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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情刀.伍
    九王府,是太上皇的第九位亲弟,当朝皇帝的第九位亲叔——九王爷的府邸。九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属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室宗亲,地位和财富自然不容小觑。作为皇室府邸,少不了恢宏雄伟的气势,内容丰富的景观和尊贵奢华的铺设,仿佛世外桃源。

    太阳渐渐朝着天子之城的西边缓缓下落,夜月逐渐接手了12个时辰里剩下的工作。九王府外,布置了侍卫、保镖、密卫、兵士,府内却空无一人,鸦雀无声,静得出奇。中堂门前的一片广场,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砖面组成了一方四四方方的地台,犹如一面围棋的棋盘。在“棋盘”的后侧位置,一位身材伟岸,魁梧壮硕,一边眼睛戴着眼罩的汉子,正默不作声,端坐在太师椅上,他……就是太平门的头把交椅——段峰。段峰看了看天色,面若静湖,毫无涟漪,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段峰坚信,他等待的……今夜一定会来……

    今晚,京城的月亮,是一轮漂亮圆润的满月,白亮无暇,犹如一面镜子一般。净月的周围,稀稀散散地分布着一些淡云,经过月亮时,完全被月亮的强势给压制住了存在感。

    周围的空气,伴着一股股若隐若现的微风,犹如流水一般,在段峰威武的身边轻拂、缠绕、流连、淌过……看似不羁、流动的空气,在段峰的感知中,却透着一股和谐、平静、稳定的特质~

    独眼段峰,那另一只紧闭的眼睛,眼皮开始咕噜转动,他眉头紧锁,睁开了眼睛……环绕九王府中庭广场的各种树木,树叶纷纷出现了不同先前的扰动,发出了突兀嘈杂的摩挲声,显得无比高调、嚣张,充满了挑衅的气息~

    “伊……百花冠,嫁女妆,不愿天宫侍娘娘,只愿此生伴情郎。相抱拥,偎依傍,碰杯共到夜台上,合欢与君醉梦乡。痴女花,落君膀,但求长伴有情郎。双枝连理,一同死去树也同模样……”长空漆夜中……那索人性命的戏曲,犹如鬼歌魅音一般,飘忽环绕,循环反复。夜半歌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惊得附近的鸟儿们纷纷起身飞舞,顿时鸟儿们零零散散、叽叽喳喳喧鸣着“点燃”了这夜空~

    段峰第一次听到这曲词,肾上腺素也短时飚高,但他还是按捺住了性子,耐心地观察着头顶周围。多年出生入死的江湖经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心绪荡漾,自乱阵脚~这唱腔飘忽不定,似乎时高时低,忽前忽后~在现场的一阵小混沌之后,天上各种杂乱飞舞、叽叽喳喳的鸟儿们,似乎受到某种感召,从四面八方飞向段峰身后的两层大阁楼楼顶聚集。而这时,段峰也听出来,歌声就停留在了群鸟汇聚的楼顶……段峰屏气凝神,试图看清楚楼顶这诡异的歌声乃何人所为,可一眼望去,群鸟汇聚的地方形成了乌压压的一团黑球。数不清的鸟儿们飞到了楼顶,它们并没有停下休息,而是不断拍打着翅膀,以一个圆球的形状环绕悬飞着!配合无数翅膀的拍打声,鸣叫声,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费解的场景~

    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异画面,段峰一时间,竟表现出了一位江湖大侠、朝廷高手不该有的静滞,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段峰陷入迟滞状态的时候,一声沉闷的问候,如晴天霹雳般,将段峰的意识给惊回:“段大人……别来无恙啊……”段峰缓缓回过身子,心里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竟能布置出如此玄机妙局,利用莫名歌声和群鸟乱舞的嘈杂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掩盖自己身形移动的声响涟漪,看来,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计谋诡谲,还通奇技邪巧……

    等段峰回过身,正眼八经地开始看着不远处一个漆黑的身影。此人身着一袭夜行衣,黑色卫衣帽里,还是那张黑底红纹、诡谲怪异、细眉细眼、似笑非笑的面具……他依旧双手搭在身后,不动如山,双手互搭身后,持着那柄中长度的“黑棍”……段峰看着这个“鬼影”,笑问:“呵呵~别来无恙?我何时与你见过?你到底是谁?!”

    刺客再也没回答段峰,只是将右手臂从背后以肩膀为圆心抬起,右手手臂与肩同高,整条手臂与地面平行后停下。段峰正疑惑着,忽感身后阁楼楼顶上的群鸟动静顿时小了许多。由于战场的分分秒秒都事关生死,容不得半点疏忽,段峰无法回过头去正眼确认,他只是稍稍偏头,试图用余光去窥探楼顶的动静。段峰能感觉到,楼顶的群鸟正在逐渐一一飞离消散……段峰没看到的是,一抹鲜艳的黄色突然间从群鸟中飞离,飞向了空中,而群鸟也随之四散而去……

    “伊……百花冠,嫁女妆,不愿天宫侍娘娘,只愿此生伴情郎。相抱拥,偎依傍,碰杯共到夜台上,合欢与君醉梦乡。痴女花,落君膀,但求长伴有情郎。双枝连理,一同死去树也同模样……”这词曲,始终在段峰与刺客之间唱响。没过多久,段峰就隐约觉得这唱腔从天际飘来,歌声越来响,越来越近……接下来的事,再一次震惊了段峰。

    只见那“歌者”从段峰头顶略过,径直冲向了刺客,停在了刺客抬起的右手臂上……那是一只大鸟。段峰不知道的是,这鸟,就是那只与关轼相依为命的大鸟!

