵珊,在十五年前,把他托孤给我的父母了呢?”
咣咣,又是几下无形的耳光,煽得充满负面情绪的杨将面红耳赤。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一个小丫头问到哑口无言。
刹那间,他的身型有些显老,之前还挺拔的脊梁,微微弯曲了起来。
他看似喃喃,可实则还余怒未消道:“所以,全是他自己不学好,还和你们一家人无关喽?”
葛秋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杨将,重复强调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杨将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我父母以及我,是您的下人,还是您和梅灵珊,亲口把他托孤给了我们?”
杨将磨牙,终于知道自己没有站在道德的这一头,再询问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他窝火又烦躁的挺了挺胸。
“是我想岔了,我道歉!但你越优秀,我就越忍不住多想,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本来我是想过几天再去见你父母,和他们好好谈一谈这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恩,到时候是补偿金钱也好,还是给予帮助也罢,都是我应该做的,但现在,我很想立刻、马上,见见他们了。”
最后一句话,他咬字很重,仿佛在说,他原本的来意就是感恩,而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差钱和权,你要态度好呢,他就会很大方。
但你要用现在的这个态度,那么我就要去你父母面前,问一问他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教育?
也就怪不得教不好他的儿子了。
当然,这还不是杨将话里的重点,他的重点是给钱和给帮助,就问你想不想要?
就算你不想要,也最好惦量惦量他的身份和地位,真要和他硬着来,他也有本事用他手里的钱和权,把你们一家人按死在这里。
恩威并施的威胁。
赤果果。
葛秋笑了,她这个人啊,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好啊,只要你能让明叔放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