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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8 饮冰主人 小五要嫁人了……
    小五要嫁人了。

    

    她跪在陈姨妈跟前哭得脸上都是泪, 嘴上说着感谢的话。

    

    她未婚夫名唤冯初一,是忠州人士,听说他本家是当地的土司,大小也算个土皇帝, 不过冯初一是跟着老娘过的, 打小死了爹族里也不怎么管他, 他一直在外头闯荡,混到二十岁在衙门弄了个守库的活,日子过得也美滋滋的, 就是找不到媳妇儿。

    

    冯初一不是本地人, 在城里没房子, 亲娘二十四岁死了丈夫, 立志要守寡带儿子用发簪把脸划得稀耙烂, 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大男人看了都尿裤子。

    

    小媳妇儿嫁人, 七分嫁婆婆三分嫁汉子,日子怎么过得?

    

    瞧上冯初一的, 都说让他把娘送回老家, 冯母眼纱遮面卖了二十年馄饨拉拔大儿子, 儿子大了怎么会不要她?

    

    冯初一就这么耽搁到二十五,他为人沉稳常给上峰跑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宁宣。

    

    冯初一提着果子糕点来宁家那天,段圆圆让小五躲在屏风后头瞧。

    

    冯初一长得有些黑, 高鼻梁深眼眶,瞧着很精神,体格比寻常男人都高些。

    

    婆子丫头都说他要是打媳妇,一巴掌就能打得人耳聋。

    

    小五回屋坐着不出声, 想着这男人还算有孝心,有孝心的男人总比无情的男人好。

    

    再说这是大哥给她选的丈夫,要是他不想自己嫁给冯初一,做什么费心费力地来办这件事?

    

    小五还是答应了,冯初一靠着宁家吃饭,只要大哥不倒,她就不怕。

    

    陈姨妈和段圆圆也没想到宁宣会插手两个姑娘的婚事,心里都奇怪极了,宁宣也没说为什么,只是让她们把小五的嫁妆备得厚一些。

    

    段圆圆琢磨着里头有事,宁宣嘴巴比蚌壳还紧,只说自己不会亏待这两个妹妹,她问不出来,只能一头雾水地给小五备嫁妆。

    

    再过五天,冯家就要来接人了。

    

    段圆圆拿着嫁妆单子问小五够不够。

    

    八百两银子,二十四抬嫁妆,一身妆花缎大袖子衣服,四身花纹不同的四季锦大裙子,两个嬷嬷两个丫头,还有个专门做针线的娘子跟着过去。

    

    零零总总算下来也要三四千两银子,东西在在宁家族里比也不磕碜。

    

    小五看着单子哭着磕头,心里感激陈姨妈和段圆圆,不管里头有没有鬼,钱都是实打实的,这些年的照顾也是真的。但在小五心底,自己的亲人仍然只有小七一个。

    

    小七是个傻大姐!成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十三岁了还肥嘟嘟的。

    

    小五不放心,她想把小七一起带走,等要成亲了再让她回来从宁家发嫁。

    

    她话刚要出口,段圆圆道:“你嫁过去有个什么记得跟家里写信,我就派人把你接回来小住,等他们服软再让你回去。”

    

    小七垂下眼,是了,是了,她怎么忘了自己是嫁人不是去享福?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究竟如何,嫁过去才知道。

    

    还是等她站稳脚跟再说这个罢。

    

    小五捏着单子笑:“有这么些东西还活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指着人说这个女的要嫁八次人。”

    

    陈姨妈笑:“先照着这个给你装,中途要是还有什么缺的你再说。”想了下她又开口:“你要成亲,也跟你娘说一声,过几日在院子里好好给她做几场法事。”

    

    “太太——”小五膝行到陈姨妈脚边,叫了这一声哭得连鼻涕都下来了,最后站都站不稳,还是丫头把她扶着回去的。

    

    陈姨妈心里还藏了一桩事,送走小五,她跟段圆圆为难道:“要不要让那东西回来一趟?”

    

    这都过去六年了,谁晓得他是死是活?

    

    陈姨妈有时候想问两句又觉得大喜的日子提了晦气,等晦气的时候她提起来想对冲一下吧,宁宣只是含糊地说人还在。

    

    一口气是在,活跳跳也是在。陈姨妈脑子里跟唱戏似的,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背过人还偷摸跟赵嬷嬷叹:“坟头草可能都三米了。”

    

    如今小五要出嫁,该哭坟还是该吃席总得有个章程在啊。

    

    段圆圆意会那东西是谁,回头就问宁宣:“小五嫁人,要不要让她去那头磕个头?”