    此鸟,名曰“凤头冠”,鹦鹉科,周身黄毛亮羽,凤冠凤尾好似传说中的凤凰,遂名“凤头冠”。凤头冠属鹦鹉科,遂擅长学人说话、言语、唱戏等,自古便有“鹦鹉学舌”之说。此鸟只须习得说唱念词之精髓,便与人无异,真假莫辩。

    凤头冠在刺客手上停下来后,便停止了歌唱。看着这一切,段峰自然也明白了过来。就在这时,周围天空又出现了异样,段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有人凭借轻功分别飞到了四周的屋顶、院墙顶、屋梁上。那是六个身影,段峰定睛一看,是重海、既无咎、无影、独乐、狂骨、冷梅!

    段峰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问到:“你们怎么来了?!”狂骨率先调侃到:“嘻嘻……大哥,我们跟您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兄莫过弟呀……”既无咎抢说:“大哥,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主意……”段峰摇了摇头,苦笑:“哎~你们啊……”重海说到:“大哥,刺客武功高强、行动诡谲、计谋多端,连蒯越也身首异处,我们……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段峰大手一挥,打断了重海的发言:“诶!!这是我跟他的事,也是我答应他的,怎能出尔反尔?!传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我心中有数,尔等不得插手!!!!”

    屋顶抱胸斜靠着的独乐,听完便闲悠悠地躺坐下,不羁地笑说:“呵呵……我就说嘛,大哥不会让我们插手的,看戏吧……”然后拿出酒坛,打开酒塞,仰天长饮。而无影和冷梅见状,沉默不语,只得静观其变。

    刺客站在不远处,不为周遭所动,依旧不动如山。突然刺客发话:“段峰……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刺客一边说,一边放下平举着凤头冠的右手,而凤头冠也聪明地顺着右臂爬上了刺客的右肩。刺客右手摸向黑色夜行衣的卫帽脱下,紧接着,取下了脸上那个黑底红纹、细眉细眼、似笑非笑的面具……

    段峰借着今晚明亮的月光,彻底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只是……这个人,这张脸,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段峰行走江湖多年,出生入死、刀山火海,大江大浪都经历过了,但是这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惊恐万分、眉宇颤抖、双目圆瞪,黄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涌动的情绪,双唇抖动,勉强说出:“怎……怎么是你?!”……

    周遭屋檐楼顶上太平门的其余六人,是从未见过向来沉着稳重、处变不惊的大哥露出了今夜这等表情和情绪,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此二人之间究竟有何瓜葛,能让大哥如此惊慌?!而段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呆立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应该做什么……

    刺客表情严肃,如雪山冰川~看着眼前这个人,段峰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多希望眼前这个刺客,和自己在邯城认识的关轼不是同一个人……段峰仰头深吸了口气,先闭目,后张眼,呼出老气,强压住情绪,对着刺客说到:“动手之前,我需要你的解释……”

    刺客斜着嘴,冷笑到:“哏哏~段大哥,没想到吧?!在下——钟邪!钟邪既是关轼,也非关轼;关轼既是钟邪,也非钟邪!”段峰听得云里雾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只见眼前这位钟邪,眉目之间充满了无情、冷酷、阴邪……丝毫没有了关轼的那种阳光、憨厚、淳朴……钟邪接着说到:“关轼那胆小如鼠、若不经风的家伙,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吾钟邪的存在……要不是吾多次暗中出手,恐怕他小子早已死了个百回千回!”见多识广的段峰碰到眼前这人说的话,也顿感莫名其妙,不知其所云,只得不知不解地问到:“既如此,那日在邯城郊外树林里遇到群匪之时,关轼遇害,你又为何不出手??”钟邪笑答:“呵呵~若不是吾与关轼同心一体,吾自然可不必去管他死活……却怎奈他若死了,吾也不复存焉。关轼这个没用的东西遇袭晕厥,吾正准备出来杀光那几个喽啰。哪知汝段峰却先吾一步出现,救了关轼……那日吾钟邪可看得明明白白,汝内力深厚,武功高强。那十数个喽啰在汝面前,竟如同草芥浮尘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尽数灭杀。遂,吾便暗下心誓,有朝一日必与汝段峰一决高低。故今日……吾钟邪前来‘自投罗网’,既为杀仇,也决生死~”

    段峰听了之后,回头窥向身后大门紧闭的屋内。那里面,正端坐着钟邪的仇杀的目标——九王爷。九王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缓缓起身,走向了大门,脸贴着门上的小孔窗,观察着阁楼前广场上的情况。

    段峰对钟邪说到:“我太平门一众,承蒙圣恩,受皇家器重。保天子平安,护皇家尊严乃太平门天经地义之己任。无论如何,今夜,若不是从我段峰尸体上踩过,否则谁也别想动九王爷一根汗毛!!!”

    钟邪笑答:“哏~没想到,关轼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汝这朝廷大将段峰……真乃造化弄人……在杀死蒯越之后,关轼也渐渐发觉了吾钟邪之存在,开始与吾挣扎作对,多次将吾强压……为免夜长梦多,吾将关轼紧锁,奔袭至京城,就为了快刀斩乱麻。既天意滑稽,识得你段峰,那吾就只能竭尽所藏之力,与汝……不死誓不休了!!!”

