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她认识, 正是何灵芸的男朋友周启明,她在视频里见过,对方双眼赤红, 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摆明来者不善。
阿香婆不认识他,以为这人属于不算之列,于是凑到苏念星耳边用普通话道,“我来打发他。”
说完示意苏念星给她让位置, 苏念星却伸手拦住她, 低声冲她道,“去叫傻强过来。这人是来找茬的。”
阿香婆看了眼周启明,对方那阴郁的眼神让人瞧一眼就浑身发抖。
她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阿香婆拍拍苏念星的肩膀, 转身小跑着离开。
周启明也没关注她,目光斜斜看着苏念星, 指着她破口大骂, “看来你认识我?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你个神棍装神弄鬼。我和我女朋友谈了五年恋爱,就因为你,她要跟我分手。人家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可倒好,坏人姻缘, 你该天打雷劈!”
他骂得格外难听, 脏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 周围很快聚拢一堆看热闹的人。香江人向来喜欢大团圆结局,像苏念星这样拆人姻缘在大家心里就是不对的,纷纷指责苏念星不该这么做。
苏念星开口为自己辩解,可这男人不仅身材魁梧嗓门还大, 她扯着嗓子喊也压不过对方。
更可气的是他仗着自己是男人,力气大,双手将卦桌掀翻在地,一手攥起她胳膊用脚踹。
“哎,你怎么打人呐!”隔壁卖红薯的大婶顿时不乐意了,立刻过来阻拦,却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苏念星想过来扶住大婶,胳膊被周启明攥得紧紧地,那发狠的劲儿像是要将指甲掐进她肉里,她伸手想反击,但男女体力悬殊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她不仅没能碰到对方反被对方撞到墙上,她疼地骨架都快散了,这是实实在在的殴打。
围观群众见他打人,唬了一跳立刻出来阻拦,“她是不对,你也不能打人啊。更何况还打外人,你这衰仔……”
苏念星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耳边全是双方飙脏话,又因为说的粤语,速度还极快,她现在粤语只能算是初级阶段,一说快她就听不懂,脑子转得更慢了。
突然她的麻花辫被人薅住,她疼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伸手抓他的手让他松开,对方似乎得了趣,不仅没有松开反倒握得更紧,他两手攥住她脑袋就要往墙上撞,突然一声爆喝,“住手!”
围观群众被人从外面挤开,傻强带着几个小弟走过来,明明他们穿着西装,瞧着人模人样,但是戴着耳钉,手腕和胸口处的纹身泄露他们的身份并不一般。
周启明只有一个人,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傻强的块头明显比自己大,无论是数量还是从力量,他都不敌这些人。他忙松开苏念星,点头哈腰讨好地冲他们笑,“几位大哥,一切都是误会。是这个神棍算命不准,我跟她讲道理!不是想抢铜锣湾地盘。”
傻强一副“你看我傻”的表情,二话不说冲小弟招了招手,“敢欺负我们东兴社照的人,这是不给兄弟面子。给我打!”
大山哥一声令下,将周启明团团围住……
傻强扶起地上的苏念星,“你没事吧?”
苏念星抹了下鼻子,流鼻血了,她从兜里扯了点纸巾塞进鼻孔里,扶起卖红薯的大婶,问她怎么样了?
大婶毕竟年纪大,比不得她年轻,推一下摔成骨折都有可能。
大婶揉了揉摔伤的部位,摇头说没事,推开人群跟着古惑仔们一起踹,“让你踹我!我打死你。”
阿香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虽说她为了省钱,穿得很土,但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现在这身深色衣服上面全是灰尘,还有好几个脚印,担心她被打出内伤忙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念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穿越这么长时间以来积攒的委屈,在这声温柔中败下阵来,活了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被人打,她知道自己穿越了,没人疼没人爱还没有钱,她努力活着,可是太欺负人了。她只是算命,实话实说而已,他做得她还不能说了,凭什么打她!
呜呜呜!
苏念星抱着阿香婆痛哭流涕。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没爸没妈是块草,可这也太累了,赚钱太苦了。
她哭得歇斯底里,就像黄河决堤般奔涌而下,永不停歇。
阿香婆拍拍她后背,也心疼这个小姑娘,才二十岁,离乡背井在外面讨生活,她却勇敢面对,但这世上就是有一群人欺软怕硬。
她扭头看向始作俑者,下意识爆了句粗口。
苏念星被她吓了一跳,擦了戏眼泪,收了声,“怎么了?”
阿香婆没有回答她,而是帮她整理头发,苏念星摸了摸头顶,麻花辫乱糟糟的,她将发绳扯下来,重新编织。
香江什么都贵,理发更不便宜,原身的头发又枯又黄,为了省钱,她没去理发。在香江人民眼里,麻花辫很土,但为了让它显得不那么毛躁,她还是选择编麻花辫。重新整理后,又是干干净净的姑娘。
阿香婆这才示意她看。苏念星顺着她的视线指去,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周启明此时像个丧家犬一样躺在地上,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抱头,那张脸已经看不到一块好肉,大山哥是古惑仔,最是知道哪里疼,专往他疼的地方招呼。他的鼻血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流,不像活人倒像是新鲜出炉的尸体,只有机械地抽动。
阿香婆生怕他们闹出人命,刚要叫停,没想到不远处跑来两个军装警,他们手拿电棍,吹着口哨,示意他们不许再打。
大山哥等人立刻松开手,乖乖站到一旁,军装警扒拉开人群,将地上的周启明扶起来,瞪着动手的几人,“你们当街行凶,跟我回警局。”
大山哥嚼着口香糖,抱着胳膊,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样子,“阿sir,什么当街行凶?我们又没打他。我们刚刚是做好事扶他起来而已。不信你问问他?”