    

    大姑娘嫁人娘老子活着却不露面明摆着告诉人宁家不重视这个姑娘,再多钱也买不来舒心日子过。

    

    宁宣听她说“那个人”还皱了一下眉,思索片刻道:“他病着不好动身,小五嫁人要回忠州,路上要过那山头,让她过去磕两个头尽尽孝心,回头我再跟冯兄弟打个招呼。”

    

    这就是宁老爷即死也不能回家的意思了。

    

    段圆圆心口大石总算挪开了,又觉得这老杂毛当真命大,熬了这么多年都没断气。

    

    第二天下午,段圆圆让人把小五叫过来跟她说了这事。

    

    小五一点儿也不在意,她也以为那头早死了,大哥没说是想留着他老汉的事做点文章。

    

    原来还活跳跳的啊?

    

    小五:“我都听嫂嫂和大哥的话。”

    

    喜乐响了起来。

    

    小五拜别嫡母兄嫂和妹妹话别以后上了花轿吹吹打打地走了。

    

    穿着喜服的冯初一在前头骑着马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娶上宁宣的妹妹,宁宣还这么看中他,说要在老家给他谋个差事,让他衣锦还乡。

    

    冯初一心头明白,知道自己这都能算半入赘了,他对着小五是挺不起腰杆子的。

    

    一路上冯初一都很关心小五,路过饭馆还让婆子给她买了一碗荤豆花在轿子里慢慢吃。

    

    小五小口小口地咬着里头软烂的小酥肉想,离了宁家冯初一还斯斯文文的,看来他不是个打女人的坏人。小五悬着的心放了一小半下来,剩下的多半还得看那个婆婆,要是她爱缠儿子,冯初一又听他的话就坏了。

    

    走了两三天,轿子停到了一座小山头,婆子扶着小五进去。

    

    宅子里早得了消息,到处都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丫头婆子知道这个是宁家出嫁的姑娘都热情得不得了。

    

    宁老爷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两个老姐姐跟门神似的一人一边守着他,宁老爷头软软地低着,被人扶着才能坐起来,他浑身软得像条虫子。

    

    冯初一瞧着也不奇怪,城里谁不知道宁老爷身子骨坏了在这修身养性?宁家给他找了三个声名远扬的神医都没把人治好。

    

    看这情况,人是早就不成了,全靠钱吊命啊。

    

    宁家大少爷果然是个孝子,这么多年也不知烧了多少钱进去。

    

    冯初一跪在宁老爷跟前道:“爹,以后我会好好对小五,你放心罢。”

    

    宁老爷没有说话,背后扎着续命的针。

    

    小五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前头有什么人,只看得见三双脚,四只红色的绣花鞋头尖尖的,中间夹着一双黑色锦鞋。

    

    黑色的那个,就是宁老爷,小五认得出来。

    

    喜婆在一边笑:“一叩首——”

    

    他竟然还敢活着!

    

    小五把头贴到冰冷的地面上,瞪圆了眼睛想。

    

    三个月后,小五回来了。

    

    梳着妇人头,整个人凌厉了不少,以前那个温柔腼腆的姑娘彻底不见了,她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陈姨妈拉着她问那头怎么样。

    

    小五笑眯眯地道:“好得很!”

    

    过了会儿跟过去的丫头才跟段圆圆和陈姨妈说,好个锤子!

    

    冯母担心小五嫁妆多要爬到她和儿子头上,小五人一过去,冯母就有下马威说她都没有这么多丫头婆子,小五用这么多不像话。

    

    再说冯家穷是穷,可从来不花媳妇的钱!

    

    这话说到冯初一心坎上,但他又怕新媳妇不高兴,始终没接话。

    

    可他也没反对!

    

    小五在宅子里什么没见过,这些手段跟奶娃娃差不多,有丫头不使给婆家当牛做马,不去死了算了。

    

    小五说现在送回去怕大哥生气,怎么也留人过个年吧?