    段峰低着头听完了钟邪的话,原本紧闭着的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缓缓睁开。只见段峰转过身去,走到太师椅旁,从太师椅的后方拿出一把深沉大重的器物。段峰回到太师椅前,右手单手拿握着器物的柄部,器物的另一头往地上一架,左手伸过去,将缠裹在器物身的红布揭开,掀起……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在了段峰手持的物件上,反射出了一道强烈刺眼的光芒!也正值此时,周遭刮起了一阵强风。器物的光芒金银相汇,趁着强风卷起的树叶沙尘,仿佛一条金鳞巨龙在周遭飞腾盘旋,风卷残云一般~这就是段峰从太平门密室里“请”出来的神器……当光芒移去,钟邪终于看清了这神器的真面目。那是一把寒光四溢、霸气腾腾的银面大刀。只见刀身银白锃亮,光洁无尘,而后端刀柄及护手则是金光闪闪。大刀护手被铸成了龙头形状,龙口大张,连接着银白的刀身,刀柄则被铸成了龙尾形状,整把大刀仿佛天兵神器一般,令人敬畏,不敢造次。

    段峰开口:“这……是圣上钦赐的‘龙头斩首刀’!凡作奸犯科者、罪大恶极者、欺君罔上者、破律坏法者、欺凌百姓者,皆可由我段峰以此刀先斩后奏!”……正在静观其变的太平门其余六人,看到段峰这把龙头斩首刀后,表情也愈加严肃了起来。他们跟了段峰这么久,也从未听段峰提起过这把龙头斩首刀,今夜,他们也是第一次得见,内心唏嘘不已。

    段峰提着龙头斩首刀,对钟邪说:“钟邪,你……还不悔悟退去吗?!拳脚无眼,刀剑无情~”钟邪依然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笑了笑,说:“呵呵~吾今夜既站在此处,又岂有贪生怕死、临阵退缩之理?!此路……早已不归……能死在你段峰的手上,吾算是死得其所,不虚此行。不过,吾最终要做的,是取下九王的首级!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济于事~既如此,吾也只好见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段峰回了一个“好”,不再多言,身子微微前倾,提起龙头斩首刀,迈出了步子……段峰向前由慢走逐渐加快步伐,径直向钟邪冲去……反观钟邪,依旧泰然自若,就像当初决战蒯越一般,以静制动。就在即将接近钟邪的一刻,段峰左右手同时握住了刀柄,雄腰一扭,龙头斩首刀被强大的力量带起,径直向钟邪劈去……钟邪面对这翻云倒海般的刀气,开始晃动身子,梅花乱步,闪了开去,右肩上的凤头冠,也被惊得飞向了高处。

    段峰的刀挥得劲力十足,尽管钟邪躲闪了过去,还是被刀风在肩膀的衣袖上划破了一道口子,紧接着段峰运足内力,双手肌肉充实,青筋血管怒张,两只手臂比原来大上了一圈。说时迟,那刻快,段峰未等喘息停顿,直接一个老劲十足的腰力,将刀举过头顶,对着一侧刚闪过的钟邪硬生生地就要竖劈下来……

    反观钟邪,见到段峰如此凌厉连贯的刀法,感觉到了以往不曾遇到过的压迫感,自然不敢怠慢。刚刚闪躲过后,钟邪双脚的神经肌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着就要被劈中,他操起手里的“黑棍”,持棍的右手运足内力,在地上使劲一撑……段峰的龙头斩首刀的银色刀面几乎贴着钟邪的脸,朝下也几乎贴着身体劈了下去,距离之近,状况之险,钟邪的脸,都几乎感受到了龙头斩首刀金属刀面的寒凉!电光火石、插针无隙之间,钟邪逃得生天,双脚的神经和肌肉也迅速得到恢复,接着一套灵巧如兔的身法,退居到了暂时安全的距离,而过程中,段峰运足内力劈出的刀风,犹如巨龙翻腾一般,竟形成了强大的气流,竟吹得影响了钟邪脱逃的步法……

    段峰一套连招下来,也不得不停顿些许。高手过招,并不是一味地比拼蛮力、内力、技巧、武功,而是在相互试探中,蒐集对手的内力程度、招式特点等各种信息,以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略。段峰此时的脑子里,正处理分析着和钟邪第一轮交锋所获得的所有信息和细节。当然,试探……是相互的,一旁的钟邪,脑子里也在处理分析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段峰面前的青砖路面,已经被段峰强大内力驱动的龙头斩首刀劈出一道深长的裂痕……

    待在屋顶楼顶观战的太平门其余六众,也被这短短的一轮交锋惊得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虽然同是太平门门众,其余六人不仅从未见过龙头斩首刀,也从未见过如此火力全开的段峰,更不清楚段峰的战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原本斜躺着潇洒饮酒的独乐,也放下了酒壶,开始坐直身子观战。站在独乐一旁的无影,从脸上的黑色面罩里,一阵低沉稳重的声音,蹦出了三个字:“好身手!”

    钟邪站直了身子,调整了呼吸,他读懂了段峰的认真。在只关生死的决战场上,不遗余力,全力输出,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和认可。钟邪右手将“黑棍”交到左手上,右手握着“黑棍”的棍柄,稍稍一用力,缓缓地抽出……只见一小段金属,冒着寒光被抽出,越抽越长……最后,竟然从棍身里抽出了一条散发着冷栗气息的光亮铁器——一把笔直细长的“唐刀”!唐刀不同于传统中国古大刀,它是隋唐时期古代刀剑锻造工艺的巅峰,“唐刀”可以说是古代冷兵器中制式武器的最杰出代表。它是隋、唐两朝四种军队制式武器的合称——唐直刀。唐刀刀身狭窄,单面开刃,刀身笔直,刀尖处有锐角,可砍、劈、刺。正所谓“剑走轻盈,刀行重劈”,唐刀,兼具了剑的轻盈和刀的劈砍,在灵动的挥舞中,寻得仙机,或劈或刺,一击必杀!段峰看着钟邪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真本事,不禁眉头舒展,看着钟邪,嘴角露出了微微的一笑~

