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复古豪华的别墅大厅,大理石壁炉里烧尽的木灰堆出高高的一摞,火星噼啪响着,外面下着大雪,室内干燥又温暖。
连着两次不正常的失去意识,让怀姣在清醒过来时,头昏脑涨。脑袋重的不像自己的。
头无力地垂着,他半闭着眼,头脑昏沉间让人抵住下巴抬起了头。
“还不醒。”没什么温度的冰冷男声。
下巴上的手指从抵转为捏,似用了点力,怀姣蹙起眉,想要摆脱却使不出力气,肤色白嫩的下巴尖只一小会儿就显出红印,捏着他的男人,手上一顿,下一刻便收了动作。
怀姣意识模模糊糊,过了好几分钟才缓缓睁开眼。
视线所及处,是大厅地板上无比熟悉的暗红色羊毛地毯,眼睛睁了又闭,想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体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唔……”
“要等你睡醒还挺不容易。”
怀姣怔怔抬起头,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对方覆着眼视线垂直看着他。而男人身后,是和怀姣处境一模一样,四肢被绳索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的卓逸三人。
他们似乎早就清醒了,只是此时手被反绑着,嘴上还封着胶带。
还没从突变剧情里回过神来的怀姣,脑袋懵了一瞬。
——我草,我第一晚就猜到过前男友有问题!!
——饭里下药了吧,我说邢狗这逼怎么还主动做饭呢!!
——呜呜呜别伤害姣姣啊,妈妈害怕呜呜呜
——最后一晚才开启主线吗,邢狗好吓人啊想抱抱姣姣呜呜
“啊——”
突然响起的短促惊声,将被弹幕吸引去注意的怀姣吓得一抖。
女人嘴上的胶带被扯开,胶带粘得紧,邢越动作又粗暴,刚一撕掉对方嘴周就红了一大片。
“邢越你他妈有病吧!”林之芝红着眼眶骂道。
她显然还不清楚此刻情况,等骂完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身体剧烈地挣扎两下,身下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搓挪声。
身旁同样被捆着的陆闻和卓逸两人,显然冷静很多,脸上胶带被扯开后,只沉声问了句:“你什么意思,邢越。”
邢越站在怀姣面前,抬起手的动作在看到面前人惊惧的眼神时,停了停,转而捏着对方脸颊,轻揭下嘴上的胶带。
“刚才还说你们不蠢了。”
手中胶带被揉成团,随手抛在一边。
“不是问谁在搞鬼?”
邢越坐下身,地毯上还有头一天晚上玩游戏时未收拾的空酒瓶,他拿着把玩了两下,酒瓶在地毯上转动一圈,接着被修长指骨突兀按停——
“都猜到了我就不装了。”
“我不喜欢废话。给你们一分钟问话时间,问完我就开始了。”
陆闻闻言马上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捆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不要浪费时间问这种蠢问题。”邢越语气平静,线条锐利的侧脸微偏过去,视线扫了对方一眼,道:“刚才在桌上说的就挺不错。”
“秦丽是你杀的吗?你跟沈承遇,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些。
怀姣下意识朝问出问题的卓逸看过去。
“第一天晚上,第一个提起沈承遇的人就是你。”卓逸只穿了件不算厚的贴身毛衣,他的外套此时还穿在怀姣身上,身高腿长的男人略有些狼狈地被束缚在椅子上。可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慌乱,甚至有些不寻常的克制意味。
“还逼着怀姣去了三楼,当时,你打算要做什么?”