    

    接着几个丫头婆子在家拼了命伺候冯初一,热汤面好衣服,累了回家手都不用伸人澡就洗完了。

    

    冯初一在外头每日都累成狗,回家躺着就鼾声如雷,家里的钱他也不拿着,明面上看着都给娘,背后还能变出一样的交给小五。

    

    小五回回都眼泪巴巴地说苦了爷了。

    

    温香软玉地过了两个多月神仙日子,几个丫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宁家,连着好几天都没伺候他,上灶的也换成了小五。

    

    没几天小五手就粗了,冯母说这才像个女人样,又拉着儿子说周围的媳妇谁不是这么过的?

    

    冯初一瞧着娘枯树皮似的手吓了一跳,想着娘的话,回屋眼睛就溜到丫头婆子手上,——通通都又粗又大,外头那些媳妇的手比她们还粗。

    

    小五手嫩得跟水葱似的也会变成这样?冯初一不习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冯初一叫住人道:“留下吧,也是大哥的心意。”

    

    小五这下知道怎么收拾冯初一了,喜欢她颜色好啊,没问题,她还怕他不肯享受呢!

    

    这么过了三个月,冯母成了锦衣玉食的冯太太,她终于也不折腾了。

    

    大获全胜的小五笑盈盈地荣归故里。

    

    小五再也没想过把小七接过去住的事,只是告诉她要好好孝敬陈姨妈。

    

    小七抱着她不撒手,哭着喊着道:“姐姐我舍不得你啊。”

    

    小五道:“等你嫁过来咱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小七的亲事也定了,两姐妹的夫婿沾亲带故,家离得也近,一年总能找到由头走动。

    

    小五道:“我倒宁愿你一辈子在宁家不嫁。”

    

    婆家和娘家的区别这回她算彻底知道了,嫁人过的就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什么都得看婆婆脸色。

    

    小五在宁家只住了两天,段圆圆还想多留她住几天,小五说:“家里事情多,要是回去迟了,又要说我瓜恋。”

    

    段圆圆听着怪心酸的,也是物伤其类,她和陈姨妈哪个不是这样?

    

    只有瓜恋籽,哪有籽恋瓜?

    

    父母是籽,女儿是瓜。说媒的人介绍姑娘都得说——这个姑娘绝不瓜恋。

    

    一路上小五都在琢磨在娘家听到的话。

    

    大哥竟然琢磨想辞官!

    

    她想,这有什么为难的?爹死了丁忧啊!

    

    想到这,小五掀开帘子对车夫说:“先不回家,我去瞧瞧爹。”

    

    这回宅子里完全大变样了。

    

    守门的瞧着嬷嬷就问:“你谁啊?”

    

    嬷嬷道:“不长眼珠子的东西,宁家出嫁的姑奶奶来瞧她亲爹!”

    

    守门的呸了一声在地上道:“我们家老爷哪能生这么大个姑娘?”另一个拉着他挤眉弄眼,又对嬷嬷说:“你等着,我去问问二太太。”

    

    小五听着就犯嘀咕,这么说还有大太太?宁老狗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这能耐?

    

    一问才知道,三个大夫在这头住着住着,深觉山中寂寞,不忍自己空宅锁青春,就偷摸都置了家,说是三兄弟,孩子生了好几个,还让丫头小子叫他们老爷,叫妾太太,几个孽障也口称少爷。

    

    每次宁家人来都先有口信过来,三个人就提前收拾了,不叫新买的这些人出来。

    

    这回小五是临时起意,一来就把事情撞破了。

    

    三个大夫哆嗦着得不行,一边招呼妾上酒上菜的招待小五,回头就互相商量,这宅子里得还给宁家了。

    

    一个说妾怎么办?带回去他可不敢。

    

    一个说提脚卖了就是,孩子留下来就说是新收的小药童。

    

    不到中午,三个大夫就出去叫了人牙子进门。

    

    小五的嬷嬷两三下把话套出来,吃惊地跑回去给小五学了一遍:“多稀奇!这几个老杂毛在这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花着宁家的住着宁家的,小妾孩子一窝一窝拉。”

    

    也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就有趣了。

    

    小五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眼珠子一转,她跟嬷嬷道:“你偷偷叫一个机灵的过来,就说陪我说说话。”

    

    说着自己整整衣服跑到正屋看宁老爷去了。

    

    三个大夫指着这摇钱树吃饭,把他当亲爹伺候,躺了这么些年身上一个疮都没有。

    

    大夫心里害怕,下了针愣是把宁老爷扎醒了,想着让他看在自己照顾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说说好话。

    

    宁老爷好像从天外回来,他脑子还停在六年前,睁眼看着小五也说不出话。

    

    小五慢慢把事情说给他听。

    

    宁老爷明白了,这个是他的闺女。

    

    闺女是不值钱的。

    

    在宁老爷心里,外头的儿子女儿都不值钱,他龙精虎猛要生多少有多少,只是闺女还要不值钱一点。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小五的样子,头上有一根金簪,身上穿的是家里的好料子。

    

    瞧着宁宣对这个妹妹还不错,但这是他最不瞧不上的贱妓生的孩子。

    

    麻雀变凤凰也还是麻雀!

