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真人简单解释了几句他跟石矶之间出现的矛盾。
大概从百年前开始,阐截之间的冲突在东洲修行界愈演愈烈,阐截两教的弟子虽没有直接爆发斗法,但暗中已是不断开始对峙。
两边一干架,黄龙和石矶这对‘跨教恋’就开始经受一些考验。
最初时,石矶请黄龙出面调解一些宗门冲突,黄龙自是没有回绝,能出面就出面,主打一个给他龙某人一个面子。
后面渐渐的,截教内部,尤其是石矶的朋友圈开始流传一些言论。
‘黄龙真人现身为那些宗门做调解,是故意宣扬他们阐教大度,说我们截教小气。’
‘就是,有好几次我们这边的宗门都快要赢了,黄龙真人跑过去拉偏架去了。’
‘这条黄龙,仗着他此前帮扶天庭之功,以及自己祖龙之子、圣人弟子的背景,总是说给他一个面子,他面子可真够大的。’
这些,还是黄龙真人无意间在截教的仙宴上听到的。
黄龙真人自是气不过,回了洞府后,忍不住跟石矶发了几句牢骚。
石矶的性子虽也算温和,却也不想让黄龙为这般事受委屈,更何况黄龙每次出面,其实都是她央着的。
她转而去找那些家伙理论,截教人多嘴杂,事情就开始不断发酵。
不少喜欢闲言碎语的截教仙,修行本领不怎么样、名气也不怎么大,专爱在后面做长舌鬼。
有关石矶和黄龙的恶评,逐渐在那些仙岛中传播。
有仙说:‘石矶本就是巴结上的黄龙真人,她跟黄龙真人好上以后,在教内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她如何能融入金鳌岛的圈子?现在人家是金鳌岛的座上宾。’
也有仙道:‘阐截两教必有一战的话,黄龙和石矶帮哪边?要不,让他们在床上打一架,既分高下,也分上下?’
更有仙直接开始造谣:
‘黄龙就是阐教安排来的一根钉子,就是为了刺探我们截教内部的虚实。’
‘黄龙是来故意坏我们教运的,他身上有龙族秘法。’
‘阐教就喜欢来阴的,黄龙不断露面做和事佬,那就是想在我们截教提高声望,等时机合适,就直接给我们来个釜底抽薪!’
‘黄龙真阴险。’
这些话传到石矶和黄龙耳中,最初他们都只当没听闻,还曾去天外躲避。
但他们两個之间的裂痕已是出现。
而且随着阐截冲突越来越激烈,黄龙与石矶之间也出现了些许猜疑。
当石矶忍不住问出:
“若等封神大劫落下,阐截弟子不免一战,你我为道侣又该如何自处?”
他们的关系,也就正式进入了下行期。
玉虚宫主殿。
太乙真人正问:“那师兄是如何回答此问的?”
“还能如何回答?”
黄龙真人嘀咕道:
“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实龙,自然是老老实实回答。
“道侣归道侣,宗门归宗门,我既是阐教十二金仙,深得老师信任,自是要站在阐教这边。”
“然后呢?”
一旁传来了问候声。
黄龙真人扭头一看,额头顿时挂满黑线。
他一个晃神的功夫,背后站了三五位师弟,都在关切地注视着他。
黄龙心底微暖,又有些害臊,倒也不介意自己这点事被师弟们听去。
他又叹了口气,而后面露愁苦,嘀咕道:
“然后就不合了呗。
“她说她不能放下截教的兄弟姐妹,我说不能背弃阐教的师兄师弟,我们当时就吵了几架。
“后来虽然也有所缓和,但只要涉及到两教之争,我们总不免出现争执。
“我能感觉到,我们两个的心啊,离着越来越远了,彼此之间总是不免猜疑,原本因她与我熟识的截教仙,也开始有意无意避开我。
“后来,平安闭关回来了,天地间发生了一些变化,天机可以推算出一些道仙封神劫相关之事了,东洲虽然暂时不打了,但咱们跟截教那边更紧张了。
“索性啊,我就离了她的洞府,搬回我原本洞府了。
“可就在昨日……唉!”
太乙真人拿出在东安城搞来的仙瓜子,咔咔嗑着,纳闷道:“昨日如何了?”
“昨日,石矶带了两个相熟的仙子,说想来玉虚宫听课,能否请我带她们一同前来。”
黄龙真人皱眉道:
“我就感觉,这事有点不太对劲。
“你们也都知道,截教那边跟我们不一样,他们仙太多了,自然而然就分出了一些不同的类别。
“你像八大弟子、随侍七仙,这种顶尖高手,见到咱们大多都是笑呵呵的,也不会直接起冲突,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言语相激。
“但他们
“看咱们不顺眼的,看咱们特别不顺眼的,以及看咱们非常不顺眼的。”
清虚道德真君闻言差点笑出声。
黄龙苦兮兮地道:
“石矶带来的这两名仙子,我瞅着就不像是善类,石矶也是被她们央求的紧了,又被话赶话架住了,不得已才来寻我,不然就石矶那性子,跟我还吵着架呢,肯定不能这么容易就服软。
“我这一想,这俩仙子该不会是想来玉虚宫捣乱吧?
“她们是截教弟子,今日又是这般正式的场合,若她们说几句讽刺的话,那岂不是让咱们难堪。
“若她们冲撞了老师,那岂不是我天大的罪过?
“所以我就给她们拒了。”
太乙真人面露恍然:“截教仙好面好虚荣,石矶道友定也不能免俗,所以又跟你吵了?”