坐在地毯中心把玩空酒瓶的邢越,动作停了一瞬,他顺着卓逸的视线落点,将目光移到对方正看着的怀姣脸上。
接着语气不平不淡道:“很重要吗。”
“很重要。”
“不是。”邢越冷声道,他绕过了卓逸的第二个问题,转而回答起他的第三个问题,“他的老情人想见他,我只是帮个忙。”
怀姣被邢越语气略怪异的一句老情人,弄懵了下,刚想问句什么,就听到面前男人突然道:“一分钟到了。”
邢越仍坐着,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废话好多,现在可以先闭嘴了。”
“我喜欢速战速决。”
“你们很喜欢玩游戏是吧。我来陪你们玩。”
……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三天之中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一句话,只是这次和之前完全不同。别墅里四个年轻男女,分成四个角面对面被困在座椅上。
他们微沉着脸,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面前看似正常的邢越到底想做什么。
原本坐在四人中间的男人,此时换了位置坐到了怀姣旁边。他说的陪他们玩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加入和他们一起玩。
因为第一轮游戏,酒瓶就指向了邢越自己。
邢越没等他们开口,就直接道:“我选真心话。”
“四年前,我第一次回国,是参加堂弟的葬礼。”
如讲故事一般,冰冷叙述道,“他参加一场同学聚会,意外身亡,回来时尸骨无存。”
早已隐隐猜到些什么的怀姣,到此刻真实听到时,仍控制不住身上打起寒颤。
四年前,同学聚会,意外身亡。邢越口中的堂弟,不用多想都能肯定,就是一天内不断被提起的,沈承遇。
“堂弟家族背景深,发生这样的案件很自然被压了下去,只有零星的本地报道上提到,案发现场的火灾,不太正常。”
“一同参加聚会的五个人,毫发无损。”
“而偏偏他在的三楼被烧得彻彻底底。很奇怪不是吗。”
“我不是一个相信意外的人,也不相信报道上所谓的真相推测。”
“所以我在四年前,从国外转到了和堂弟同届的同学班上。”
别墅大厅在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切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我刻意进入他的圈子,刻意认识他的同学,连所谓的前任对象……”邢越说到这里时,声音停顿了一下,“都一并熟悉了。”
陆闻和卓逸的视线,越过邢越落在了怀姣身上。怀姣茫茫然睁大了眼,所有觉得疑惑的点,都拨开云雾一般清晰了起来。
比如邢越那么讨厌他,连手都不愿意牵,为什么还会跟他在一起。
因为怀姣是沈承遇的对象,想要知道沈承遇的事,接近他最简单不过。
“那人不聪明,还是个恋爱脑。”
“想要知道的事,不用多费头脑都会自己交代出来。只是在聚会当晚发生的事上,无论怎么诱骗,他都守口如瓶。”
“明明蠢的让人厌烦,这种时候倒格外聪明起来了。”
邢越说这话的表情,是毫无情绪的冷静陈述,可是这样最伤人。
怀姣知道自己不是他口中的这个人,所以并不感觉多难受。只旁边听众不同,他们是真真实实的剧情中人,大概也是真真实实的怀姣的朋友。
因为在邢越说到蠢字时,怀姣看到身旁的卓逸,忍也忍不住似的,额上暴起青筋,咬牙沉声道:“邢越你他妈说话就好好说,怀姣没做错什么你没必要这么说他。”
怀姣愣了愣,在心里替卓逸捏了把冷汗,他怕邢越被激怒做出些什么事,面上都白了一些。
结果邢越只是看了他一眼,冷着脸,唇角压了压然后闭了嘴。
话说到这里,其实主线剧情已经浮现大半,这场游戏的主旨不过是一场蓄意复仇。
而剧情里唯一还存疑的,就是至今仍未清楚的四年前沈承遇死亡之谜。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害了沈承遇,不光是邢越,连怀姣都不清楚。
所以才有了四年后的这场毕业之旅。
同一个地点,同一群人,围绕同一个事故。
邢越说完后,游戏继续。
瓶口细长的红酒瓶,在地毯上转了许久,最后一圈缓慢移动后,瓶口停在了现场唯一的女生林之芝面前。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不知道,我不玩,我要回家!”
“我凭什么要陪你玩什么破游戏!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恶心人!”
