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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9章 张天如你来殉我
    “啊!!!!”

    谢双瑶把一个棉花枕头丢到床上,当做张天如狠揍了几拳,“叫你催稿!受死!给我死!还我假期!”

    她飞起一脚,一个标准的回旋踢,把枕头踢飞到床脚,这才稍微解气,“以后我要在官府门前贴个告示,催稿者犹如此枕,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催稿!”

    “……”马脸小吴站在门口,无语了好一会才走进来给她续上热水,“算了,不想搞就稍微缓几个月也没事,只要把政审分和稿酬的制度先批复下去,他得了分总能消停一阵子。”

    “不行啊。”谢双瑶发泄完了就抽抽噎噎地坐回电脑前,认命准备开始肝了,“哎,以后要和沈曼君说下,凡是有可能带来催稿后果的字句都得给我标注出来,让我斟酌下要不要改……她肯定也是想学逻辑学,这才故意放过去的,还有那个张先生……我写漏了啊,为什么不给我校对出来?总之,既然文章里提到,那现在不给他们就说不过去了。”

    调查研究的方法还好,田野调查嘛,社会学教材里都有教的,而且这相对是比较好懂的东西,谢双瑶找了教材出来,标注下就行了,她估计这本教材小吴都能自学,实际上和社会学有关的调研,主要的难点在于和调查对象打交道,至于说做表、统计,要求的数学能力也还好,现在张天如等人能搞到的样本数并不会太多,不需要很强的数学方法去分析。能调查好一个县就相当不错了,什么全国范围内的抽样调查,这不是现在的买活军能搞的。

    等到能搞全国调查的时候,买活军这里应该也有高层次人才出现了,所以这不是现在谢双瑶担心的问题——谢双瑶现在难搞的是《逻辑学》的教材,张天如使她陷入了一种窘境:她既然提到了二十四逻辑谬误,那张天如就推论她手里肯定有教导逻辑的宝典,但其实《逻辑学》的教材和二十四逻辑谬误根本没什么关系。

    二十四逻辑谬误实际上属于非形式逻辑中入门的知识,就现代人都应该懂一点的那种,这是一门很新的学科,和形式逻辑基本就不搭噶,谢双瑶能找出来的教材都有很多篇幅在谈谓词演算之类的东西,实话说,她看得不是太懂……而且也觉得活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看懂的。

    就说《逻辑学导论》好了,这种导论基本只起到一个介绍的作用,但里面也充斥了对于活死人来说完全是天书一样的概念,谢双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改,这委实有点超出她的能力了,但又是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她拖了这么多的库里其实就属教材最有用,完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或迟或早总要都搬出来刊发流传,如逻辑学这种社会科学,紧迫性虽然没有理化生那么强,但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那逃避肯定也是行不通的。

    “我靠……这怎么改啊……张天如,我要肝死了,你来殉我!”

    半夜三更,闪烁着幽光的房间中不断发出了怨念的低语,谢双瑶改了半天,勉强把提到什么古希腊词源,什么逻辑学现状,什么前老毛子的字眼都删了,就彻底摆烂了,放弃为她觉得古人不懂的词语做注解,这工作量实在是太大,基本就等于是要把整本书重写一遍。

    她把电脑一合,闭上眼躺到床上,一边揉眼睛一边下决定,“算了,让他去自学,符号逻辑可以不学,非形式逻辑和非形式逻辑谬误整明白也彻底够用了,他要学会了可以破例聘为高级班的教授,让他去教那群编辑!”

    把这部分繁重的工作放弃后,谢双瑶获得了一点满足感,她又若有所思地睁开眼,一边用脚踩着张天如化身的枕头泄愤,一边摸出一盒酸奶,一边吸一边望着账顶沉思:张天如是个权欲很强的人,这点谢双瑶是知道的,而且她觉得有点喜剧的是,从报告来看,张天如现在和在平行时空杀害他的吴昌时,现在是关系不错的同事。

    谢双瑶相信张天如绝不可能真正信仰买活军的思想,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亮点——积极拥护新婚书,不介意和女娘共事,对公民权利的觉醒……完全属于他的一层保护色,他之所以会这样只是猜测到当权者喜欢他这样,并且要因此赋予他更多的权力。

    他的想法是对的,谢双瑶对于身边人的任用,在某程度上是论迹不论心的,只有那些有可能被提拔到核心岗位的吏目,才有常汇报思想的权利,如果张天如是算学专家,又或者是搞农业的,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只要表现得够合格,谢双瑶都会予以重用,顶多就是他上到一定级别之后,再去查看立场是否纯洁,有没有里通外朝什么的。但坏就坏在张天如的才能是体现在这最敏感的文艺界和政治界这里,这家伙就是个搞事的天才,谢双瑶当然要用他,但是又不想让他太快接触到太多权力,她还在斟酌要不要让张天如去培训编辑的逻辑学——一旦给他在编辑部建筑起了人脉,谢双瑶毫不怀疑张天如肯定又要折腾着搞事,要夺取舆论界的话语权。