    二人站直了身子,调整着各自的呼吸心跳,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正式开始……双方正在等待对方的某种回应,这是高手狭路相逢时,对对方的尊重,也是一种默契,而讽刺的是,此时,高手间的默契,却往往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段峰手筋挑动,翻转了一下龙头斩首刀的刀面,银色的刀身,将月光反射在了钟邪的脸上……与此同时,钟邪也同样翻转了唐刀的刀面,同样将月光反射向了段峰的脸上……此刻,二人接收到了对方的“讯号”,操起各自的兵器,冲向了对方……

    就在双方距离相差无几之时,段峰运足内力,将刀身倾斜,狠狠一劈,在空气中刮出了一股翻腾汹涌的气流,犹如巨龙咆哮般袭向了钟邪。这股气流刚劲凶猛,体大势沉,钟邪一时之间也无后路可退。钟邪见状,左手将刀鞘向后别,右手拿着唐刀高举过头,酝酿稍许,一道寒光竖直着横空劈下,将这股夹带着砂石、尘土、树叶的气流一分为二,分别钟邪向左右两旁分流吹走。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段峰从被分开的混浊气流中,高举着龙头斩首刀从钟邪上方横空劈下~钟邪凭借着肌肉神经,下意识地将左手的刀鞘,与右手的唐刀交叉呈十字形,硬生生地扛下了段峰这势大力沉的一劈,饶是如此,钟邪也被这股力量压得弯下了膝盖~钟邪再次发挥了自己在面对强敌时,接力、化力、借力、发力的独到本领,利用自身出色的柔韧性,凭着刀身与刀鞘,将段峰的劈砍引向了地面……只见段峰的刀头,像切豆腐般再次切进了地砖里。此时,钟邪最擅长的“黄雀在后”之机出现了。他知道,这种时机转瞬即逝,来不得一丁半点的迟疑犹豫。钟邪再次展现出身体惊人的柔韧性,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扭动姿势调整着身体,右手的唐刀,犹如索命罗刹般挥向了段峰……段峰此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改色,只见他未握刀的左手,五指伸张,手掌摊开,别在腰间,蓄足了内力,随着一声“哈!”,径直向钟邪的身上攻去。这插针无隙的瞬间,段峰如此势大力沉的一掌,就是身轻如燕、灵巧非凡的钟邪也不可能全身而避。黔驴技穷的钟邪,用尽了“葫芦里的最后一颗药”,勉强地倾斜了一下身子,也只好让段峰手掌侧面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就算只是蹭了段峰手掌的侧面,由于手掌内力雄浑、劲道十足,钟邪也被击飞了十数米远,踉踉跄跄连道都站不稳,让钟邪也“喝上了一壶”。钟邪用刀插向了地面,这才紧急“刹住了车”~站稳的钟邪望向段峰,嘴角已经挂上了一条血痕。而段峰,脸上却出现一道淤青,嘴角也流出一条鲜血……原来,就在刚刚钟邪被击中后的一刹那,钟邪拿着刀鞘的左手顺势狠狠袭向了段峰,戳在了段峰的脸上……

    钟邪单膝跪地,右手握着“刹车”的唐刀,左手已不再握着刀鞘,而是捂着被段峰掌侧击中的腹部,微笑着对段峰说:“呵呵~段大人果然武功高强,今夜竟让钟邪如此狼狈不堪~前所未有……呵呵,痛快!!!”段峰擦拭掉嘴角的血痕,冷笑到:“哏哏~你也不简单啊,我段峰这辈子脸上就受过两次伤,一次失去了这只右眼,另一次就是你~”。钟邪笑答:“呵呵~与有荣焉~”……太平门其余六众,继续保持着观望,个个眉头紧锁,心里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段峰、钟邪二人。大家的心里,不禁都发出了惊叹与赞许,而惊叹与赞许的对象除了段峰,还有钟邪……在这一刻,甚至有人在心里感叹:如若钟邪不是对手,不是通缉犯,该有多好……

    嘴角血腥的味道,似乎成了一味催化剂,让钟邪的神经陷入了高度的亢奋。他低头微笑,身体在颤抖。而这颤抖,不是因为受伤而体力不支,实则是因为遇到了强敌,遇到了与自己同频的人,而难掩内心的激动。此刻的段峰和钟邪,都带给了对方莫的惊喜,双方抛开了所的恩怨情仇、生死决斗,享受着这场“游戏”的乐趣~

    钟邪极力平复着内心的狂喜,调整呼吸心跳,借着唐刀,顶着地面站了起来。这次,他不再带上刀鞘,而是仅持一柄唐刀,毫无顾忌,痛痛快快地与段峰对弈。而远处的段峰,也做好了迎接下一轮较量的准备……

    就在钟邪准备动步进攻之时,他脸上突然眉头紧锁,双目怒睁,面露狰狞,左手按住了脸,整个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随后便连刀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而钟邪又再一次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段峰见状,满腹疑惑,不明所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伫立观望,脸上还挂着些许担忧……

    跪在地上的钟邪,左手按住自己的面部,右手撑在地上,身形弯躬,痛苦嚎叫,那声音响彻了深夜中的九王府……

    突然,钟邪停止了痛苦的嚎叫和诡异的挣扎,安静了下来,双手抱头,整个人跪趴在了地上,只看见身体在安静地缓缓地起伏呼吸~他双手撑地,艰难地、慢慢地将自己撑起来,头缓缓抬起,额发凌乱,望向了段峰……段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写满了朴素、憨实、善良,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无情、冷酷、阴邪……面目凝重的段峰,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关轼?!……”对面那人,眼眶湿润,两行热泪顺颊而下,回应到:“段大哥……对不起……”听到这声久违的“段大哥”,段峰面部抽搐,浑身微颤,连刀都有些拿不稳了……