原本安静好一会儿的林之芝,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她或许是从邢越刚才的话中,恍然意识到这次的游戏无法善了,所以才又情绪激动地不断挣扎起来。
邢越眼看着她发了会儿疯。
他等了等。
在半分钟无果后,忽地骤然出手,一柄泛着冷光的短匕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被他反握在手中,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刀光一闪,瞬间割破了身旁人的小腿弯。
温热的血珠,滚过刀刃坠落在地,和暗红色的地毯融为一体,还有一些顺着刀锋扬起的动作,溅射到离得近的两人身上。
陆闻闷哼一声,嘴唇霎时白了。
“啊————”尖锐的女声大声叫着。
而始作俑者邢越,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将刀刃往地毯上擦了擦。
他平静道:“我不喜欢欺负女人,也不喜欢有人不听话。”
“宽刃猎刀,我堂叔送我的,随便一刀就能划破你的动脉。”
“你再浪费我的时间,下一刀就是他的脖子。”
陆闻腿上浅灰色的休闲裤,半截被划破,裤腿耷拉着,从刀口缝隙中能看到肌肉流畅的小腿肚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猎刀伤痕。
邢越两句话的功夫,男人已经流了过多的血了,他嘴唇发白,额上冷汗一颗一颗不断往外沁出。
怀姣从没有哪一刻能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逃生游戏里,他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坏脾气的前男友,而是剧情简介里,导致这场毕业旅行无人生还的,幕后大boss。
他或许不讲道理,或许共情能力低,性格极端,攻击性强。
上一秒还在冷淡平静地讲着故事,下一秒也许就会面无表情地,拿出猎刀割断你的喉咙。
怀姣脸上面无血色,一双腿紧绷发软。
邢越就坐在他右腿边,身旁不远处的陆闻,小腿往下,浅色裤子已经被血液染成深色沁湿了大半,和上半截裤腿显出鲜明的对比。
刚刚割破腿的宽刃猎刀,让擦干净血的邢越随手往地上一钉,稳稳插进地毯里。
“最后一遍,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呜……我选,我,真心话。”断断续续,似哽似咽的隐忍哭腔。
邢越似乎笑了下。
说:“早听话不好吗。”
“一个问题。沈承遇是在大火中被烧死,三楼阁楼的大门无法上锁,他精神正常,没有自杀倾向。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有人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才能把他一个大活人,困死在阁楼里,活活烧死。”
“你知道吗。”邢越问道。
林之芝嘴唇紧抿了片刻,才咬牙道:“安眠药……”
“什么?”
“有人给他下了安眠药。他醒不来!”
邢越沉默了一瞬,道:“他不会吃别人递给他的任何药物。”
“如果不是别人,是他当时的男朋友呢。”
林之芝用逐渐冷静下来的细弱声音,道:“在游戏里刚被拂了面子,又去求和,低声小气掉着眼泪,还给他准备了安睡的牛奶。”
“哪怕他再不喜欢,再厌烦这个人,也狠不下心做出拒绝的举动。”
邢越说:“你知道骗我的下场吧。”
林之芝红着眼睛,声音嘶哑道:“骗你我全家死光,我不会撒谎,我只想带陆闻,呜……活着出去。”
“你他妈放屁!林之芝你他妈疯了!你知道个屁你就乱说!”邢越明显听信的表情,让游戏里全程少言的卓逸,胸腔起伏脸色瞬变。
邢越表情阴晴不定,他视线从林之芝身上收回,微侧过头,转眼朝怀姣脸上看去。
怀姣从林之芝说出男朋友这个词时,就已经愕然怔住。
在林之芝轻描几句形容出内里细节后,他仓皇着一张小脸,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嘴唇张了又合,硬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邢越只不带情绪地瞥他一眼。
怀姣就自发地冷汗涔涔,后背都打起颤来。
“你在怕什么。”脚下传来一阵热度。
怀姣垂着眼睫,视线下落。早上起得慌乱,跻着拖鞋未穿鞋袜的光裸脚背上,此时覆着一只手。
那只手指骨细长,骨节分明有力,它刚刚握过一把开了刃的猎刀。
邢越的手从细细颤着的白皙脚背,缓缓移动到被绳索束缚的细瘦脚腕上。
他坐在地毯上,就这样握着怀姣的脚腕,从下往上看向他。
问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得腿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