军装警打量周启明,“他说的是真的吗?”
周启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苏念星撸起袖子,冲军装警道,“阿sir,是他先过来打我的,大婶也是为了帮我才被他打,这些街坊都可以为我们做证。”
卖红薯的大婶立刻附和,“对对对,是他先打小星,我过来劝架,他不仅不听还踢了我一下。我腰现在还疼呢。”
这两人确实挺惨,军装警刚刚还以为这人都是几个古惑仔打的,没想到竟是这男人先动的手,顿时警惕起来,盯着周启明,“她们说得是真的?”
周启明被夹在两个军装警中间,抬头看了眼古惑仔,个个都是大块头,一看就不好惹。跟阿sir说实话,他们估计会被送进去,但他自己也得进去。到时候又得挨他们打。于是他忙道,“这是个误会。”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她们也打我了呢。”
互殴当然是不对的,但是人没缺胳膊没断腿,也没达到轻伤级别,互相认错,也不用关进去。
苏念星自然不可能让大山哥几人进去,至少不能是因为替她出头被关押,她忙道,“对对对。我们有点误会,已经和解了。”
军装警见双方都不想追究,口头教育几句,就将人放了。
周启明连破碎的眼镜都没要,连滚带爬跑了。
大山哥见苏念星放走对方,舌尖抵了抵腮帮,不屑地哼了哼,“他欺负你,你还放他走?你还真是善良。”
这善良是要加引号的,苏念星无奈,她倒是想追究,但是这些人为她出头下手这么重,总不能害他们被关吧?就只能将人放走了。
傻强让大山几个先回去上班,他留下来,“要是飙哥问起我,你们告诉他,我在这儿。”
大山哥几人拍拍他肩膀,哗啦啦全走了。看热闹的群众见没热闹可看,也陆陆续续离开。
傻强将卦桌重新摆好,阿香婆坐下来替苏念星揉腰。
经过这么一闹,真正想要算卦的客人少了一大半。
苏念星看着灵星几位客人,问他们谁算卦?
几人面面相觑,有个女人是结伴一块来的,刚刚想算卦,听到刚才那个男人的话,对她不怎么信任,于是问,“你真的破坏人家姻缘?”
苏念星叹了口气,“他将来会家暴,我把实情告诉他女朋友,谁知对方把我供出来了。”
真他娘的倒霉,算卦都会被打。偏偏她只挣了五十块钱,下回对方再来,她一定要加钱。亏大发了。
这几个女人一听她是做好事,人一通商量,于是其中一人坐下来,将手伸在桌上,“我也要算姻缘。”
帮客人算完卦,阿香婆拿着从包子铺刚刚煮好的鸡蛋,帮她滚脸上的淤青,“出手太重了。怎么不打死他!”
苏念星揉了揉酸痛的地方,“是不是很丑?”
“还好。过两天就消下去了。”阿香婆安慰她,“他以后不敢再来找你了。”
苏念星点点头,“我就是觉得这行不好做。算得不准没客人,算得太准有危险。”
阿香婆被她苦恼的样子逗笑了,怕她真的丧失信心,给她打气,“做哪行都有危险。开车担心车祸,开店担心没客人,上班担心被客户刁难。哪行都不容易。做人就要开开心心,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呢。”
苏念星总觉得这台词好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港剧经典台词嘛。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场打斗还是给她的生意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往后几天,报纸和卖鱼胜带来的影响越来越淡,她的卦摊人气越来越低。
这天直到晚上九点,苏念星才接到她今天第一位求卦者--也是她的老客户。
何灵芸满脸喜色,坐下后又让苏念星给她算一卦。
看到她又过来,苏念星都有些无语了,自己差点被她男朋友揍死,她不仅不道歉,反倒没事人一样,这女人也太没良心了吧?自己可是让她躲过一场家暴的婚姻,她将价格表亮给她看,“我现在涨价了。算一卦至少要五百。鉴于我上回差点被你男朋友打死,你的卦金要翻倍。”
何灵芸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他来找你算账?!”
“不是你告诉他,是我拆了你们的姻缘?”苏念星心里有火,“如果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香江那么多算卦摊子,算命大师更是多如牛毛,对方来了百德新街就直奔她,肯定是事先就知道她。如果不是傻强赶到,她恐怕真会被对方揍死。她怎么可能不怨恨何灵芸,如果何灵芸真的找不出理由分手,直接用个代称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卦摊位置告诉他?
