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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7章 宋家人读报(下)三少爷公然出走宋……
    “还是小宋了,这报纸我们原也几份,只是子重那孩子到底年轻,不似老练,少了成算,只各『色』带了两份回来,这如何够分的?老四、老五正在头抄哩,好热的天气,汗都湿了,倒也还算他们些求学的。”

    雷、宋两家本属世交,从前也曾结了一门亲,虽然雷家对雷郎中北上之举,私底下或许不恼怒,但如今他们家那雷除病堂的郎中,日日夜夜都在泉州一带奔走,甚至还得了官府的一块匾额,含混表彰了雷家‘『药』泽父老’的善举,又得了钱,又得了体面,这也是因为雷郎中捣鼓出了‘牛痘’。

    因此雷家对宋玉亭相当热情,雷老太爷亲自款待他吃茶,又示意小婢女将刚炸好的麻粩放到宋老爷边,笑道,“来,尝尝我们家的新味儿,用的也是六姐处新产的『药』材所制。”

    他半点不提刚才被捉回去的孙儿,但宋玉亭也知道,自己把雷家最出息的二房大孙子雷轻拐带到买活军那去,迄今两年多雷轻也不肯回来,而眼看这孙子怕也难留住,一要去买活军那闯『荡』,说来都是因为自己,当下也是打点小,斜签身子坐在椅上,笑道,“老太爷厚爱包容,晚辈愧领、愧领。”

    说,便将那炸得金黄酥脆,上头还撒了红粉的麻粩捻起,放进中轻轻一咬,果然感香酥蜜甜,细品之下,又淡淡的辣味,反而更显出了糯米与芝麻的油润香甜,不由赞道,“果然是太爷家的名点,令回味穷,这辣味恰到好处,微咸而更显甜味……嗯,这似乎不是雪花糖,而是添了蜂蜜?”

    在座几个陪坐的耆老都笑了,也道,“不愧是宋家,们走南闯北,是真的吃过见过。”

    这麻粩是泉州一带流传久的茶点,富裕之家往往常备,用糯米与槟榔芋泥做馅,虽然这二者都是顶胃的东西,但麻粩的馅却偏偏酥脆蓬松,头再裹一层麦芽糖衣,这糖衣又要粘牙,最层沾一层芝麻,也沾花碎的,再入油慢炸而成。

    闽南一带探望病、孕『妇』,往往也称半斤麻粩带去的。而雷家的麻粩又是一绝,时常大量制作分送亲友,宋玉亭从小吃雷家麻粩吃到大,自然能吃出不来,此时因笑道,“从前用麦芽糖,是前些年买活军的雪花糖贩来了之后,这糖衣就变了子,添了雪花糖在头,滋味更足而感又更轻盈了许多,当年小侄头一回品尝,便觉得比往日更加美味,如今几年过去,现下市售的麻粩也都添雪花糖了。”

    这番往事款款道来,其中都是两家多年世交的情分,雷老爷子十分欣慰,连道,“可是如此,头的麻粩,如今反倒是雪花糖添得更多,粘牙糖添得少了些,这全是因为雪花糖卖得便宜——还是们怜恤乡啊。”

    泉州的盐糖贸易现在几乎都被宋家包了,盐价、糖价还不是宋玉亭一言可决?他不赚父老的钱,图的便是这民间的一点声誉,双这样互捧,彼此都觉开怀,雷家几个爷们又道,“这蜂蜜也要归功于们这些雪花糖,若不是糖价下来了,蜜蜂没那样容易越冬,这蜂蜜的产量也上不来。如今我们泉州一带,蜂蜜比往年要增产了五成,对我们这些『药』材铺子倒是好事儿。”

    此时养蜂早是相当普遍的行业,除了蜂蜜之,蜂蜡也很能卖上价,只是这一行颇难做大,利也限,便是因为在花的季节,蜜蜂只能吃糖为。因此养蜂多是四季迁徙,逐花而居。饶是如此,到了冬日也还是大批蜜蜂死去。

    而泉州这,由于雪花糖卖得便宜,蜜蜂过冬的耗费便少了,一个糖价下来了几年,竟连养蜂业都跟发展起来,让『药』材铺子也跟得了好处——不但蜂蜜本身就是一味『药』材,『药』铺卖的『药』丸许多都是合蜜来滚的,蜜价低了,不但雷家的麻粩能用蜂蜜来做,且雷除病堂的『药』丸子也能跟降些价格,不论多少那都是百姓的实惠。

    宋玉亭本是看了期报纸的,对其中一期上刊登的文章极是认可,其中正解释为何商业贸易如此重要,而泉州糖业的变化,以及后续一系列的改变,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为商者利润不必一味追高,细水长流,维持一定的收益,一样也能厚泽百姓,倒是比一般的吏目更见好处哩。