    正当关轼拖着弱小的身子准备挺起之时,他再次抱住了头,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身子再次颤抖、抽搐……一番挣扎之后,他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脸上的朴素、憨实、善良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狰狞、冷酷、阴邪~钟邪大喘着粗气,右手按住脸面,只有一只左眼从指缝间露了出来,仰天长啸:“关轼!!你这个……你这个废物!!!!如若再出来作祟……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我们同归于尽?!”挣扎中的钟邪,身躯狰狞诡谲的扭动着,面部的表情也在朴素、憨实、善良与狰狞、冷酷、阴邪之间循环反复地切换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段峰在内的太平门七人都看傻了眼,一时间都呆若木鸡~

    突然,钟邪/关轼停止了挣扎扭动,静静地跪坐在原地,头看着天空……不一会儿,额头早就冷汗直流的段峰见状,准备上前查探。正当他刚刚挪了一小步,钟邪/关轼望向天空的头,缓缓抬了回来,看向了前方的段峰……段峰看到了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见过,却也终身难忘的一张脸……只见钟邪/关轼的脸上,左边脸狰狞、冷酷、阴邪,右边脸噙泪、憨实、善良……今夜发生的一切,足以让段峰铭记一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钟邪/关轼半边脸上的噙泪、憨实、善良正在慢慢消失,逐渐被狰狞、冷酷、阴邪所取代……而钟邪/关轼也慢慢低下了头,双手掩面……不时片刻,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嘴里开始发出渗人的细声吟笑……突然,钟邪抬起了头,望向了段峰,放声狂笑“伊……嘻嘻嘻……哈哈哈哈……”……脸上眉毛狂舒、双目充血、两眼怒瞪、面部抽笑,嘴巴笑咧得嫉妒夸张,两个嘴角仿佛就要咧到耳后根了一般……钟邪开口咆哮:“哈哈哈……关轼!老子终于把你压住啦!!!来!!!段峰!!!今日我们不死不休!!!”……钟邪说完,右手捡起了地上的唐刀,一个飞身跃起,双脚刚刚点了地,就一个弹射起步,径直杀向了段峰……

    段峰意识里还来不及处理这接连发生的一切,就不得不先作罢,面对袭来的钟邪,重整旗鼓,双手握紧龙头斩首刀,运足内力,双脚犹如弹簧一般,冲向钟邪~二人在广场中央的位置遭遇,龙头斩首刀和唐刀在空气中碰撞、振动,迸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金属声。双方在交锋的初期,攻守互换,你进我防,我防你进,身体在挥刀的过程中,动作敏捷快速,看得太平门其余六众都有些应接不暇。随着二人的挥刀舞动,加上散发出的内力,他们所较量的区域竟腾起了一阵风尘。加上两柄金属利刃的高频率碰撞摩擦,二人周遭竟不断地向周围喷溅出了火星火花,还冒起了白烟!!!!二人忘我混杀,现场一片尘烟弥漫,电光火石,叶絮飞扬,杂垢乱舞~

    双方的拉锯战持续了几时,还不分胜负,这是一场耐力战,就看谁先从巅峰上下来~忽然,二人脚下原本干燥的青砖地面上,撒下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液体还带着些许腥味……那是血!!!二人的战斗已经开始见红,只是由于双方动作迅捷,难以看清,那血,却也不知是段峰的,钟邪的,还是二者皆有……

    一团模糊的闪着电光火石的烟尘中,左右飞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段峰,一个钟邪。二人落地后,段峰右手用刀支着地面,强撑着站在青砖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钟邪,单膝跪地,同样喘着粗气。此时的二人身上,分别都挂上了不同程度的伤痕,伤口上都渗出了鲜红色的腥血,身上的衣服,也都大大小小地破开了各种口子……

    现场的其余六人,见得今夜这巅峰对决,无不惊叹连连,冷汗直流~连太平门的二当家重海,都被惊得向后挪了一小步……眼看着段峰气势渐落,屋顶的冷梅眉头紧锁,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峨眉刺……霎时间,站在原地的无影消失无踪,一个瞬步闪到冷梅身后,按住了冷梅的右手,冷梅双眼惊瞪。无影低声说到:“冷妹……听大哥的话……不要插手……”冷梅的柳眉星眼这才舒缓了下来,沉住了气……

    二人中间的烟尘漫漫散去,相互间也看清了对方的身形,段峰看着钟邪,钟邪看着段峰……相顾无言。钟邪歇息片刻,强撑着站了起来,闭上双眼,深吸清气,昂首挺胸,气运丹田,身体周围环绕着一股非同凡响的气~段峰感受到了钟邪散发出来的气息,全然不顾身上的还在渗血的伤痕,重运内力,身上的衣物、缎带、头发也随着溢出的气凌空飘舞~

    钟邪张开眼睛,启动步伐,再次冲向了段峰,而自己身上的各种伤口也正在渗出鲜血,滴撒了一路……这一次,轮到段峰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双目如炬,紧盯着杀上前来的钟邪。

    就在即将接近段峰之时,钟邪低吟了一声:“魑魅魍魉……”随后,只见刚刚还只是一人往前冲刺的钟邪,瞬间分裂成了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而且每个“钟邪”在冲刺的过程中还不断变换着前后左右的位置,一时间根本分不清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钟邪”?!……