    当然,这也是谢双瑶绝不可能放手的一部分,她都这么忙了,还坚持着要审阅买活周报的样稿,就是为了保证报纸始终处于她严密的控制之下。一旦对某项权力放手,想要再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有时候往往还会体现自己的虚弱,就算是拿回来了,仿佛也输给了原本的编辑一筹。

    要不让沈曼君也去学,还有她那波亲戚不都来了吗?之前还收到报告说想开戏剧社,写新戏,那么多人才都去写戏很可惜,这次报纸扩编可以酌情再招一个吴江体系的女眷,嗯,张宗子为什么还不拐带一些人来,迄今为止就叫了一个写戏的男丁来帮手,真是不敏感,她在舆论界尤其是需要重用女娘,女娘!

    快给我一些识字的,如沈曼君一样好用的,能做新旧文化桥梁的女娘!

    张天如你要是女的我肯定重用你!

    想到自己因为他肝到这时候,本来安排着休息的一个晚上又累成狗,谢双瑶踩枕头的时候不由幻想自己在踩张天如的喉管。她觉得自己还是非常缺人,各种各样的人才——买活军现在的盘子已经大到了她一个人很难顾过来的地步,尤其谢双瑶除了统治者的工作之外,还得抽时间搞农业,培训各方面的人才,至少要给他们讲解一些他们自己无论如何无法自学的难题。

    双方面的压榨!本来统治就很难了,答题更难,她又不可能完全精通所有大学教材,很多专业无关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别的不说,就说力学吧,农学生为什么会学流体力学啊?你不懂我也不懂啊……你问一个教材后半段的问题,我得把教材前半本都看完了去找答案……

    如果谢双瑶知道张天如认为她是在搞文明侵占,说不定还会调高对张天如的评价,在她自己看来,有太多东西的确不是此刻华夏文明的延续,就不说理化生了,文科中譬如社会学、法学、经济学这些学科,奠基、成型也都不在华夏国内,只是之后的华夏文明吸纳了先进的科学理论,并且不断加以发展。

    把这些东西突然拿到这时候来,说是文明侵占,以张天如的角度来讲或许不算有错,而谢双瑶是觉得这种情况有点像《银河界区》三部曲——在银河界区中,沉睡着无数古文明,新文明对古文明留下的宝藏进行破译、吸收,但古文明的遗藏中也暗含陷阱,也可能对新文明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在她这里,新旧来了一个大翻转,但基本道理还是很像的,东西都在这里,就看你有没有能力去解读,而全盘照抄的结果是什么?或许对一些人来说,也等于是完全毁灭了自己熟悉的旧华夏文明,不管他们原本在这个文明中处于什么地位,也很自然地会因此有些抵触和感伤。

    如何消解这种潜在的悲伤呢?在谢双瑶看来只能通过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让所有人都从买活军的政权中汲取到一些从前没有的好处,新产品、新技术、新医疗……生产力的进步足以化解大多数矛盾,当然,如果这些都无法取悦挑剔的客人,那买活军也就不欢迎他们的到来,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基于她的这种思想,买活军招纳到了不少‘外头’的人才,的确有许多人受到了买活军处新利益的吸引,融入得特别好,但谢双瑶不会因此放下对他们的警惕,虽然失去了很多特权,但现在也很好——这样想的人如果聚在一起,获得了一些不受限制的权力,很容易便会萌生这样的想法,‘现在的生活很好,但如果能同时拥有以前的特权,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这种抱团在文艺界是特别容易出现的,因为在文艺界的发展中,有家庭积累的老式读书人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这是让谢双瑶很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她已经尽力在培养新人了,但效果还是不好,一个沈曼君,一个张宗子,他们的加入让买活周报的产出质量一下就大大提升了。

    而文艺界的抱团,又是最需要警惕的,因为文艺界的影响异常的广泛,而且在严格禁赌禁黄的大背景下,文艺的需求也异常的旺盛,谢双瑶现在就非常缺人,而且她能选的有限,绍兴帮、吴江体系,最多就是在吴江体系里,还能从张天如和沈家人里再选一选,别人就完全没有了……不管选谁都会造成抱团的结果,选张天如,这家伙很善于体察上意,谢双瑶闭着眼都能想到他的策略:和沈曼君平时故作不和,实际上互相照应,打吴江的牌,逐渐把持报社大权,甚至到最后还想着脱离他的控制哩,他是一定有办法把自己打造成谢双瑶都不能轻易动他的刺头儿的。很可能最后谢双瑶除了直接毒死他之外还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选沈家女眷,那不用说了,肯定又是沈曼君派别的,既然开了这个口子,沈家女眷将来应该也会陆续进入到宣传口体系,这样的体系,一家势力过大是非常不好的。