    此时听雷家说起这些事,他中的欢喜更胜于赚了多少钱,只恨不得要写一篇文章,也刊发出来,叫《买活周报》的百姓们都知道这样的好事,因他宋玉亭而发——便是因此要周报厚礼,也都是极愿意开销的。只是此事一时也『操』办不得,只能强自压在底,眉开眼笑,拿起茶杯连喝了几安溪铁观音。

    众因又品鉴起了这辣椒粉和麻粩的配搭,按雷老爷子所说,这是在试验辣椒的『药』『性』、食『性』,雷家一向推崇食『药』不分家,并且很热衷于引种新鲜『药』材植株,因此雷轻也常常请宋家船队捎带盆栽,如辣椒、西红柿、玉米等,如今都在雷家庄子种。雷老爷子道,“这样东西都是很可吃的,不过只辣椒或可以入『药』。玉米一说产量极高,可惜本农户愚钝,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的那些,都不愿学种玉米,也就我们家的庄子勉强种了一些,几个逆子还老大不乐意。”

    似雷家这样的家,在本根深叶茂,乃是大族,主支以雷老太爷为首,膝下六房分家,但还时常到主宅来请安走动,刚才所说的老四、老五便是别房的子弟,至于其余远近亲戚,也多从医的,虽然不算富可敌国,但多数各安稳营。这种家也不抱能青云直上的希望,只想安稳传宗接代,是最盼国富民安的,所谓忧国忧民的那些士大夫,便多数都是从这样的家出来。

    除此之,若说雷家还什么欲求,那便是在医道上所进展,若能着书立说、开宗立派,再出一个在杏林中名声广博的名医,恐怕雷老爷子也就憾了。不过此事也被雷轻完成了大半——此事最可惜的便是由于买活军是反贼,牛痘和雷家的关系不能大肆宣扬,否则只怕雷老爷子早就敲锣打鼓祭祖去了。

    宋玉亭知道雷轻还曾托雷家带回了《赤脚医册.一》,雷家暗中研读了很久,而且还在民间散布删改后的抄本,这抄本以一些疾病的诊断和颜芳为主,并没体图这样过于激进的内容,但之后历次包裹中便没了后续。雷老爷子每常念雷轻,只怕也是念后续。

    此时因就投其所好,先和他谈起报纸上关于寄虫病预防的文章,“那头言之凿凿,也不知真假,您老看呢?”

    雷老爷子肃容道,“这是不敢假的,如今头都传言那位是天妃娘娘转世,以我看,天妃娘娘这或许还不好说,但曾为老『药』仙做了采『药』童子这是不假的,她中凡和用『药』关的,言必中,再虚言。只看一个牛痘,便什么都知晓了。我们这些侥幸窥天之秘的劣医,怎敢胡『乱』评议她的金玉言?”

    以谢六姐反贼的身份,这言论可谓是极为大胆的,不过在座众都是多年的老交情,而且谢六姐究竟是不是反贼,官府似乎还没完全的定论,连京城都和他们做意。是以厅中众也不诧异,反而兴致勃勃议论起来,“究竟是天妃转世,还是采『药』童子,这实在是不好说的。我个亲戚在长溪县,前些日子写信来,说是长溪县一带,现在信奉六姐的很多,都当她是天妃转世,还说要在今年的天妃大祭中多添一尊六姐这转世身的。”

    闽南这凡是走海的,便没不信奉天妃的,宋玉亭一听立刻就上了,忙追问道,“果真?”

    “真真儿的!这事是怎么传开的?还故事呢。听说是长溪县的一支私船队,和六姐旗下一艘辣椒号在之江海域撞见了,彼此都些提防,辣椒号便驶向远海,这艘私船队也不敢靠近了,便远远追在后头,跟了一路,到后来也不敢调头了——那走的根本不是任何一条知的航道,要回头恐怕真要『迷』路了。”

    “就这样跟了十数日,居然真被他们跟到了海宁港,这也没得说了,只能赔礼道歉,又奉上金银,这才让买活军息怒,双不打不相识,交上了朋友。”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长溪县船队抢劫未遂,还跟目标跑『迷』了道路……又到了家的港,这不花钱买命是很说不过去的。不过海上的事便是如此,船坚炮利者自然而然会获得余的服膺。辣椒号倒也不为己甚,收了钱便让长溪县的船队靠港补,又透『露』长溪县的船队知道,他们之所以能航入深海,是因为六姐掌握了一种新的定向技术,可以‘堪星舆、分海域’,将莫测的大海,化作自家的后花园般闲庭信步。使华国的船队,也能和那些白肤蛮船一般,航入远海,去向世界的每个角落。

    “当真?”