    无影看着眼前钟邪如同鬼魅般的招数,瞬间也失去了淡定,额头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眉头紧皱,双目紧盯,惊诧难语,喉结刚劲有力地上下移动,硬咽了一口唾沫……

    再看那段峰,不惊不慌,双手握住刀柄,抬过右肩,做出即将劈砍的姿势。段峰周围的气逐渐向龙头斩首刀凝聚,犹如巨龙吞云一般。“钟邪们”眼看就要杀到段峰跟前,看那段峰依旧纹丝未动,右手举着大刀,只不过,他周围的气,带动了气流,卷起了身边的叶花植絮、砂石尘土,瞬间去龙卷风般将自己包裹了起来……钟邪一众,就这么接二连三,陆陆续续地杀进了段峰的龙卷风阵之中……这股龙卷风阵,犹如巨龙张口,将周边大范围的树叶、残花、落絮、砂石、尘土等杂物吸入龙卷风阵的中央,空气与杂物摩擦振动发出的风声咆哮震天,鬼哭狼嚎,轰耳欲聋……随着杂物的不断吸入,整个龙卷风变得混浊乌黑,外人完全看不见里面发生的状况,只见龙卷风中心,又再次不断闪烁着金属兵器剧烈碰撞摩擦迸发出的金光,同时伴随着金属兵器铿锵有力的碰撞声……一股混浊乌黑,不断闪烁着金光,发出金属碰撞声的龙卷风就在深夜九王府的青砖广场上,以不规则的轨迹移动盘旋,所经之路,地面青砖皆被损坏裂毁……

    太平门其余六人,已看得两眼发直,四肢冰冷,脑子里已然没有了任何词藻……

    在“龙卷风”狂移暴走了几时之后,终于开始逐渐势减,然后慢慢衰弱,叶花砂尘等杂物纷纷从半空中徐徐落下……原本混浊的风体逐渐消散,中心也逐渐清晰……只见中心二人手握刀刃,各自劈在了对方身上,交互形成了一个大大的“x”型姿……而整个广场,树叶、残花、砂石、秽土、碎砖……狼藉一片……

    段峰和钟邪,两人喘着粗气……钟邪从手臂下露出的半张脸上,那挂着鲜血的嘴角微微上扬,笑说:“呵呵,痛快……痛快……无憾矣……段峰,汝果然没让我失望……干得好~”段峰挂着鲜血的脸上,也露出了硬朗的笑容:“哏哏~行了,你就别来这套了……然今夜,属实痛快……如那日……在聚仙阁我三人共饮般痛快……”钟邪笑了笑,说到:“呵呵……汝与关轼之事,与我何干?!……呵……段峰,那废物有话要对你说……稍待……”眼前低着头的钟邪,开始颤抖,接着抽泣……“钟邪”抬起了头,双目噙泪,脸上已然没有了刚刚的不羁、桀骜、邪气,呈现出来的,是一张善良、质朴、单纯的脸……段峰低声说了句:“关轼……呵呵,你来了……”关轼双眼落泪,双颊挂上了两条晶莹的泪痕:“段大哥……对不住了,关弟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他’……”段峰微微一笑,答:“呵呵……一切……皆乃天数……半点不由人……”段峰话音刚落,忽然被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瞬间染红了白色的底衬。只见面前的关轼,已然满口鲜血,奄奄一息……“关轼”抬起头,对着段峰邪魅一笑……段峰也身受重伤,艰难支撑,说了句:“你这臭小子……我段峰今日……欠你一次……”说完,二人带着释然的笑容,倒在了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

    躲在屋内的九王爷,窥着门外发生的一切,微微点头,狡熟老辣的脸上露出了得意奸邪的笑容……

    三日过后,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继续散发着它那威严的皇城气息。太平门外绿树成荫,花枝招展,鸟雀曲鸣……段峰的房间里,重海、既无咎、无影、独乐、狂骨、冷梅,六人站在段峰的床榻前,默默守待着尚在昏迷之中的段峰。太医华仲坐在床边,为段峰号着脉。华仲号脉冥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到:“嗯……段大人虽身受重伤,却未及要害。昏迷多日,也只因比武之时全力以赴,以致精疲力竭,精气耗损罢了。静息多日,如今脉象已趋稳。”床边的六人听了,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相顾微笑~

    华仲伸出手,用手指探了探段峰的鼻息,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随后,华仲从药匣里取出一粒红莲醒神丹,放在了段峰鼻孔前,微微摇晃。不一会儿,段峰的眉头开始颤动,紧接着咳嗽了起来……众人见状大喜!重海向华仲抱拳鞠躬行礼:“华太医果然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我等几人多谢太医!!!”其余五人也纷纷抱拳致谢华太医。华仲捋了捋白胡子,笑答:“呵呵呵,各位大人不必客气。太平门为保京城安危出生入死,令人佩服。仲不过一介微医,救死扶伤,既是义容不辞,也是职责所在啊~呵呵。正所谓‘佛度有缘人,医治不死病’,段大人耗损精气,又兼深受重伤,还能恢复得如此顺遂,全凭段大人己身优越的抵抗力和恢复能力啊,医者,不过如虎添翼罢了~呵呵”

    说着,段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画面,也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段峰这就要强撑着要起来。华仲和六人见了,赶忙上前扶着段峰。华仲忙说:“段大人,你元神初复,还需静养,勿要盲动啊……”段峰听了,微微点头,在大家的帮扶下,上半身斜靠在床头,躺坐在了床上。虚弱的段峰举起双手,抱拳向华太医致谢:“多谢华太医救命之恩……”华仲点头微笑,摆了摆手:“呵呵~哪里哪里,休要再谢……”