    选张宗子……看来只能选张宗子了,谢双瑶叹了口气,但张宗子适合做记者,不适合做编辑啊!他还有点嫩,少了点做编辑的大局观,而且现在去写新戏了,正是上头的时候,给他加担子他可能挑不起来。

    还是得在群众中提拔一些文艺苗子,女娘犹佳,得让他们平时再多注意筛选。至于吴江体系那些,写戏做记者可以,再过个几年可以给小女孩们一些机会,张天如那边,如果提高班上得好,就让他做个编外采风使好了,多发几篇有影响的文章,地位就来了,但却没有太大的实权,对这种人应该这样用。张宗子那边该找人去教他怎么赚政审分,啊,希望他家注意教育女眷,不然拉拢些男丁来宣传口也不好使啊……

    谢双瑶越想越烦,恨不得化.身无数,再搞个分魂专职做主编,她写了条子,暂时定下了目前的方针:开班让周报编辑部自学《逻辑学导论》和《田野调查手册》,并安排优秀吏目、生员入班,定期参与班会讨论,期满后考试,分数高者考虑录取进《买活周报》,做实习编辑,另外欢迎学员对外散播教材和考卷,如有答卷优秀者,也予以破格录取。

    这件事到这便算是暂完了,至于后续是谁家的亲戚考到高分,被录进编辑部,谢双瑶决定推到那时候再来烦恼,这就是统治者的烦恼了。谢双瑶发现要做好统治者真不容易,即便是开了这么大的金手指,统治依然是一份高强度、无休息的工作,而且永远都要和内心的懒惰作斗争。对统治者来说,一次内心的软弱,一次懒惰,就等于是分出了自己手中的一部分权柄,如果对于权力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扮演勤政的君王将是一种永无止尽的酷刑。

    从彬山起家,一路发展到现在,当然也有心潮起伏的时候,但更多的还是疲倦地肝着会议。谢双瑶算是权力欲比较重的人,也对于统治很有兴趣,否则不会选择去非洲创业。不过目前拿下福建之后,她的统治区域也已经超过了原本的管辖范围。原来她的农场有几千顷地,说起来,农田的范围是比及格县加起来都大,当然员工数量还是差了很多。总的来讲,谢双瑶之前觉得自己还能应付,但现在,成功拿下了鸡笼岛和福建道全境之后,她也是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了,量变带来质变,其实她最近也在习惯领地扩大了几倍后必然带来的一些改变。

    譬如现在,她就正学着习惯领地的扩大和权力的分散——她对自己的领地不再那样了如指掌了,不得不把许多区域分给陌生的手下管理,这一次打下来的地盘,有很多地方她还没有去过呢。

    如果这种情况如此继续下去的话,买活军的统治将不可避免地染上封建社会的痕迹,皇帝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小弟来保持自己对帝国的影响力,而他自己的声音则很难传递到末梢。他既不知道乡村是什么样子,实际上也不和他们发生什么关系,他只需要掌握好那么几十上百个顶端的代理人,并且时不时地将其撤换汰新,其余的政务,都由代理人来为他去层层下达。

    这种统治方式,也就在政治文明上打下了深深的痕迹,人们对于政治历史津津乐道的往往是帝王的权术,便是因为帝王主要是通过权术来统治国土,这就又和谢双瑶的思路完全南辕北辙,目前来说,她还能坚定自己的想法——如果继续搞帝制,那就实在是很没有意思了。

    能够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上推行一种新的政治模式,那该多有意思啊!谢双瑶是怀着这样的热情开始她的争霸之旅的,时至如今,繁重的工作会让她时不时地有怠政的冲动,但这也不过是一闪即逝,她在电脑里保存了很多人的日记,反复地查看着她们所讲述的变化——这些变化她或许一辈子也无法亲眼见证,但的确是因她而生。谢双瑶的到来,改变了底层百姓的命运,如果连她也退却了,她也懒惰了,这些老百姓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一点,谢双瑶就一骨碌做起来了,她暂且放弃了对张天如的怨念,回到办公桌前唤醒电脑,拖出文档来,再次查看谈判的要点——现在既然她回来了,也就意味着鸡笼岛的农业开发,需要由她来承担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谢双瑶要把心思挪回地缘政治中来,即将到来的谈判虽然有黄谨提交的报告透底,但也要打起精神好好准备,至少买活军这里要确定自己的底线:什么东西可以给,什么东西绝对不能给,什么东西要换回什么样的利益——

    譬如说,敏朝要种子可以,但为了种买活军的种子,买活军派出的‘田师傅’他们要不要?护送田师傅的兵丁要不要?敏朝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大多数买活军都能满足他们,但谢双瑶可不知道他们是否付得起其中的价钱——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看穿其中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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