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120 父与子(终) 新年刚过家家户户……
    新年刚过, 家家户户都是走亲戚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宁家侧门上站着两个穿戴老气的姐姐。

    段圆圆靠着陈姨妈坐着,仔细打量了两眼,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却比陈姨妈大二十岁似的。

    两个人就是以前伺候宁文博的两个姐姐, 头发都有些花了。

    自从被灌了药丢到宁文博床上,两个人就想着要寻死, 结果还没动手老太太就把她们配给了在乡下种地的两兄弟。

    两兄弟年纪都不小, 只是长得不好看,细细瘦瘦的跟细狗似的,人活到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儿, 一听老太太说要把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嫁过来都高兴得找不着眼睛, 娶不到婆娘的汉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们是少爷的人。

    看着两个大媳妇都嘿嘿地笑。

    两个姐姐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都拼命摇头不肯答应,她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嫁过去,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 什么姐弟又不是真的, 留在宁文博身边总比跟着两条狗强。

    等洞了几次房, 她们慢慢就想可能认命比较好,本来要是不去伺候宁文博, 要嫁的多半也就是这种人, 现在只是一切回到正道上。

    谁知道一连好多年两人肚子里都没动静,那两兄弟就猜她们是在宅子里被灌了药, 后来又观察了两三年, 肚子还是没动静,这事就传开了。

    两兄弟觉得做了赔本的买卖,娶媳妇不生孩子不是白娶吗?那还不如花钱去窑子里解闷儿。

    但两个姐姐是老太太给的人。

    他们不敢休又不肯白白养着人, 起初还担心宁家人过来走亲戚什么的,后来看那头竟然是绝亲的意思胆子就大了,这个让去拉犁那个让去挑粪,赚到几个钱就去窑子里搂着姐儿胡闹。

    这么不到十年,两兄弟操劳太过前后都没了,两个姐姐仗着宁家的势倒没人敢对她们怎么样,还东家借米西家借锅地混日子,田也交给别人种着,只让每年给自己分点儿口粮,日子苦归苦,可她们都盼着宁老爷把自己接回去。

    一个人说老太太再狠也寿命有限,总有她死的时候,等老东西死了她们好日子就来了。

    一个说自己要是再回去就得被抬成姨奶奶,她们跟少爷是从小的情分,就是太太也越不过她们去!

    乡下人看她们信誓旦旦的,稀里糊涂地也信了一半,由得两个人作威作福要鸡要鸭子,今年路过的客商听到这故事直乐,说人家儿孙满堂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妇人啊?再说老太太丧期早过了,奈何桥上的鬼都投几回胎了,怎么接亲的人还没到啊?

    仙人板板的,咱们是上了鬼当了!

    村人迅速收拾出一个大包袱,带着两个人一路打听着摸到宁家,往宁家大门口一站张嘴就喊还钱,又说给你们家送姑奶奶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地记着这么些年两个人用了什么。

    十只鸡|八只鸭孙家六顿饭赵家九个菜包子。

    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热闹。

    门房臊得脸通红,想把人撵出去,转眼又想家里爷们儿这德行,搞不好真是他们在外头拉下的,他拿不准了,只好把人往屋子里一带说等着吧,接着就捏着纸过来找段圆圆了。

    门房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追上来说庄稼人不见了。他们想来想去,都觉得要债不容易,半老徐娘的头发都白了,谁会要这两个人回去啊,就是有人家能认吗?两个人越想越哆嗦生怕人砸在手上带回去又吃干饭,最后连债也不要了,直接拔腿就跑。

    门房满头大汗地说着,苦着脸问:“奶奶,外头那两个要怎么办啊?”

    按说也是他们宁家的人,但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带回来放哪啊?

    段圆圆听说过这两个老姐姐,她让纱衣罗衣把人洗干净,看着总算像个人了就领着人跪到陈姨妈跟前叫太太。

    她们最开始还想叫姐姐

    陈姨妈没让,这么叫好像她也成老婆子了似的,她心软看两个人不比自己大几岁头发都花白了,把人赶出去就是一个死字,都是宁家人做的孽,她琢磨着留在家里吃两口饭就当给宁宣行善积德了。

    这两个姐姐做过宁老爷的人,陈姨妈心里有些别扭,跟人说了两句话就打发她们去照顾宁文博。

    两个姐姐都激动得掉眼泪,没等宁宣回来就跑到宁文博屋子里去了。

    回了宁家门她们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好衣服好料子,就是死在这儿她们也不愿意出去了。

    宁文博在屋子里睡不着,想着自己生了个夜叉做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老是半夜惊醒,非得让丫头婆子都在他屋子里打地铺。

    春桃就睡他脚榻上。

    两个老姐姐温柔凑到宁文博身边,熟练地给他解开衣服擦身通头,宁文博以为是春桃闭着眼手摸过去摸到一张树皮马上就惊醒了,再一看跟看见鬼似的在屋子里惨叫。

    这是什么东西?多大年纪了还穿着嫩绿色!