    “可哪假的!真真是往远海开了两日的光景!”

    如今的船队,一般都是靠海岸线行驶,很少完全脱离视界的,从前所谓的牵星术,如今是久失传了。些拥航路图的海盗,会敢于驶入海,在堪明的航路中行驶,像辣椒号这样,因为被追踪而直接航向远海的船队,那是绝仅,也可见其的确是拥随时随出入远海的能。

    宋玉亭听得一腔热血几乎沸腾,忙道,“这可不就是天妃转世么?若非如此,哪这样的能为!”

    “这话可说了,长溪县如今不知多少私下祭祀六姐。便是泉州这,前回我去许、王两家扶脉时,亦是听其暗中谈起此事,只觉得宁可信其,不可信其,倘若不在今年的天妃大祭中做些表现,只怕会惹来六姐不喜,就怕今年的船队,或许颗粒收呢!”

    眼看台风季将要过去,众多渔夫即将开渔,天妃大祭也是近在咫尺,这是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宋玉亭也十分上,和众议论了许久,才告辞离去,走到门,见到少爷跪在檐下,便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年轻,万事莫冲动,得闲了常来找老哥哥泡茶。”

    他这次登门,虽然未说来意,但明了雷家各的态度——雷老爷子显然想再派一个子弟去学艺,但雷家主支出了雷轻,主支要再送进去便过于冒险,非得其余几房情愿出才好,这少爷自己是想去的,只怕其父母不许,若暗自跟随他北上,雷老爷子应当也乐见其成。

    在宋玉亭而言,只要雷老爷子与雷轻和宋家肝胆相照,其余旁系便略微得罪了也是妨,将来自修复的机会。他现在担了郑大珰的任务,正缺政审分,拐带少爷实在是顺而为,一拍即合。少爷当日受罚,回家禁足了几日,便偷溜出来寻宋玉亭密斟,央求他将自己捎带上船。

    宋玉亭等他久矣,当下慨然应了,又和他约定了见面的办法,见少爷期期艾艾,仿佛还话没说,料是还朋友也愿去买活军处闯『荡』——自从买活军的货在泉州港铺开了,想去见见世面的年轻实在是在所多,小孩子以为这是天大的情,实则在宋玉亭来说根本利害,当下便笑道,“咱俩谁跟谁?还什么事,但说妨。”

    “是我……我家的妹妹。”少爷虽然和宋玉亭绝对算不上‘谁跟谁’,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她久欲学医,也懂些医理,只是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我母亲强她说了一门不相配的亲事……”

    宋玉亭对少爷家这一房的内务不太清楚,闻言也是暗叹少爷大胆——拐带少爷去云县,与拐带一个姑娘家去云县,这是截然不的两回事。前者只会让雷老太爷会一笑,后者则可能令两家翻脸成仇。

    他本要严词拒绝,但转念一想,又暗道,“我正是缺政审分的时候,买活军一向看重女娘,也看重医,常听子重老弟说女医太少。若能送去个女医的好苗子,定能为我加许多分。”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被政审分这制度影响得不轻,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东西狠就狠在哪怕明知其中的算计,却依旧是不由自主乐在其中,故此犹豫再,还是说道,“不必和我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横竖当日可带一两名小厮上船,我也两间房,旁的不必向任何交代。们家来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其实就等于是答应了,少爷感激极了,再四道谢,又从怀掏了一份报纸送宋玉亭,低声道,“这是我从祖父书房抄来的《吏目参考》,也不知世兄是否得了,眼下也没甚好回报,只得暂请世兄看看这个,来日再行厚报!”

    宋玉亭对这吏目参考,是久仰大名了,但这份报纸受到严格看管,据掌柜所说,市面上并没卖的,少爷居然能,定然是雷轻暗中传抄——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很可能会危及雷轻的前途『性』命,也难怪雷老爷子只字不提。宋玉亭伸接过报纸,跳都加快了几拍,言两语打发走了感激不尽的雷少爷,回到书房,迫不及待便展开看了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恐惧与『迷』信来统治国民》……”

    在短暂的卷首语后,第一篇头条文章便是谢六姐撰写的政论,宋玉亭喃喃念诵出来,只觉得这话新鲜比,却又仿佛揭『露』了如今敏朝社会上的许多现状背后的道理,一时不由得又是新鲜,又是亢奋,连忙架起水晶眼镜——他尚还不够专门配玻璃眼镜的,这是敏朝本产的货——一字一句,细细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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