“何止吵架,这都割袖断情义了。”
黄龙在袖中取出了一截长袍的衣袖,展示给了几位师弟看。
这几位师弟各自皱眉唏嘘,外围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十多名阐教二代三代弟子,也开始纷纷出声说石矶的不是。
太乙真人摸着下巴嘀咕: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全是石矶道友的错吗?”
阐教众仙皱眉看向这位红衣道者。
太乙真人话锋一转:“明知道截教就是这德行,还硬舔上去的师兄你,难道就没错吗?”
黄龙真人额头满是黑线。
他骂道:“你少在我这说风凉话!”
“这可真不是风凉话,”太乙笑道,“之前我可是提醒过师兄你的,只是师兄伱一片道心满是滚烫,就想着跟她卿卿我我,现在总归是出问题了。”
“唉,”黄龙叹道,“本以为我们之间能扛得住大劫,这不曾想,大劫还没来,已是要各自安好了。”
清虚道德真君正色道:“黄龙师兄莫要伤心了,你若是想要寻道侣,师弟帮你去贴些告示就是。”
“哎哎哎!”
黄龙赶忙道:
“别瞎搞啊,我好歹也是十二金仙,福缘深厚、跟脚本正,道侣不道侣的那都是小事!
“贫道以后就一心向道,莫问红尘!”
众仙大多莞尔。
太乙真人也克制住了阴阳怪气的冲动。
毕竟他能瞧出来,黄龙道人此刻是真的有些黯然神伤。
忽听殿门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黄龙师叔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勘破了红尘。”
伴随着这般笑语,一名身着黑底绣金窄袖袍的青年道者,身形自画外而来,伴着空气中的淡淡波痕进入了此殿。
殿内众仙见得此青年,连忙收起笑脸,各自起身行道揖;
殿外众生见得此道者,一个个精神振奋、双眼放光,朝主殿凑近观摩。
就听黄龙真人高呼:“拜见天帝!”
来的不是李平安又是何人?
殿内众仙各自问候,李平安左右拱手,含笑应答。
他先是去了云中子面前,与云中子互相见礼,一个喊老师,一个称陛下,又与南极仙翁以及刚赶来的广成子互相见了礼。
广成子埋怨道:“陛下怎的突然就现身了,贫道也来不及外出迎接。”
“瞧师叔您说的,”李平安笑道,“我虽是天帝,但也是道门三代弟子,今日这般场合是听师祖讲道,我自是以弟子身份前来,如何能劳师动众?”
“陛下您请上座。”
“哎,”李平安正色道,“师叔您给我安排个座位,稍后我自己去找就是,我与黄龙师叔多年不见,今日当好好叙旧。”
“善。”
广成子含笑答应,甩了甩手中拂尘,目送李平安去到了黄龙、太乙两位师弟身侧。
广成子转身与南极仙翁商量了一二,将李平安的蒲团摆在了南极仙翁与元始天尊的主蒲团之间。
如此一来,李平安既不用排在云中子之前,被人说长幼不分,又不用排在云中子之后,被人说尊卑不清。
李平安倒是没多管这些细节,笑呵呵地瞧着黄龙真人,轻轻挑了挑眉:
“师叔心气儿不顺?”
黄龙真人挤了个难看的微笑。
一旁太乙真人道:“鸳鸯到头各自飞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乙师叔最近修身养性了?”
李平安笑道:
“难得在您口中听到点正常的话。”
“那是,”太乙真人感慨道,“此前没收弟子,说话总觉得要风趣幽默些才好,而今才发现啊,那样容易把徒弟教成傻子。”
您管之前那叫幽默风趣?
李平安扭头朝着殿外打量,看到了那个灵珠子。
杨戬已经没了;
瑶姬现在拜入了女娲宫修行;
灵珠子转世成哪吒这事,那还是可以保一下的,这点顺天道而为也不是不行。
李平安道:“灵珠子现在,心智还算正常?”
太乙真人幽幽地瞥了眼李平安:“陛下还是安慰安慰黄龙师兄吧,你关心我家弟子作甚?”
“他与我天庭有缘。”
“我这徒弟可舍不得放入大劫,他性子太温柔了,明明是个男子,却没什么男子汉的气概。”
太乙真人摇摇头,仰头看着殿顶,感慨道:
“不提了。
“我请了几位师兄师弟为灵珠子测算,他还真是免不了去大劫中走一遭,他本是天庭瑶池一颗灵珠修行有了灵性,先天不足,这问题也要想办法解决。”
“顺其自然嘛。”
李平安随口应了句,并未提醒太乙真人可以让灵珠子转世如何如何。
他瞧着黄龙真人,后者面露惭色,然后就像是倒豆子般,开始了诉苦和抱怨。
后面聚着的阐教仙却是渐渐散了。
李平安听着,大概也算了解了此间之事,正色道:
“感情这种事,旁人倒是真不好说什么,这要看两人是否契合。
“这事师叔你就莫要纠结了,都是被道仙封神劫给压的。”
黄龙叹了口气,郁闷道:“陛下,这道仙封神劫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与截教就算是理念不合,也不至于非要打生打死吧?”
“这个……”
李平安心念一动,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与阐教仙人们好好聊一下此事。
与西方教联手的其实是师祖元始天尊,阐教上下大部分跟脚、福源、人品、过往行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截教那边虽多重情义,但许多仙人业障缠身也是事实。
此间可不只是由斗法打坏天地惹来的业障。
稳住阐教,让他们后续对截教下手别那么狠,留点生机给截教,也符合天庭的利益。
李平安正色道:“这场大劫的纲目,现在其实已显露出来了……”
他话音刚起,忽听云外传来一声雄浑的大喊:
“黄龙何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