    段峰喝下了冷梅端过来的一碗清水,回过神,问到:“关轼……钟邪现今如何?!”太平门六人皆表情凝重,低头不语。段峰见状,也表情凝重,回过了头。重海说到:“大哥……你身上所受之伤虽众,却也都未伤及要害之处……实则并无性命之忧……”段峰听了,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低语到:“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华太医说到:“从刀伤的切口痕迹来看,与段大人比武之人,虽刀法凌厉,然大人全身上下所受之伤,竟无一处伤及要害,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实乃刀功精湛之高手~实是令人叹为观止……”段峰听闻之后,深吸一口气,依旧紧闭双眼,头部开始缓缓转向了没有人的一侧,眼角似乎渐渐开始晶莹闪烁……而屋里的气氛,也就这样静寂了下去……

    时日流转,循环往复……皇宫大殿内,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段峰,一个……是皇帝~段峰向皇帝交代了当晚与钟邪的战况详情后,皇帝表情严肃,点了点头,说到:“朕已连夜翻阅了爱卿呈上的文书,果然,九叔一众确实策划发起了当年谋反之事。先皇在世之时提醒朕,要时刻提防九叔,真是一语中的。这段时间你奔波劳碌,明察暗访,辛苦了~”段峰答:“谢圣上!臣食朝廷俸禄,自当为圣上、为朝廷、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皇帝问到:“只是何事?!爱卿不必犹豫,但说无妨!”段峰答:“是,遵旨!臣经明察暗访得知,当年九王爷,伙同公孙望、董尚书、曹庸、蒯越等若干人等,意图谋反。他们找了个名满江南的戏班子,准备在给先皇贺寿表演之时,行刺先皇。可谁知,风声走露,被戏班的大当家得知,拒绝了九王爷的邀请,誓死不从。九王爷得知戏班大当家的知道了他们的阴谋,痛下杀手,将整个戏班和所有相关的人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啪!!!!”皇帝听罢,怒火中烧,右手重重地拍在了龙椅扶手上,说到:“哼!岂有此理!天理难容!!!”段峰又说:“这几个月来,从邯城的知府张之田遇刺,到蒯越、曹庸、董尚书、公孙望被杀,再到近日九王爷遇胁,钟邪必然与当年戏班子被满门抄斩有关,估是来寻仇结账的……遂……臣段峰有个不情之请……”皇帝抬起手说:“讲!”段峰答:“是!臣恳请圣上将钟邪之事暂时压制平息下来,避免声张,撤回所有与钟邪有关之朝廷书文。请再容臣些许时日,臣……自会给圣上一个交代!”

    皇帝听了,点点头,回答:“一个大戏班子,百来号人,因为先皇,因为朝廷,因为社稷而无辜丢掉了性命~百姓势微,手无寸铁,试问他们的亲友何以自处?!段峰,就按你说的办!钟邪之事,就全权交由你段峰一人决断!!”段峰抱拳鞠躬答:“谢圣上!!”

    段峰回过话头,问到:“臣,敢问圣上,如今九王爷伙同党羽,意图谋反之事已坐实,下一步该如何……?”皇帝听罢,表情凝重,缓缓起身,顺着阶梯,走下了龙座。皇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抬头望了望龙座顶上的牌匾中,用金漆写着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皇帝停滞许久,终于开口说话了:“段峰……你可还记得?朕……赐你龙头斩首刀……是干什么用的?!…………”

    段峰听闻此言,犹如五雷轰顶,脑袋“嗡”的一声,全身上下竟开始汗毛直竖,黄豆大的汗珠眼看着就从额头冒了出来……沉稳的段峰迅速压制住了内心的波澜,整肃神情,低头抱拳速答:“是!臣……领旨!!!”……

    清晨,森严的九王府,一片沉寂肃穆,安静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府内的丫鬟侍女、护院守卫开始忙忙碌碌,张罗着又一天的活计。九王府大门外,一阵晨风吹过,空气中突然传来了杂多的马蹄声和众人的走踏声。这群人的身影形象,由远及近,从模糊到清晰……那是几个骑马的人,带领着一队着装统一,配带兵器的武众。定睛一看,领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威猛壮硕的汉子——独眼段峰。骑马的其余六人则是重海、既无咎、无影、独乐、狂骨、冷梅~他们身后一路小跑,紧随其后的,则是太平门六位次当家手下掌管的各小分队。

    太平门一众浩浩荡荡,来到了九王府门外,人马缓缓停下了脚步,段峰等几位当家从马背上纵身跃下。段峰从马背上取下了龙头斩首刀,看着门上写着“九王府”的牌匾,说到:“太平门的人听着,皇上谕旨,办九王!!妇孺老病除外,敢有执意阻拦者,杀无赦!!!”……

    二当家重海向身边的队众使了个眼色,两个随从立马上前,一脚踢开了九王府的大门。府内的护院、家丁,看到一大早堂堂九王府的府门就被人踢开,还从未有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纷纷顿感困惑惊诧,也兼怒火中烧。守卫、护院、家丁一群乌合之众瞬时聚拢成团,大喊大叫,径直就冲着太平门的人找去……高手如云的太平门哪能惯着这帮乌合之众?!不由对方分说盘问,各队武众先于几位缓步行进的当家快步冲出,将前路的“拦路虎”们一一“清理”,为各当家开出了一条道~

    经过了当晚与钟邪大战的广场,太平门一众来到了九王爷所居的两层大阁楼。只见阁楼一层大门紧锁,气氛微妙。段峰见状,对着身后太平门一众说到:“太平门听令!我奉圣上懿旨,来办九王,我与众当家进此阁楼,尔等在门外守候,不得让任何人进楼打扰!”众人抱拳答“是!”~

    段峰提着龙头斩首刀,摆动着魁梧的身形,带着其余六位当家,径直来到门口前。段峰轻轻地推开掩闭的大门,七人进入堂内,无影轻轻地将两扇大门关上……

    七人来到堂内,只见九王早已端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闭目静息,手里不断滚动攥捏着佛珠串……段峰开口:“微臣等……拜见九王爷……”九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太平门一众人等,说:“段峰……你好大的胆子~大清早的,就带着这么多人,擅闯九王府!你可知该当何罪?!”