    

    宁老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思索半天这孩子到底来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缺钱了?自己如今都成瘫子了,哪有钱给她?宁老爷漫不经心地想。

    

    小五摸了下胃,孝顺地给他擦着头脸,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爹,我是来卖你的。”

    

    卖他?

    

    宁老爷目眦欲裂,他拼命想说话,想骂死这个孽障,她是什么身份也配卖他?

    

    下贱种子,自己是她的亲爹!天打雷劈的东西!

    

    小五享受地看着他惊恐的眼神。

    

    她记得小时候姐姐找人算过命,算命的婆子说姐姐寿命不久,要印五百册忏悔经才能平安。

    

    姐姐掏了银子想换条命。

    

    小五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她眼珠子一转,立马沾香发誓说,姐姐啊,我会有大出息的,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对你好,你要什么给你买什么,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地寿终正寝。求这老杂毛还不如买个麦芽糖求求我,要是给我麦芽糖,我一定会努力奋进,好好孝顺你,如果不孝顺我就不得好死,即死也不能善终,还会永堕沉沦地狱。

    

    那老婆子看买卖黄了,阴阳怪气地跟小五说,你是孽胎祸根转世,你娘十辈子都是头上插稻的,还想寿终正寝?老婆子看,——两个都是浑身烂脓的货色。

    

    姐姐起来跟那婆子打了一架,抓得那婆子脸跟花猫似的。

    

    收拾完婆子,姐姐气呼呼地坐着摇凉,还剪了一截头发下来烧成灰倒在她杯子里。

    

    小五吓得不得了,问她这是要干什么。一大早又是扯头花又是骂鸡狗,这会儿又要喂她脏东西。

    

    姐姐没好气地瞪她:“姑娘家嫁了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看我?”

    

    小五年轻得要命,舔着麦芽糖乐:“只要我想你,自然日日都回家。”

    

    姐姐叹气:“日久年深,你哪记得着我?”说着她把混着发灰的水给小五灌下去道:“你要是说谎,老娘的头发就在你肚子里生根,让你肠穿肚烂!”

    

    小五小时候糊涂,大了胃里就越来越烫,她瞧着敏敏就想,自己踏遍千山万水肯定也找不到姐姐了。

    

    不过还好,姐姐有一截在她肚子里。

    

    年一年复一年,多少个春秋过去了,看着垂垂老矣的宁老爷,小五看得痛快极了,她扯着嗓子跟“大太太”说了一遍大夫要卖人的话。

    

    大太太听得哆哆嗦嗦的,手也跟着开始扯鸡爪疯,水都端不起来。

    

    刚开始大太太还不信,等面生的婆子笑眯眯地抱着两个麻布口袋走时,她憋不出住了,扯着嗓子问:“兀那杂毛,你干什么!”

    

    婆子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舔着嘴笑:“婆子家里要待客,来借两口袋米走。”

    

    日|她祖老仙人!这不可能!那带米还在动呢!

    

    婆子哦了一声道:“是耗子在里头钻,要是不信,太太等会儿亲自来瞧。”

    

    大太太无语了,明摆着有去无回谁要去啊!

    

    小五抓了好几把大钱过去,偷摸说:“你把他卖了,我就带你走!”

    

    大太太还愣了一下说:“卖谁?”她眼珠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盯着床上那个失声道:“卖他?”他可是你老子!

    

    小五不耐烦了转身就要走。

    

    大太太结结巴巴地拉着她说:“我干!”

    

    很快大太太就让人套了个驴车过来,她说要检查检查两口袋米。卖婆乐颠颠的过去,大太太吞吞口水和小五的人一起把人打晕了藏在被子里,然后换了下人衣服。

    

    两个人一起把宁老爷装在麻袋里头,又叫卖婆的人过来抬东西。

    

    守门的瞧着麻袋直乐,道:“不过年不过节的,装这么多米啊?”