    等弄清楚是他两个姐姐回来伺候他了,宁文博怔怔地瞧了一会儿,他想自己倒宁愿她们死了。

    起码那会儿两个人还是温柔的解语花,不是面前这两个又老又丑的老妪。

    宁文博嚎着不要她们只要春桃。

    春桃站在门上想过去接手,两个老姐姐都齐刷刷地看着她,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春桃心嘭嘭直跳,再一看两个老姐姐还是那么温柔,可她再也不肯留在这屋子里了!

    这种眼神她看得多了,绝不可能看错,这两个东西分明是粉红骷髅,是鬼来讨债的!

    春桃哆嗦着搂着衣服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一溜烟儿跑到柴房躲着,晚上谁过来她都不开门,冷了就在锅里添点儿水,烧把柴在灶上。

    春桃睡柴房的事很快段圆圆就知道了。

    段圆圆还把人叫过来问究竟怎么回事,想着要是她不愿意跟宁文博一个屋也有客房能睡,怎么好端端的跑过去睡柴房?

    柴房有灶王爷,克鬼!

    春桃哪敢跟她说这个,这奶奶是个宝贝,她肚子里还有个宝贝,二合一就是个大宝贝,谁吓个好歹出来她都脱不了手。再说春桃也没证据两个老姐姐不对劲。

    春桃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是想人跟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肚子里那块肉还没下来,就让人怕得不得了了。

    段圆圆看问不出什么,又看她盯着自己肚子,就笑:“你不愿意跟我说,那你跟表哥和姨妈说说?”

    这回春桃答应了,她把两个老姐姐冰冷的目光说了一遍,陈姨妈虽说不太信,但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就琢磨着让两个老姐姐到别院里去颐养天年,就当两个妾养着。

    宁文博本来不愿意让两个老姐姐伺候,一看陈姨妈要把她们调走,他又不让了。

    两个老姐姐唬得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哐哐磕头,心里骂着肯定就是陈姨妈这个老狐狸精拦着宁文博不让她们回来,不然自己怎么会蹉跎成这样?口里仍说自己这辈子活一天算一天,只想伺候老爷到死。

    要是陈姨妈不让,她们就一头碰死在宁家。

    陈姨妈气得够呛,才回来几天就知道死啊活啊的拿捏人,她倒是想让她们试试看会不会撞死,一想倒像为了宁文博争风吃醋似的心思又歇了。

    宁宣从外头找了三个大夫回来,让他们跟着去照顾宁文博,干脆把两个姐姐一起塞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是个行动派,发了话第二天段圆圆和陈姨妈就在院子里给宁文博收拾东西,连根头发都不放过。

    丫头婆子看了都嘀咕怎么老爷再也不回来似的啊?

    等到要走的那天,家里收拾出整整一个院子的行李,瞧着要拉十几趟才拉得完。

    陈姨妈淡淡地说:“总能拉得完,他的东西放在家里也没人用。”

    段圆圆听到接人的马车来了,赶紧带着一屋子人走到门口送宁老爷出门。

    当家做主的人要远行,她大着肚子也得出来送人,宁宣站在她面前挡了一大半的目光,不让她瞧见宁文博的样子。

    段圆圆估计有点骇人。

    因为宁老爷是被人抬到裹着被子抬到马车里的,人一进去帘子就合上了。

    宁文博低垂着脑袋半躺在软垫子上,两个老姐姐也进来了,她们手里有个小包袱。

    里头有一件毛衣,针线不怎么样到处都漏风,还有个红糖饼子。

    两个老姐姐小声说这个是太太和少爷准备的。

    宁宣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他不恨宁文博,但也不原谅他。只是看这个人到了死关头,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了。

    听着大风刮过来的呜咽声,宁宣轻轻说:“回去吧,外头风大。”

    段圆圆一口亲在他手心上,又钻到陈姨妈怀里撒娇道:“姨妈我好冷啊。”

    宁宣把披风给她裹好,陈姨妈也回神了,看她脸色像是装的又怕她是真冷,赶紧拉着人回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

    宁文博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抱着东西躺在马车里也明白前头那件毛衣是冒牌货,这个才是真的了。

    可一辈子都过去啊,失去的又回来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宁文博在马车里又哭又笑,他对这窗户也不知道说给谁听,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会跟娘一样,迟早会不要我。”说到这他看着车顶又得意起来。

