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丹桂飘香的荛城,迎来了入冬前的第一场雨。
数不清的小黄花,被无情的大雨打落枝丫,形成涓涓细流冲进了下水道。
伤口已痊愈的梅平安,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
他已经不记清,梅灵珊离开荛城有多久了。
他只知道,从梅灵珊出现到现在,自己就像个无家可归,又惶惶不安的孩子,每天不是在酒店就是在酒店。
没有他认识的熟人,也没有人跟他说熟悉的乡音。
他以为的那种一呼百应,千人鞠躬喊少爷的面画,就像泡影一样,消失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
他想出去耀武扬威,守着他的林家人就说:“不可以。”
他又退而求其次,说自己还有东西落在葛家,想去取回来,守着他的林家人又说:“不可以。”
还说,这样只会让梅灵珊不高兴,既然选择了跟着生母,那他就要学着,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斩断。
安心在酒店等着梅灵珊的安排就好。
可一个月三十多天过去了,他没有看到任何所谓的安排。
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吃喝拉撒睡,没有人来巴结他,也没有人来和他说话,就让他呆在房间里,无聊的刷着电视。
不准他出门,不准他见人。
就连他说要见林妮,林家人都说:“小姐没空。”
他又说要台游戏机打发时间,林家人说:“你手没完全好。”
他便说,那你们陪我打牌吧,林家人说:“不会。”
后来他发狠,说自己想要女人,林家人又又说:“你身体金贵,普通的女人入不了梅灵珊的眼,所以还是不要去做让梅灵珊讨厌的事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梅平安心想,他哪里还像个少爷呢?
明明就是个囚犯吧。
然而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囚犯,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相比起曾经在葛家的作威作福,又无人敢管他的自由自在,他后悔了。
后悔不该听信梅灵珊的什么,我是你亲生妈妈,就把葛家曾经对他的好,全部丢到了九霄云外。
更不该信了梅灵珊的邪,和葛家断了所有关系。
当他一个人越来越孤独,就越来越想念曾经的一切,哪怕那些一切,还是他曾经最深恶痛绝的训斥,和所谓的为他好,如今回想起来,也像是忠言逆耳,有如天籁。
窗外烟雨蒙蒙,就在梅平安越来越后悔,还感到十分痛苦时,电视里的一个湾湾综艺,女主持人忽然煽情的说。
“一个孩子,他不能没有家,也不能没有父母,倘若失去家,就会心无归处,然后失去父母,就会失去人生的方向,是这样吗?”
另一个男主持人说:“是这样,所以说家和亲人,永远都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意义,也是生命的意义。”
听到这,梅平安呆滞的回过头,木纳的看着电视,看着里面的人侃侃而谈。
他脑子里却像重锤敲过一样的电闪雷鸣。
他没家了,也没父母了。
难怪心无归处,也毫无方向了。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梅平安开始笑,最后笑出眼泪:“我不想姓什么梅了,还是姓葛好,虽然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势,但至少是自由的。”
就在这时,套房的外面传来陌生,但又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我是杨将的副官赵勐晟,奉杨将的命令,前来带葛平安去北城见蒋将,请注意,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任何人不得阻挠。”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这次梅平安没有害怕,反而狂喜的站直了腰。
嘿!
他听到有人叫他葛平安了。
太好了不是吗。
至于杨将是谁,赵勐晟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门被打开。
梅平安看到,外面站着清一色的制服,然而被团团围住的林家人,就像作奸犯科的坏蛋,全都惊讶到不敢吭声。
梅平安心里欢呼,暗暗想,他是不是得救了?
一身戎装又年轻帅气的赵勐晟看了梅平安数眼,他忽然立正,给了他一个标准的敬礼。
“葛平安同志你好,我是蒋将的副官赵勐晟,奉命前来带你去北城见杨将,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梅平安激动到脸色潮红,心里飞快的想着,这是人民的守护神啊,绝对绝对站在正义的一方,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先离开这里,再去问杨将是谁吧。
“方便方便。”梅平安一脸求之不得。
知道一些原委的赵勐晟发出一声轻笑,随后用眼神示意属下,按原计划留人监视,在杨将没有发话之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看着梅平安就要走,负责此事的潘六,急得脸色发白,刚大喊了一声:“少爷。”
赵勐晟冷酷的眼神就朝他望了过来:“我刚才说过了,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任何人不得阻挠,你是听不清楚吗?”
潘六恐惧到后背冒了冷汗,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的低下头。
至于梅平安,他不但不慌,还有一种大快人心的错觉,更不经意的,想起葛秋,还有靳时忱给他安排的入队。
他就在想,如果……
如果没有梅灵珊,他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入队了?
就和这些人一样,穿着整齐的制服,执行着最光荣,又最威武的任务?
如果是,那他的手,也应该不会失去,还会完全好长在他胳膊上。
梅平安又后悔又唏嘘。
鬼使神差的,他在上车后,竟然向赵勐晟道:“我能给我的家人打个电话吗?”
赵勐晟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在他面红耳赤时,又见他眼神闪躲道:“我是说我妹妹葛秋。”
他想,葛秋是靳时忱的老婆,那有什么事跟她说,绝对会比跟葛明朝和程秀秀说要好。
虽然他和葛秋之间很糟糕,但他想,只要他诚心认错,葛秋应该会原谅他。
再说了,那天梅灵珊找到他,说要给他出气,他其实也没想要她命。
更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淀和后悔,他敢理直气壮的告诉葛秋,那个时候的他,就是被梅灵珊骗了,才会身不由己。
所以,他真不是故意要去伤害她,最后还导致靳时忱要他一条胳膊的。
就像在警察局里的最后一次见面,她也不说两清了么。
赵勐晟收回视线,没任何情绪波动道:“可以,是现在吗?”
梅平安惊讶,环视车里的一切。
“现在可以吗?这车里有电话?”
赵勐晟正色:“当然有,我们有无线电。”
几分钟后,梅平安从通讯员手里接过电话,他兴奋地想,自己这待遇,像不像电影里的大首长?
他咳了几声,就在他想怎么和葛秋交谈时,电话里清晰地传来葛秋的疑问。
“您好,我是葛秋,您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