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门口的村民随着韩韦那一通闹剧,此时越聚越多,宋四河围着李家宅子,不敢进也不敢让人进,宅子内只剩李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似乎鲜血已经渗在了地上。徐飞燕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却被宋四河紧紧拉住,一时心急晕了过去。韩韦到底是江湖人,不敢跟朝廷衙役起冲突,只能接过徐飞燕守着。
李全喝了一声想冲进去,却被宋四河的人联手拿下。
高翔一言不发,站在原地,高翔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面了自己的无能,年前的那场大火,高翔可以用天灾来逃避,这种逃避被高翔用东山村事务上的忙碌来麻痹自己。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他可以高效率独自完成村里李贺安排的众多账目明细,他想证明自己不是高家最无能的人,他想证明苍天让他高家仅留他一人独活的是有余地和目的性的,他想证明他当初向李全祈求活路是有价值的。同时,他用所有表象来逃避这场灾难的痛苦和自己的无能为力。如今,高翔无能为力,甚至连像李全那般去拼一拼的能力都没有,直至此时,高翔才意识到,自己对潜在的危机并没有任何预防和布局,这是高翔这般自负的人无法容忍的,一如全家死于火海,而作为人人夸聪慧的高翔却没有预防。
舒云没有动,舒云与李全不同,或许舒云眼中有李炳,但无李贺,因为舒云是属于舒家的。
但有人动了,山东村的村民从四面八方冒着雨围来,或是拿着锄头,或是拿着斧子,甚至有还未放下篮子的。此时村民们见到李全被扣住了,有人叫骂着,便有更多的人叫骂着。有人挥舞着锄头,有人挥舞着拳头。
或许李贺如果此时有意识的话,他之前的那个如何使人忠心的问题大概能够得到一点点答案了。
宋四河刚准备喝止强压村民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老乞丐。宋四河震惊于乞丐的身手,因为他之前都未能察觉此人近身。
老乞丐仿佛在聆听着众多村民的叫骂,淡淡的看了宋四河一眼。宋四河直觉一阵寒意。
老乞丐开口说道:“我去看看。”
宋四河强撑着刚想开口,另一个声音传出:“让他进去。”在众多村民嘈杂的声音中,这句话却分外清楚。
宋四河沿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宋四河拱手:“属下遵命。”此人正是贺知章!
老乞丐似乎不意外,丢下那句话的同时已经往前走了。老乞丐来到李贺身前,低头看了看地上射歪了的那根箭,又看了看李贺胸口的那根,缓缓弯下腰,抱起李贺进了门。
贺知章几步走到前方,宋四河连忙微躬身子站在了贺知章身后一侧。贺知章轻声交代了宋四河几句,宋四河一挥手便让两名差役把李全押到了跟前。
贺知章打量了李全一眼,挥了挥手示意衙役放开李全,嘴里淡淡的说道:“昔日燕山五虎占山劫掠,风头一时无两,没想到趋利避义草莽之中却出了你这么一位重义之人。”
李全似乎被贺知章几句话说怔住了,竟安静了下来。
贺知章又说道:“我无恶意,你且让乡亲们散了吧,进去的这位是丐帮长老燕子西,江湖传闻有活死人之能,你大可放心。”
李全此时哪敢让乡亲们散去,听了贺知章的话,也只是让众村民安静下来,不要打扰里面救人。
李全的话相当奏效,村民们老实的静了下来,这让贺知章又多看了李全几眼。
贺知章似又无意的说道:“周起元,说来昔年周康投了蒙元,不成想汉家儿郎却成了蒙元几代忠臣,周起元如今在元军中声名已是不低,此次却出现在这里,看来你家少爷牵涉重大啊。李炳日后知晓,真不知是何感想。”
宋四河此时突然才想起贺知章刚所说的燕山五虎,相传二十余年前燕山五虎纠集人马盘踞燕山,官府称其燕山匪,占山劫掠,那时宋四河方才入职,便听说燕山五虎内讧,一夜间尸横遍野,后来再无音讯,没想到李全居然是燕山匪中的人,一想到一直对自己客客气气宋哥长宋哥短的李炳,此时竟是一身冷汗,他现在深深怀疑李炳也是燕山匪出来的人。
雨一直下到夜里,竟有个别村民互相带了避雨的伞或是雨蓑,此时依旧在这等着,雨中李家宅子显得更加安静,燕子西至从白日里带着李贺进门便再也没出来过,也未传出任何动静。宋四河等衙役也已经换上了特制的蓑衣,宋四河甚至为贺知章撑着伞。徐飞燕早已被送回了豪客来客栈,徐礼闻和舒云守在豪客来。
唯有一人,依旧独自在雨中淋着,一言不发,那便是高翔。只是此等时刻也没人去注意他。
待到夜半,屋内方才传来老乞丐燕子西的声音:“你们村长说让村里的人都散了。”
这时,李全和高翔提着的心方才落下。眼见当下宋四河等人围着宅子,肯定是不让进的,听到李贺的交代,李全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才看到雨中的高翔,走过去拍了拍高翔,示意散了,李全原本都住在宅子里,如今宅子进不去,只得先去豪客来,李全还是挺担心徐飞燕的,毕竟是少夫人。但眼见高翔全身湿透,便领着高翔径直去了邻居的宅子。