    所以不是宁宣和陈姨妈不要他,是他早就不要陈姨妈和宁宣了。

    路上颠簸得厉害,又没什么软嫩的食物。

    等到中午宁文博肚子咕咕直叫,两个老姐姐想着弟弟爱吃糖,就把宁宣给的那个糖饼子拿出来在怀里捂了一会儿,等捂得半温用手撕了一个小口子让宁文博吃。

    宁文博贪婪地用嘴去吮吸糖浆。

    天寒地冻的,宁宣给他的时候糖浆就有些凝,两个老姐姐想用体温给他化开卖个好,但人没炉子有用,宁文博人不成了嘴里也没热乎气,粘稠的糖浆吞到一半就糊在嗓子眼儿怎么吞都吞不下去。

    没一刻钟就喘不上气涨得面色通红,大夫们都在后一辆马车里坐着,两个老姐姐也不乐意叫别人伺候他。

    她们还跟小时候似的用手去抠他的喉咙,小声地说:“少爷糖又吃多了?慢慢吃吧,又没人跟你抢。”说完了又说:“吃多了糖就当不了少爷了。”

    两个人手指甲都有些长,这么一动在宁文博嘴里划得一道一道的,宁文博又痛又喘不上气,眼珠子涨得鼓出来跟金鱼似的。

    两个老姐姐看他在车上不停地挣,也有点怕了,只能给他往嘴里倒水冲下去。

    宁文博哇了一声总算能喘点儿气了,一路上两个人都这么照顾他。

    三个大夫还没见过宁文博的面儿,每次停车要去看里头都嗯嗯啊啊的叫。

    几个人都嘿嘿地笑,说宁老爷宝刀未老,生病了还这么拉着人胡闹,看来病得压根就不重啊。

    接着也没人过去掀帘子了。

    宁文博的新家在一座小山上,还真是个荒废的小道观,前头神像都拆得七七八八,全部改成了屋子住人,现在宁家老爷搬进去修身养性屋子里都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就是人太少,拢共就他们五六个人。

    平时车夫都守着门不进来,屋子里就住了两个姐姐和宁文博,三个大夫轮流在耳房守夜。

    赶了五六天路大家都累了,两个老姐姐跟女主人似的招呼人做饭铺床,又说先睡吧,老爷有我们呢,三个大夫想着车上的动静都乐,女主人都发话了还能怎么样?

    照办呗。

    两个老姐姐当真以为是来着养病的,还想着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当姨太太,回屋就抱着宁文博清理喉咙。

    一个人捏着他的下巴往里头倒水漱口,想把红糖冲下去,一个人唱歌哄着他说别怕,忍着点儿啊,喝了水糖化了就不难受了。

    几个大夫睡在隔壁,半夜听到有女声唱歌都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想着究竟是谁。

    最后还是瘦长脸那个胆子大些,披着冬大衣起来瞧。

    月光寒得像刀,宁老爷门关得紧紧的。

    声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大夫笑起来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洞。

    白天还不够浪的,晚上还这么龙精虎猛。

    他抱着膀子跑过去瞧,看一眼人立马就醒了。

    他仙人的这道观是个野|鸡观,难怪神像都让人拆了!鬼怪蹿到屋子里都没声没息的!

    两个女人打扮得跟十八岁的姑娘差不多,都缠在宁老爷身上不下来,两只小脚跟月亮似的在床边一荡一荡的,宁老爷被灌得嘴里咕嘟咕嘟直冒泡,眼看着要死了。

    大夫一脚踹开门,跑过去拉两个老女人。

    两个人都冷冷地瞧着他问你是不是要来抢我们弟弟?

    一个人说他就是荣富。

    说到荣富两个人神色都变了,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夫吞吞口水后退了一步,晚了,两个女人兔子似的扑到他身上来,一个劲儿抓他挠他,大夫脸上身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血珠子一串一串往外冒。

    要不是另外两个听着动静不对跑过来用用帕子把两个女人捂倒,他非交代在这不可。

    两个老姐姐和宁老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屋子都是头发血珠子。

    这下没人唱歌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三个大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说快去看看宁老爷,一个说你怎么不去。

    废话,要是他敢他不是早过去了?

    最后还是被救的那个跑过去摸了下宁老爷的脉说还有点儿气。

    几个人连忙把人抬起来放到床上扒开眼睛嘴巴看,一闻宁老爷嘴里又腥又甜,都忍不住跑出去吐了一地。

    大家心知肚明宁老爷也就是挨日子了,能挨多久不好说。

    十两银子一个月,干一年都能买间小屋子了,爷们儿不狠,娘们儿没布裙,三个人一合计都说怎么说也要给他吊着一口气狠狠赚一笔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