    段峰依旧面若冰霜,不改颜色,看着九王,说:“王爷,可曾记得先皇在世之时,江南一戏班被满门杀绝之事?!”听罢,九王原本稳健的气息顿时紊乱,面部开始铁青,眉头瞬即紧锁,额头也隐隐冒出了汗,手里的佛珠串也被他惊得双手扯断了绳子,佛珠散落了一地……九王爷眼神闪烁,言语慌张,答:“你……你所言为何?本王不知所谓!……”

    段峰随即拿出了一本账簿,说到:“禀王爷……此账簿,上面记录了包括王爷您在内的公孙望、董尚书、曹庸、蒯越等若干人等当年参与谋反的名册,以及诸事详情。这是太平门伏在董尚书府内的细作所窃得,且本门密探,经长期明察暗访,已掌握了王爷率众谋反更多的证据。如何?要段峰一一向王爷展示与否?!”九王听罢,怒火中烧,低声怒语:“姓董的!真乃成事不足,酒囊饭袋也!”九王顿了一会儿,回过神,一边望向段峰,一边说:“那你段峰,又能耐老夫何……”还没等九王说完话,一道寒光照在了九王的脸上,闪得九王双眼难睁,而后,九王脖子上感受到了一阵寒凉,随着一声呼啸,九王的人头应声落地,鲜血瞬即喷溅了厅堂,而刚挥下龙头斩首刀,也沾满了九王的鲜血……

    段峰收刀,而此时,肩上与钟邪决斗初愈的刀伤也缓缓渗出了血……众人见状,纷纷慌了神,重海惊呼:“大哥!为何不用左手提刀,而用右手提刀啊……你的旧伤……”段峰看了看自己已被鲜血染红的右肩,淡然神定,答:“没事,不要紧,这……是为了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也是为了关轼和钟邪……”……

    九王府的上空,飞起了一群洁白无瑕的鸽子……

    几个月之后的邯城,也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随着钟邪一案的撤销,在段峰的暗中相助下,本以为仕途已尽的江捕头也官复了原职。而江捕头,整天没事就去关轼摆摊的闹市街,一天要去巡个好几遍……与其说是巡街,不如说仿佛是在寻觅着某个熟悉的身影,期待着这个身影的出现。江捕头的腰身上,多了个垂挂着的香囊,香囊里,放了许多些个山信子……

    白府大院内,树上的花叶也开始随着秋意的到来,不时落下了些许花瓣、叶子……白子敬站在院内,手里摇着关轼亲手制作的竹扇,叹了口气,脸上若有所思,露出了深深的思念,和扰人的哀伤……此时,一位女子拿着披肩,从屋里走了出来,披在了白子敬的身上。白子敬转过头,望着眼前的女子——秦月茹。二人轻轻靠近,秦月茹依偎在白子敬的怀中,白子敬紧搂着秦月茹,一起望向了那开始落叶的枝头……

    关轼的小竹屋,还是那么清新雅致……因为这段日子里江捕头和白子敬二人,时而结伴,时而独自来打扫……和关轼/钟邪临走时一模一样,个中物件摆设分毫不动……

    多年前,烟雨江南,景致入画的小镇里,一个梨园大院中,满树桃花的庭院内,两位少年男女,他们分别身穿戏曲长袍,脸上浓妆艳抹,头戴华冠,一身戏曲唱角的打扮。此二人正全情投入,排练戏曲。他们一身水袖流苏,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情传眉目,羞笑往来,深情对唱。吟曲二人的唱调,缓缓引来了许多各种鸟儿。鸟儿们有的在枝头停留,有的在空中盘旋,景象甚为诗意。漫天飞舞的鸟儿们,纷纷发出了欢快的鸣叫。鸟儿们的鸣叫声,却与男女二人的词曲对唱相映成趣、交互映衬,毫无违和感,让人更觉这意境之美妙无言名状……

    可……后来的某一天,小镇上的人们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梨园戏班。里面的所有人,都跟人间蒸发了一般,就仿佛这个戏班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再后来,人们也就认为他们可能是搬去了其它的什么地方演出,渐渐的,也就没人再谈论起过他们……

    现在,邯城郊区,一片静谧祥和的竹林叶海之中,附近的人、路过的人,都说仿佛时不时能听到男女深情对唱的声音,内容是……

    “百花冠,嫁女妆,不愿天宫侍娘娘,只愿此生伴情郎。相抱拥,偎依傍,碰杯共到夜台上,合欢与君醉梦乡。痴女花,落君膀,但求长伴有情郎。双枝连理,一同死去树也同模样,哪怕红尘笑我有情痴……”

    这曲调词吟,缠绵悱恻、情意绵绵,如同说诉,娓娓道来,深情之中,却也带着丝丝憾怨……可谁又能知,这是鸟唱的……还是人唱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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