李全的威望本就很高,再加上如今李贺这档子事,邻居家也很热情,一边准备了一套干衣服,说着去煮两碗生姜水,便到后厨去了。李全等不及,交代高翔先在这暂住一晚,方便盯着点隔壁,然后独自往豪客来赶去。
李全没注意到的是,高翔在他转身之后,眼神愈发坚定了起来。
而此时,隔壁的宅子里,李贺正跟燕子西聊着。那一箭确实差点要了李贺的命,准确说是两箭,绝对防御躲掉了更致命的一箭,一箭射头,一箭射胸膛。燕子西抱李贺进门的时候李贺已经奄奄一息了,随后燕子西折断箭枝,两指一捏瞬间拔出,随后迅速的点了李贺几处大穴,尽量止血,随后又喂了李贺一颗丹药。做完这一切,燕子西也只能等李贺的造化了,只是燕子西也没想到,方才还是奄奄一息的李贺刚过了夜半便中气十足了起来。
李贺开口的时候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了,他在看村长系统,他居然再度看到了柳彩花的名字,还有冯廷经,还有一些新来的。燕子西在这,李贺也不方便拿小抄作对比,只是睁开眼睛开口问道:“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丐帮,燕子西,你应该认识我师弟吴松子。”燕子西吃惊的看着李贺的气色,回答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其实李贺已经猜到了这人身份,毕竟那套乞丐装再加上腰上缠着的布袋,系统上能配得上的名字也就燕子西了。
“先别忙这谢,我想问你,知道我师弟去哪了吗?”燕子西问道,见到李贺摇头又说道:“师弟几个月前跟我拜别,我问他,他不说,直到两日前,我接到一封信,送信人告诉我,师弟嘱咐他每晚查看师弟做下的暗号,如果没有看到暗号了,那便把信送给我。”
燕子西说道这里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师弟的武学天赋高出我不少,以前师傅很喜欢他,后来……”燕子西说了一半叹了口气又不说了。
李贺只得开口:“晚辈确实不知道吴前辈去了哪里,但是晚辈能感觉到吴前辈现况不是很好,大概是受了重伤。”
“你怎会知晓?”燕子西随口问道。
“直觉,梦中……”李贺准备还是老一套敷衍方法。
“梦中洪祖师传给你的?”燕子西打断李贺:“师弟的信上写了,信上他说你得了老祖师的传承,老祖师赏了他一碗饭,他信上说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求我来护着你。师弟信你,我却不信你,我老乞丐什么没见过。”
李贺暗暗的想道:系统你就没见过。
燕子西和吴松子是两种人,吴松子是本身严肃让人敬而远之的,而燕子西淡然却散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此时的燕子西的语气很是平静,却让李贺感觉到了威胁之意,便闭口不言。
李贺不说话,燕子西又不乐意了:“说吧,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贺想起晕死过去前的那些推测,只能说道:“其实我真不知道,我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吴前辈说帮我解决一个难题,后来武枢监的冯廷经便突然来认了贱内柳彩花做干女儿,再后来贱内就不见了。但我直觉柳彩花和吴前辈现在都在村里,极有可能就在附近。”
李贺一边说着,一边脑子里电光火石间继续推断了起来,既然吴松子让燕子西来护着自己,那代表着贺知章也是善意的,那如今的一出戏很明显了,引蛇出洞。贺知章依旧围着宅子,一定是因为大蛇还未出现。
耳边传来燕子西的声音:“看来你确实不知道,射杀你的是蒙元将领周起元。你说我该不该信你?”
这句话仿佛一声惊雷,李贺瞬间想到了:秦王造反!大蛇在这!
贺涛来村里,是为了跟梁勇接头!按照谍战剧的尿性,必定是梁勇手上有东西,甚至大概率是秦王造反的证据!从柳彩花,再到自己,布局的人从来没有关心自己有没有这个东西,只在乎看戏的人信不信,而且,他笃定了看戏的人会信!
因为布局的人笃定了有这东西的存在,甚至,东西就在他手上!
李贺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皇城司!贺知章没有这个手笔!就凭吴松子是武枢监的人!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在了!
李贺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舒云!那个在村外独自守了个把月的人!
梁勇是棋子,所以死了无所谓!李贺自己也是棋子,所以吴松子猜到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吴松子所谓的帮自己解决一件事,正是救自己一命,因为从那时起吴松子就已经意识到了!
天下如棋盘,众生如棋子!