    

    小五漫不经心道:“老陈米,不值钱。”

    

    老陈米,不值钱。

    

    这句话是宁老爷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值钱,他对很多人都说过这三个字,却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

    

    可他生来就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怎么会不值钱?

    

    宁老爷蠕动着嘴巴还想说话,很快他就跟烂菜叶似的被丢到驴车里了。

    

    他听到底下有两个娘们儿的声音,这个声音他也很熟悉,就算听不清楚他也知道这些人在咒骂,被卖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如意宁明那些被他卖掉的妾和儿女的脸慢慢浮现在他面前。

    

    宁老爷也想叫,不过,他已经叫不出声了。

    

    小五带着人捏着三个大夫的把柄笑眯眯地走了,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大太太。

    

    卖婆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两个老姐姐进去看着床上躺的不是宁老爷就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三个大夫吓得脚耙手软,点着火把到处找人。

    

    结果那几个小子卖了两个太太以后,打开第三个口袋看里头是个大男人都吓了一跳。做这行的都机灵,想着事情不对,心里怕得厉害,就架着驴车,把剩了半口气的宁老爷匆忙埋在土里,捏着卖人的钱逃了。

    

    宁老爷人被人找到的时候,脸憋得青青白白的,眼里嘴里都是土沫子。

    

    两个老姐姐还当他糖吃多了拿水去冲喉咙,这下土堵在嗓子眼,腿都没蹬一下人就驾鹤西去也。

    

    腿儿蹬得直直的,两个老姐姐摸着还笑怎冻得跟鸡爪子似的?

    

    婆子哭天抢地心疼车骂两个小子要下地狱。

    

    三个大夫看着灰头土脸的宁老爷真哭了,摇钱树就这么过生生没了啊!

    

    段圆圆和宁宣收到消息,一看时间,人都没了十来天了,怎么现在才来人?

    

    她问:“老爷人怎么样?”现在天气暖了,这么久人指不定都臭了。

    

    小子弓着身道:“不要紧啊奶奶,咱们怕老爷坏了身子都是用冰镇着的。”

    

    段圆圆深深地觉得,可能这就是回旋镖……

    

    小子叽叽喳喳的还在说话,他说:“咱们还请了秀才过来写祭文,秀才公说老爷分明是饮冰主人。”

    

    宁宣脸黑了。

    

    小子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跪在地上极流利地说:“老秀才说了,《庄子·人间世》写‘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吾其内热与?’,这是好意思!是好意思啊爷!”

    

    段圆圆琢磨了一下想,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早上接受出使之命,晚上就得吃冰,以解心中之焦灼。

    

    老秀才恐怕说的是——老爷早上死了晚上就被冰镇着,也是饮冰啊!

    

    她差点笑破肚皮。

    

    宁宣默了会儿才整理好情绪问他:“那三个大夫呢?”

    

    小子愣了一下说,在家招呼客人呢。

    

    三个人鸠占鹊巢,都不想回城里,宁老爷没了丧信还是他们乌龟充王八发的。

    

    他们是真伤心,在家哭得头都抬不起来,周围人都以为他们死了爹,隔三差五就过去说——节哀啊。

    

    几个大夫也是真有名声,为了吊住宁老爷的命,没事研究医术,附近的村民过去看病什么的,人家都不收钱,白看!五年下来医术精进一大截,时不时还有远地方人驮着亲朋好友过来。

    

    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人也不想去,说还是吃干饭好,挣得少但稳稳的很安心。

    

    六年了,宁家没一个人想得起宁老爷。敏敏有时候会问一下自己怎么没有爷爷。

    

    段圆圆都支支吾吾地跟她说,爷爷在五台山修道,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第二年再问她就说在龙虎山捉鬼。

    

    段圆圆实在不好意思跟敏敏说,敏敏啊,你出生就落在贼窝里,你爷爷是个皮条客。她只能极力撇清宁老爷跟人间的关系,说他云游天下修道求仙去了。

    

    敏敏还是娘老子说什么是什么的年纪,对此深信不疑,这会刚练了武过来,路上丫头婆子都七嘴八舌地说宁老爷去了,她还跑过来安慰宁宣。

    

    敏敏道:“爹啊,爷爷这是登仙了,是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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