何灵芸有些窘迫,连连道歉,“我照你教我的方法灌醉了他,但是他并没有家暴我。可我实在不怎么放心。所以还是跟他分手了。之前我们要结婚了,我要取消婚约,父母追问我原因,我说他将来会家暴我。但是父母不理解,我就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们了。但是我没想到我的家人会告诉对方。”
她被气得说不出话,在家人和男朋友之间,她的家人更愿意相信她男朋友,这才是最让她生气的。
苏念星得知她不是故意的,气也消了,脸如火烧,“我还以为是你告诉他的……”
阿香婆看到何灵芸又过来算命,正好她那边没有客人,于是也凑过来,替苏念星打抱不平,“就是啊,你男朋友好凶的,他还想拿小星的头往墙上撞,还推大婶,大婶这么大年纪,他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这男人不能嫁。”
何灵芸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前男友连老人家都推,气得面色通红,朝两人说了声对不起,拿起包包扭头就往外冲。
看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估计找男方算账去了。
阿香婆一言难尽摇摇头,“这靓女长得挺好的,怎么摊上那么没脑子的家人,连自己女儿都坑。”
苏念星也不能理解。她前世交往过许多男朋友,父母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但他们从来不过问。
转眼又过去两天,何灵芸又过来了,这次是来道歉的,一来就给苏念星鞠躬。
苏念星上回就已经不生她的气,扶她起来,邀请她坐下后问她怎么处理的。
何灵芸叹了口气,“我已经跟父母说好了,要跟他分手。父母也答应了。他还想挽留,但是我父母也站在我这边,没可能了。他大概会死心吧。”
苏念星听到她终于解决麻烦,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何灵芸递给她和阿香婆每人一个红包,“这些是医药费,真对不起,害你们被打。”
苏念星这会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也不关你的事。你也不是故意透露出去的。再说我也没受什么伤。”
何灵芸看着苏念星手腕还有点淤青,坚持把红包推回去,“你也是无妄之灾。好人就得有好报。”
苏念星还想说什么,何灵芸却伸出手,“我还想再算一卦,这次不算婚姻了,你帮我算事业吧?看我在这家公司什么时候才能升职?”
苏念星已经两天没开张了,见到她要算,自然求之不得。
她捏紧何灵芸的手指,没有看到升职加薪的喜庆场面,反倒一片漆黑,有脚步声响起,画面一转,是这姑娘在赶路,她走得很匆忙,刚开始只是加快速度,后面却是小跑,随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她开始跑起来,回头瞧了一眼,苏念星怔住,居然是何灵芸的前男友,上回差点没把她和大婶揍死的人。
这男人跟着何灵芸干什么?苏念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也跟着揪起来,下一秒她就得到了答案。只见柏油马路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女的纤细瘦弱,男的魁梧有力,后面一直在追着前面那个,待两人靠近那一刻,后面那个举起榔头狠狠砸了下去,女人倒了下去。
苏念星打了个机灵,猛地抬头看向何灵芸,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男人竟如此变态,分手而已,居然要杀人?
何灵芸见她额头冒冷汗,心里一紧,“怎么了?是不是我升不了职?”
她突然有些丧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的上司那么变态,怎么可能会让我升职。”怕苏念星不敢说实话,她反而劝对方不要放在心上,“我上司一直看不起女人,早就想炒我鱿鱼,只不过我写的专栏都是女生爱看的,他信任的男下属根本干不了,他才不得不用我。”
苏念星打断她的话,“不是!不是这样。你事业线很模糊,我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是你印堂发黑,很可能性命不保,你的前男友他大概率会因爱生恨,准备杀你。”
何灵芸吓得魂去了六魄,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苏念星刚刚还胆战心惊,见她一动不动,一时也忘了害怕,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何灵芸这才缓过劲来,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化成一句,“我反应比正常人要慢。每次我被同事阴阳怪气,当时反应不过来,后头想起怎么怼回去,可是也错失了良机。事后又懊悔得不行。”
苏念星要被她打败了,现在是解释她反应为什么慢的时候吗?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何灵芸急得团团转,“那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可是不行啊,他还没动手呢,阿sir也不会管啊。”
苏念星见她这会知道着急,也帮忙出主意,“你家人能不能陪你上下班?”
何灵芸脸立刻垮下来,“我弟弟还小,他没办法保护我。我爸是货车司机,一出去就好几天,我是杂志社的编辑,下班时间又不固定,他没办法过来接我。我妈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她真的想哭,偏偏她囊中羞涩也请不起保镖。
这家庭确实难办,苏念星挠头想了好半天,“要不然我请傻强保护你?”
可是请个混黑的古惑仔保护她,苏念星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再说傻强也要工作的。
阿香婆给一个求卦者算完,见两人互相瞪着对方,以为两人在吵架,忙问,“怎么了?”
苏念星把刚刚自己算卦的预言说了。阿香婆当然不会怀疑她,可她觉得小星出的主意不靠谱,“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傻强也不可能一直给靓女当保镖。”
她替两人出了个主意,“既然他要动手,那还不如引蛇出洞,给他制造机会。”
人一通商量,何灵芸付了卦钱,马不停蹄去找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